黑鴉與鬼王對麵而坐,二人表情淡然。桌上的紅酒揮發出陳年酒香飄散在房間的每個角落,溫暖曖昧的氛圍讓人陣陣迷醉。鬼王身邊的魅妖一直注視著黑鴉,她在猜測這副神秘的麵具之下究竟是怎樣一張神秘的臉。黑鴉注意到了魅妖似火的眼神,在麵具的掩護下他沒有躲閃,雙目射出兩道犀利卻飽含溫柔的光撞進了魅妖的粉紅色的雙眸。魅妖移開了眼神,轉而看向桌上那兩杯紅酒,她似乎感覺到了裏麵的酒精分子正一點點使她全身變得灼熱而焦躁,她被黑鴉點燃了。僅憑一個眼神,卻喚醒了她沉睡千年的靈魂。


    “黑鴉先生,你不摘下麵具以示誠意的話,我很難相信你所說的話是真的。”


    鬼王的話不合時宜的向那股炙熱的傳遞中注入了些冷凍劑,黑鴉的眼神此時隻剩下犀利,他盯著鬼王,隨後又緩和的說道。


    “鬼王果然小心謹慎,既然這樣那我就依您。”


    黑鴉慢慢摘下麵具,魅妖的心都快跳出來了。黑鴉打開麵具的那一刻,黑色的長發從麵具的縫隙中迫不及待的鑽了出來,麵具完全拿下來時,兩道劍眉映入魅妖的眸子,然後那雙觸動靈魂的雙眸,挺拔的鼻梁與微微上邪的嘴角形成鮮明的對比,黑鴉散發出的邪氣衝進魅妖的身體,她忽感全身震顫,靈魂從此刻變換了主人。


    “謝謝黑鴉先生的坦誠。”


    “那我跟您說的事,您看?”


    “沒問題,我相信我們的合作會進行的很順利。”


    “謝謝。”


    “魅妖,你送黑鴉先生離開吧。以後你就一刻不離的服侍黑鴉先生。”


    “明白。”


    魅妖接到這個命令時心裏樂開了花,這個任務對於自己來說如同出嫁般興奮。她小心的跟在黑鴉身後,到了門口時黑鴉忽然轉過身,左手攬住魅妖纖細的腰身,柔聲說道。


    “以後就全靠你照顧了。”


    魅妖全身一陣酥麻,粉紅色的雙眸卻沒有流露出一絲沉醉。她沒有反抗黑鴉突如其來的舉動,順勢靠在黑鴉粗壯的手臂上。


    “言重了,我們要互相照應嘛。”


    說完後魅妖輕輕拍打了一下黑鴉的胸膛。


    “我想去看看你的戰利品。”


    “當然可以。”


    魅妖帶著黑鴉來到地鐵站那間幽暗的小房間,牆壁再次裂開縫隙,方凡依舊坐在寶座上享受著眼前的一切,對二人的到來竟渾然不知。


    “很好。”


    “把他帶到這可是不容易,害得我還得辦成老太太,醜死了。”


    魅妖竟換了一種口氣嬌滴滴的跟黑鴉諂媚起來。


    “你本事大嘛,沒幾個人能逃過你的手心。”


    “我還有更大的本事想不想見識見識?”


    魅妖粉紅色的雙眸忽然閃過一道曖昧的光,黑鴉呆呆的跟著她走進了另一間幽暗的小屋。


    鬼王端起麵前的酒杯細細品嚐了一下,陳年的酒香炸開了味蕾,卻沒能滿足貪婪的舌尖。


    “無麵,你記住了嗎?”


    “放心吧,鬼王。我已經牢牢記住了黑鴉的長相,任他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他。”


    “很好。”


    紅酒再次流入鬼王的喉嚨,旁邊電視裏緊張的章澤是他最好的下酒菜,如碧波一般清澈而寧靜的雙眸讓人很難聯想到他內心隱藏著寒意徹骨的黑暗。


    章澤的房間是整幢愛人旅店唯一還亮著燈的一個房間,這樣的旅店在這個時間還亮著燈,難免會吸引一些寂寞難耐的靈魂忍不住偷窺幾眼,但不管任誰看後恐怕都會汗毛倒立。


    章澤聽從女聲的警告衝向房門,但還沒等他開門就傳來一陣緊促的敲門聲。


    “誰?”


    章澤緊張的問道。


    “客房服務,請您開門。”


    “我沒叫客房服務啊。”


    “客房服務,請您開門。”


    門外的聲音一直重複著一樣的話,章澤小心的趴在貓眼上向外看,居然是那個囂張的前台小姐。整齊的劉海緊緊的貼在額頭上與呆滯的雙眼組合在一起就像是摔倒的英文字母b,那幾個循環往複的文字從她口中如魔咒一般撞擊著章澤脆弱的神經。章澤堅信自己的記憶力還沒有到退化的地步,他明明記得這個女孩的發型是中分的披肩發,怎麽這麽一會就變成了齊劉海。不過這與這個房間的其他地方比起來根本算不上什麽奇怪,房間此時正在急速的老化,不斷有牆皮從房頂脫落下來,陽台的窗簾從嶄新變成了破爛的碎布條,章澤緊緊貼在門上看著眼前的一切,如同變魔術一般眼花繚亂。


    章澤背後的門開始出現一條條細微的裂痕,他看見門把手正浮現出點點鏽痕,幾秒鍾之後門把手像年邁的頭發一樣從木門上脫落在地,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縫隙,前台小姐猛地將頭伸了進來,依舊呆滯的目光看著門後的章澤。


    “客房服務,請您開門。”


    “你都進來了,還開個鬼啊。”


    章澤情急之下用力踢向房門,房門猛烈的撞向門框,但前台小姐的脖子可沒有縮迴去。伴隨撞擊門框的響聲章澤也聽到了一聲骨頭碎裂的響聲。因為脖骨斷裂前台小姐的頭耷拉下來,幾秒種後前台小姐的頭像靈活的皮球一樣轉向章澤,嘴角上揚,目光呆滯的看著章澤。


    “客房服務,請您開門。”


    章澤發誓這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恐怖的微笑,他後退了幾步鉚足力氣抬腳踢向了被門夾住的前台小姐。要說章澤還是練過,這一腳大的力道真不小,前台小姐被硬生生踹了出去,撞在身後的牆壁上。章澤趁機跑出了房間,前台小姐像是打不死的蟑螂拖著耷拉的腦袋追趕著章澤,隨著跑動的顛簸耷拉的腦袋一晃一晃的,看上去倒是有些喜感。但章澤此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他被不知從哪鑽出來的兩個嬰兒抱住了腳踝,一個嬰兒咯咯的笑著,另一個悶聲抽泣,這就是章澤之前聽到的怪聲,還差點被這兩個聲音引得跳樓。


    章澤越掙紮兩個嬰兒就抱得越緊,前台小姐已經追到跟前,她縱身一躍狠狠的坐在了章澤的身上,一陣如同撞擊的痛感馬上襲遍全身。耷拉的腦袋從前台小姐窄窄的後背右側探了出來。頭發下垂,之前緊貼額頭的劉海現在盤旋在頭頂,章澤竟發現她的額頭上還有一隻眼睛,那隻眼睛周圍布滿了深紅色的血管,突然那隻眼睛猛地張開,靈活的轉動著,緊接著那雙呆滯的雙眼變成了兩個黑色的血洞。


    “客房服務,請您開門。”


    這次聲音無比空靈,一股寒意從章澤的尾骨竄到了頭頂。耷拉著的腦袋慢慢湊到章澤臉前,一陣腐化的味道充滿章澤整個鼻腔,再次鼻腔鑽進肺裏,最後在肺中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章澤一陣作嘔。兩個嬰兒順著章澤的雙腿慢慢向上爬,他感覺到四隻小手正用力抓著自己的小腿,大腿,側腰,最後按住了他的雙手。章澤用力反抗,卻絲毫未動,絕望像寄生蟲般啃食著他最後的勇氣。章澤緊閉雙眼,願者一切隻是一場噩夢,但身上傳來的感覺卻像尖刀一樣劃傷他殘存的理智。


    突然章澤爆吼一聲,洪亮而激昂的聲音從丹田直達胸腔,再到頭腔,最後突破咽喉的關卡如兇猛的洪水般傾瀉而出。前台小姐和兩個嬰兒被這股氣勢震得竭力尖叫,紛紛退離了章澤的身體。章澤此時雙眼發光,整個人被一團白光托起,然後如一座巍峨的大山矗立在那些鬼怪麵前,他後背上又浮現出那條栩栩如生的青蛇。


    不知死活的鬼怪一起衝向章澤,但這些攻擊在章澤麵前就像撓癢一樣。章澤對他們的攻擊不躲不避,照單全收。鬼怪們暫時停止了攻擊,看著該從何下手。突然前台小姐發起了第二輪進攻,兩個嬰兒緊隨其後,這次章澤不再靜止不動。他一隻手抓住了兩個嬰兒的手,另一隻手緊緊的抓住了前台小姐斷裂的脖子,這時章澤的雙手冒出銀白色的火焰,前台小姐和兩個嬰兒被燒的連連怪叫,最後化成了一堆灰燼,章澤撣去手上的餘灰手裏出現三顆發亮的果實,三顆果實被章澤一起丟進口中一陣咀嚼後咽了下去,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旅店的老化隨著鬼怪的消亡而停止了,章澤走向一樓樓梯下的儲物間,要是不刻意找的話很難發現這裏還有個儲物間。他用力拽下門鎖,門裏麵發著一具蜷縮的枯骨,枯骨旁站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女鬼。


    “我從沒害過人,不要讓我魂飛魄散啊。”


    章澤發光的雙眼看著眼前的女鬼,他慢慢舉起手對著空氣畫了一個圈,示意女鬼進去。女鬼看向那個圓圈裏映出了綠色的虛影,她慢慢走了進去,翠綠的草地中開滿了色彩斑斕的小花,多姿多彩的蝴蝶在花叢中嬉戲追逐,遠處傳來一遍又一遍的安魂曲,神聖的殿堂綻放出金色的光芒,女鬼向著殿堂徐徐而去,這一刻她徘徊在暗處多年的靈魂終於找到了歸屬。當她迴眸看向來時的路時,章澤已經揮手關閉了那個通道。章澤在通道關閉前對著裏麵女鬼的背影小聲說了句“謝謝。”雖然女鬼之前在章澤耳邊告訴他快點離開這裏並未起到什麽實質性的作用,但那份善意的溫暖卻足夠章澤迴味一生。


    後背上的青蛇漸漸消散不見,雙眼的光也逐漸暗淡下去,章澤恢複原狀。自從在陸家雄家第一次覺醒了這個力量之後章澤一直在尋找原因,但卻沒有一點頭緒。他也曾問過方昊天,但方昊天和悲矢說出了一樣的話。


    “你是個坐騎。”


    除了這句話外,不管章澤再怎麽問,方昊天都不再說了。說話說一半的確能把人逼瘋,多少個夜晚章澤都因為這件事而輾轉反側,更要命的是這件事不能告訴婉璃,他害怕婉璃知道後會覺得自己是個怪胎。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章澤從未放棄尋找真相。


    太陽衝出地平線在高空中俯瞰著這片聒噪的大地,它把陽光灑向各個角落,卻遺忘了最黑暗的地方。鬼王在電視前看著大險過後的章澤,雙手交叉放在大腿上,兩根食指有節奏的互相碰撞,他盯著章澤背後的青蛇幽幽的說道。


    “原來是你,老朋友。”


    章澤從旅店出來時感覺一陣眩暈,他迴頭看了看旅店,原來這家愛人旅店早已破敗不堪。與周圍整潔的建築格格不入,所有路人看著從裏麵出來的章澤都驚訝不已。章澤走進一家超市,老板正仰著脖子看著掛在天花板上的電視。


    “老板,一盒marlboro。”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喜歡抽煙,之前他從未碰過煙草。尼古丁闖進肺裏的一瞬間,他猛烈地咳嗽起來,忽然一個聲音對他說著“沒事,時間長了就習慣了,這煙勁大。”章澤一時吃驚,他感覺到那個聲音來自體內,難道自己昨晚也不慎將什麽封印在身體裏了?他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小聲對著身體問道。


    “你是誰?為什麽在我身體裏?”


    “我就是你啊。你還記得昨晚你吃的三顆果實嗎?”


    “記得,不是我願意吃,下意識就扔嘴裏了,就像餓了想吃飯一樣正常。”


    “嗯,沒錯,那是我餓了,也是那幾顆果實將我重新喚醒。”


    “所以說你到底是誰?”


    “我是上古青蛇,你的先祖。”


    “為啥我的先祖不是人,而是蛇?”


    章澤無奈的說道。


    “你還不願意啊?我們青蛇一族可是當時被人們供奉的神,你應該感到驕傲。”


    “什麽亂七八糟的。”


    “青蛇一族是上古神明,但後來被落雲鎮的一個人降服變成了他的坐騎,從那時起我們青蛇一族世世代代都以坐騎的身份侍奉落雲鎮的人。”


    “為什麽現在沒有了?”


    “因為魘的出現將青蛇一族趕出了落雲鎮。”


    “那當初降服青蛇一族的人是誰啊?”


    “方清洛。他有個弟弟叫洛森。”


    章澤終於明白了這些關係,難怪悲矢和方昊天都說自己是個坐騎。章澤忽然想起來件事,又問道。


    “我以後可以隨便借用你的力量?”


    “當然,但你要記住每次擊殺惡鬼之後都要留下魂核給我吃,還要記得每天一盒煙。”


    “我靠,沒見過哪個先祖是個煙鬼。”


    “別廢話。”


    章澤再說什麽的時候對方已經不迴話了,他後悔竟然忘了問一問他的名字。章澤來到汽車站,買了一張去往395林場的車票,經過一路的顛簸終於在天黑之前趕到了395林場。林場被長長的鐵絲網包圍住,上麵還掛著禁止打獵的牌子,他走進林場的那一刻瞟見了售票處的工作人員正用餘光看著自己,並輕輕歎了口氣。


    “有什麽不妥嗎?”


    章澤問道。工作人員忽然顯得有些緊張的說道。


    “沒...沒什麽。”


    章澤半信半疑的走進林場,忽然一陣風穿過茂密叢叢的樹林鑽進了領口,章澤打了個寒顫,向著鬼王為他準備的驚喜慢慢走去,越走越深,直到樹林深處再也感覺不到一點人氣。


    夜半時分,月光分成幾組在中海市郊外的荒地中追迷藏,有的躲在樹後的影子裏,有的藏在高高的灌木叢中,還有的就曝露在荒地上。突然一隻手衝破了荒涼的泥土,嬉鬧的月光被突如其來的驚嚇趕到了烏雲的身後,竟不敢探頭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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