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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注定了混亂不堪,也注定會成為很多人心目中終生難忘的痛苦迴憶。


    君青藍靜靜佇立在二門後,神色肅穆而堅毅,瞧上去一片淡然。


    卻也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實緊張的很!


    這是她第一次遭遇這樣的局麵,她比誰都清楚隻有鎮定才有機會取勝。所以,她拚盡全力讓自己維持麵上的平和。但其實,她手心裏早已經被冷汗打濕了。緊握的拳頭,幾乎使指甲刺入到了皮肉中。


    大門處驟然間人聲鼎沸,似乎有咣一聲巨響傳來。君青藍心中一顫,門……破了!


    那一頭,唐影似夜空中的蝙蝠,無聲無息接近:“大人,行宮內發現了敵人的暗探。”


    “怎麽?”君青藍心中一顫。


    她早知敵人奸猾,挑唆暴行暴亂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連帶著東街的那一場火都不過是為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那些人真實的目的便是想要趁亂進入行宮,將堡壘從內部攻破。


    但,無論從哪一方麵下手,那些人想要攻入都需要一定的時間。這麽快就發現了暗探的蹤跡,隻能說明他們一早就藏在了行宮裏。


    所以,行宮實際上早已被人滲透,可會是誰呢?


    “找到人了麽?”君青藍聲音微沉,不敢有半絲僥幸之心。


    “追丟了。”唐影語聲裏帶著幾分頹然。


    君青藍略一沉吟:“你速去西院接應劉伯,務必要保證行宮中所有人都退入了西院。”


    眼瞧著唐影身軀風一般掠了出去,君青藍這才狠狠吸了口氣。


    “打開二門,迎接定國軍撤入。準備迎敵!”


    “怎麽!”


    眾人吃了一驚,方才你不是說要死守二門麽?為什麽突然就要……


    “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任務已經改變。我們要接應定國軍一起撤入到西院去。時局混亂,望大家各自珍重!”


    她的命令實際上非常奇怪。


    這時候不是要努力殺敵,衝出重圍才能逃出生天麽?怎麽反倒將所有人聚在一起,往裏退呢?依著暴民的戰鬥力,將大家夥集中在一個院子裏,不是等著讓人家一鍋燴?


    所以,這時候便凸顯出了端王府暗衛的優勢。盡管他們心中有很多的疑問,也絕對不會違背主子的命令。


    執行,是他們唯一的行為準則。


    “動手吧。”君青藍揮一揮手:“咱們在西院會合,務必記住一句話,一個都不能少!”


    厚重的門閂被撤掉了,暗衛們如潮水般席卷而出。


    他們與定國軍不同,身形靈活,各自為戰,在這混亂的肉搏中,立刻便凸顯出了優勢。


    君青藍一眼瞧見了人群中的定國公和薑羽凡,在暗衛的保護下與他們會合,眾人且打且退,緩緩向西院靠攏。


    君青藍在二門處的第一道命令相當有效,一語點明了首要對付的敵人。故而,在暗衛的強勢圍攻之下,混在人群裏挑唆的真正敵人很快便被發現並絞殺。


    剩下的普通百姓,便不再是身經百戰的定國軍的對手。


    眾人漸漸退至西院,君青藍再度吩咐人斬斷過河的吊橋,堵門監守。


    西院內已經是一片攢動的人頭,君青藍特意瞧了一眼,冰窖外值守的中毒侍衛和郎中也在人群裏,這才略略放了些心。她吩咐暗衛清點人頭,自己則親自驗看那些重要人物是否在場。


    可是……瞧來瞧去,總覺內心不安。似乎……缺了什麽。


    “大人,統領至今未歸。”


    暗衛的奏報終於讓君青藍心裏咯噔了一聲。


    “快去攔住砍橋的人!”


    她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感到不安,因為……薑盈不見了。


    那往日裏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女子,連帶黏人的大狗始終不曾露麵。


    “我去尋尋薑盈。”定國公提刀便要出門。


    “慢著。”君青藍將雙臂一展攔住他的去路:“國公爺還有重任在身,此刻萬萬不能離開。”


    定國公皺眉:“為何?”


    “劉伯發現了行宮中一條密道,稍後他會帶領大家退入密道避禍。國公爺您是國之棟梁,如今北夏眾人的主心骨,更是定國軍的支柱,您若不在,咱們這些人立刻就得大亂。”


    定國公雖擔心薑盈,卻也知道輕重。在這個時候他不僅僅是薑盈的伯父,更是北夏的代表。主帥若有閃失,對於任何一隻隊伍都將是滅頂之災。


    “爹爹留下,我去。”薑羽凡衝了上來。


    “你們都留下。”君青藍並未讓步:“我去找薑盈。”


    眼看著薑羽凡癟了癟嘴就要反抗,君青藍卻並沒有給他機會:“除了我,你們還有誰知道密道的位置?”


    眾人:……


    “你們也不必擔心。”


    眼瞧著眾人神色嚴峻肅穆,雖都不言語,眸色卻閃爍不定,君青藍便將唇角勾了一勾,低聲說道:“我身邊跟著不少暗衛,自然不會有危險。目前沒有比我出去更合適的人選,等我迎上薑盈後,便去密道與大家會和。”


    言罷,她便轉了身,直接吩咐暗衛將西跨院的院門從外麵鎖了。這樣一來,即便薑羽凡再耐不住性子,也別想從裏麵溜出來。


    君青藍確認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才轉過身去,一步步走至吊橋邊。眼前的夜色,依然被滔天的火光給映紅了,白晝一般刺目。在黑暗與光明交織較量之下的行宮,便由眼前的吊橋一分為二。那一頭是煉獄火海無限喧囂,這一側則安詳靜謐,鴉雀無聲。


    分明是同一院牆內的天地,卻成了決然不同的所在。但,無論是亂還是靜,總歸都叫人難安。


    行宮雖不如王宮般被重視,到底也是南疆王常來之地。自古上位者最是惜命,為了彰顯與民同樂的大度,他故意將大門建造的稀薄,又豈會不在行宮內部留一手?


    君青藍早就下令讓暗衛查找宮中暗道密室,無奈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始終沒有大的進展。沒想到的是,密道竟被劉步仁找到了,就藏在西跨院的地下。


    案情不明,加上承天宗一旁蠱惑,君青藍知道暴行暴亂是遲早的事情,她早就想好了對策。將所有人匯集在西跨院中退入密道,先在密道中備足水糧,退入後再將密道口堵死。這樣一來,便能安安心心在裏麵躲上數日。


    暴民衝擊無非是憑借一股子怒火。但憤怒那玩意最是不靠譜,隨著時間推移自己便能消散得無跡可尋。再加上,他們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並不能維持長久,要不了兩三日便得自行散去了。


    到那時,他們再出來,便可安然度過這一場劫難。


    然而,這計劃中唯一的疏漏便是,薑盈不見了。


    君青藍瞧一眼吊橋下如濃雲翻滾的江水深深吸口氣。薑盈的院子離著西院最近,到這時都不曾趕到,定是遇見了變故。


    她狠狠抿著唇,薑盈的性子她了解。那小丫頭一張嘴不饒人從不服軟,若真落在暴民手中,隻怕兇多吉少。但願,唐影趕得及!


    “大人,要過橋去迎迎麽?”


    “不必。”君青藍閉了閉眼:“行宮碩大,暴民眾多,我們此刻並不知八小姐與唐影被衝在了哪裏。冒然前往並不一定能與他們會合,反倒會將自己也陷入險境中。就在這裏等。”


    “若是……。”她深深吸口氣:“一炷香後他二人還未到達,便砍斷繩索,無論如何不能讓暴民過江!”


    “這怎麽行!”


    “統領尚未迴來!”


    質疑聲裏,君青藍纖細的身軀直立如鬆:“我們身後是上百條生命,眼前是兩條生命。我們,還有的選擇麽?”


    君青藍閉了閉眼,下達這樣的命令,她的心中半點不覺輕鬆。此刻,她心中的痛或許比暗衛還要更劇烈一些。


    上百對二,少數隻能犧牲。顧全大局,方才是長久之計。


    無論是薑盈還是唐影,君青藍當然都希望他們好好活著。但……希望隻能屈服圖於現實。


    “一炷香後,毀橋!”


    女子聲音清冷明亮,眸色明亮如星。她當然知道,這個命令很多人不能接受。待到諸事平順後,無論是定國公還是暗衛都會找她秋後算賬。


    但,那與上百人的生命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總要有人來挑起這千鈞重擔,那麽,就讓她來做這個惡人吧。一切必須以大局為重。不就是滿身的罵名麽?她不在乎!


    “若有違令者。”女子聲音與翻滾的波濤應和,竟異常的清晰:“斬!”


    她的堅定讓暗衛們沉默了。終究不再有人反對,眾人隻低低齊聲道了聲是。


    君青藍的目光一瞬不瞬盯著東院,橋的對麵。


    安靜便似一張巨口,不能帶給人絲毫的平靜,反倒使不安如亂草般在內心裏瘋狂滋長。君青藍表麵上雖淡定如斯,衣袖下卻緊握了雙拳。


    此刻不但手心裏一片粘膩冰涼的濕潤,連整個後背的衣裳都已經貼在了身上。盯著吊橋邊那一點香火,隨著它的不斷降低,君青藍一顆心也漸漸跌入了穀底。


    耳畔,唿吸聲漸起,粗壯如牛。君青藍知道,緊張不安的不止她一個。這些身經百戰的暗衛們不怕死亡,但,眼睜睜等待著同伴死亡的過程,卻如被鈍刀子一點點捅在心上。


    難耐的痛。


    眼看著最後一點火星子也要徹底沉入到黑暗之中,君青藍狠狠閉了閉眼,緩緩抬起手來。


    “毀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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