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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那時的確與應天道人有些聯係,本宮卻不知,這如何就能讓你聯想到本宮買兇,殺人上去了。”張皇後微勾著唇角,素手仍舊撫摸著小腹,唇畔的笑容裏卻分明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應天道人在與臣分別之時,曾給了臣一個卦言,說是潛龍勿用。臣從前始終想不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直到那一日瞧見了張騫大人,臣忽然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九城兵馬司從來不負責命案,那一日張騫大人卻對應天道人的死亡特別關心,這本就叫人奇怪。但他的解釋也算合理,可以叫人接受。然而,在接下來的過程當中,我提出的所有疑點他都會全盤否認。當然,你可以認為是他辦事嚴謹,才會對事事關心,但他的目的實際上從始至終就隻有一個,那就是要親眼瞧一瞧應天道人和臣。”


    君青藍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過張皇後,從始至終那人不發一言,隻半垂著頭顱,眼底眸光卻半分波動也無,淡然而平靜。這樣的目光叫君青藍心中顫了一顫,陡然就側過頭去。緊閉的軒窗下,李從堯將厚實的銀鼠皮披風裹得極緊,禦書房中的地龍燒的火熱如春,能輕易的叫人周身都生出薄膩的汗水。那人穿的那麽厚實,唯一裸露在外的麵龐之上莫說是汗水,甚至連因為燥熱而生出的紅潤也半分不見。


    冷而淡。


    從與李從堯相識的那一刻起,這兩個字便似已經刻入到了他的骨髓當中。君青藍早瞧慣了他的樣子,然而,此刻張皇後的眼神竟與李從堯十足相似。李從堯的淡來自於家族的變故,那是一樁樁慘痛的過往經曆堆疊而起的絕望。張皇後……為什麽絕望?


    “君青藍,你還沒將話說清楚,怎麽忽然不說了?”蕭貴妃皺著眉,儼然對她方才的表現並不滿意。


    君青藍斂了眉目,深深吸口氣。無論張皇後因為什麽而絕望,她始終做了些不該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去隨意剝奪他人的生命,一旦做了就要付出代價,無論因為什麽。


    “張騫大人素來正直,這在燕京城中並不是秘密。能叫他違背自己的處事原則而來幹擾辦案的原因隻有一個。”君青藍並沒有說明原因是什麽,然而在這個時候,還哪裏有人能不明白她口中的原因?


    “張騫大人的作為恰恰證明了張府與應天道人曾經過交甚密。張丞相不遺餘力的幫助應天教發展壯大,作為交換的條件,應天道人親自策劃了數年前那三場配天婚。蘇三小姐作為第一代消亡的端王妃年代已經非常久遠,那時候應天教剛剛嶄露頭角,故而,許多事情還需要應天道人親力親為。所以,他出現在了素來不信奉應天教的長興侯府中,他需要親自確認蘇三小姐的長相和居住環境。而作為一個毫無根基的山野道人,他如何能夠成功的成為長興侯府的座上客?我想,一位分量足夠的介紹人是必不可少的,而這位介紹人正是張丞相。這件事情,皇上自然可以同長興侯詢問核實。”


    “長興侯早因思女成狂瘋癲,你這要求似乎有些荒謬。”北夏帝魏顰著眉頭,輕聲開口。


    君青藍微笑著說道:“蘇三小姐的墳墓在蘇家墳場的最外圍,若是沒有當初所謂神跡壓製,大約蘇三並不會被葬入蘇家墳場。皇上認為,長興侯這樣對待蘇三小姐,會因為思女成狂而瘋癲?”


    北夏帝眸色一閃:“莫非他……。”


    “長興侯在裝瘋。”君青藍斬釘截鐵說道:“臣曾深入瘋人館查探,長興侯無非是以那樣的方法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隻有留下了性命,才有將來。否則便會如其餘那兩家一般,整個家族都沒落的再沒了一絲痕跡。而,能讓堂堂一位侯爺懼怕如斯,甚至不惜作踐自己才能苟活下去的人,在這普天之下怕也沒有幾個人吧。”


    “臣手中有一幅畫,這幅畫是當初臣在進入長興侯臥房時,掛在他房裏醒目位置的。迴來以後,臣請薑小爺幫忙將這一幅畫還原出來,還請皇上過目。”


    君青藍請劉全忠將那一副水墨畫展開了站在合適的位置,剛剛好讓禦書房中所有人都能瞧見水墨畫的全貌。


    “這幅畫中的天女和撫琴男子筆法精致細膩,非常傳神。然而在盤龍雲海之下的這些墨跡和斜線怎麽瞧都與上麵的半幅格格不入。任何人瞧見這畫都會認為作畫之人並沒有將這畫完成,這些漆黑的墨跡和斜線徹底毀掉了整幅畫的意境。”


    北夏帝淺抿著唇瓣微微點頭,他心中的想法的確如君青藍所說。眼前這畫,分明就沒有完成。


    “試問皇上,若這畫落在您的手中,您會如何處置?”


    “毀掉,重新再畫一幅。”


    “正是如此。”君青藍朗聲說道:“正常人都會將這樣才一張殘次品處理掉。然而,這幅畫卻堂而皇之的懸掛於長興侯臥房中最醒目的位置,足足占了半麵牆壁,足見他對與這幅畫的珍重。”


    眼看著眾人都皺了眉,君青藍才再度開口:“或許所有人都會說長興侯已經瘋了,一個瘋子做出來的事情本就叫常人不能理解。然而在臣看來,這一幅畫卻恰恰是證明長興侯沒有瘋的有力證據。因為,上麵所繪的正是蘇三小姐死亡的真相!”


    “什麽?”眾人吃了一驚,紛紛側目瞧向劉全忠手中的畫作,看來看去實在瞧不出所以然。


    “這裏。”君青藍抬手點向雲海之上的美好:“這裏所畫的天女正是蘇三小姐,而這撫琴的男子則是她的夫婿。這個場景正是蘇三配天婚後,在天宮生活的情景。然而,在長興侯心目之中,小六根本不足以與蘇三匹配,在他心中隻有一人能成為長興侯府的乘龍快婿。所以,他將這男子的背影畫的與那人一般無二。如今,那人也恰好就在禦書房中。”


    眾人心中一顫,忍不住便瞧向了李從堯。軒窗下的李從堯身材頎長挺拔,雖然裹著厚實的冬衣卻難掩其瀟灑完美的姿態。水墨畫中撫琴男子雖隻有一個背影,的確與李從堯十分相似。


    “長興侯從不相信配天婚一說,但他仍舊將這個場景畫了出來,隻因他想要通過這幅畫來向世人展示蘇三小姐的冤屈。但他實在無法接受蘇三與一個低等下人站在一處,所以私心作祟下才畫了端王爺的剪影。而那雲海後,遙遙立於二人身後的一團墨跡,請大家仔細看,不也正是一個人影麽?”


    眾人順著她的手指瞧去,果見最大那一團墨跡玲瓏突兀,的確像是人影,而且是個女子身形。


    “那人立於雲遮霧繞的暗處,偷偷觀瞧著蘇三小姐。她身旁的這些墨團則是她的手下幫兇,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有細長這一條斜線,正是在傳說中男女配天婚時係在一起的衣角。長興侯正是用這樣的方法來告訴世人,蘇三所謂的配天婚,乃是這雲團後的女子一手策劃出的悲劇。試問,這樣的人怎會是個頭腦混沌的瘋子?”


    君青藍朝北夏帝拱手說道:“所謂此一時彼一時,那時,長興侯裝瘋避世。如今蕭婉案發,皇上親自審理。臣相信,有皇上做主,長興侯定然願意配合。您隻需要找到長興侯,自然能知道應天道人與丞相府的關係。然而,應天道人卻隻出手了三次,蕭婉的死亡的確與他無關。那麽,蕭婉又是怎麽迴事?”


    眾人沉默不語。蕭婉的死法與那三位女子如出一轍,任何人都會認定是出自一人之手。君青藍為何就一口咬定是張皇後親自處死了蕭婉?


    “端王府被咳血症糾纏,端王爺的身體每況愈下,鑒於此皇上久不曾為端王爺賜婚。加上應天教忽然消失,這些年再不曾出現過配天婚。然而,貴妃娘娘忽然向皇上舉薦了蕭婉小姐,皇後娘娘自然要故技重施。但,丞相府卻早失去了應天道人的行蹤,遍尋不獲之下,皇後娘娘隻得鋌而走險親自動手了。應天道人心思縝密,他所施展的手段素來沒有半分的錯漏。皇後娘娘則不同,您大約是第一次親手殺人,雖然有滿腔的憤怒和痛恨,多少應該還是有些緊張的。故而,連蕭婉到底是死於毒發還是墜金都不曾瞧出。”


    “所謂潛龍無非是表達一種早就埋葬消失的手段。潛龍勿用,指的就是不要故技重施,否則將會一敗塗地。”君青藍瞧向張皇後:“可惜,皇後娘娘卻不懂及時收手的道理,終究將自己也送上了不歸路。”


    張皇後依然抿著唇,半個字也不肯說。眸光中不見喜怒的淡然。


    君青藍暗暗歎口氣:“您實際上根本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去處置蕭婉。無論是您宮中的親信還是丞相府中的那些死屍,都會很樂意替您效勞。而您之所以冒險作出這麽不理智的事情隻有一個原因,那便是因為嫉恨!”


    “您今生無法與端王爺相守,所以您嫉恨那些可以名正言順站在他身側的女子。所以,您一定要親手處置了她們,並要親眼瞧著她們死在您麵前才能甘心。娘娘……。”君青藍深深吸口氣:“愛原本是極其美好之物,可以在人心中開出美麗的花朵。但您,卻將它給變成了毒藥。腐蝕了自己更腐蝕了她人。”


    “娘娘,您本是優雅尊貴的富貴花,卻生生將自己變成了魔鬼,您不後悔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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