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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二十九的燕京城是與往日截然不同的。


    眼看著便到了春年,人人都在為了迎接未來的一年而忙碌。喜悅的忙碌。


    馬車中的碳爐燒的有些熱,君青藍將車窗微微打開了個縫隙,任由外麵的冷風灌進來,頓時覺得舒爽。前些日子的積雪早就在之後接連的火熱豔陽照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隻留下清爽和幹淨。


    車馬的喧囂混雜在舒爽的空氣裏自馬車縫隙中傳了來。君青藍側目朝外瞧了去,整個大興市人頭攢動,幾乎將整條寬闊的街道都圍的水泄不通。


    “真熱鬧。”


    到了這個時候,君青藍才明白為什麽李從堯提前一個時辰便要她出門。隻因,今天的路況實在有些糟糕。王府碩大的馬車夾在購置年貨的人群裏,幾乎寸步難行。


    “羨慕麽?”男人狹長的鳳眸朝著車窗外隨意一瞥:“等從宮裏出來以後,本王同你一起來逛逛。”


    “……恩?”君青藍愣了一愣。配天婚案可不是那麽容易了結的案子!隻怕到時候……不見了血是收不了場的,她自己也不能獨善其身。


    “明日,本王與你一同守歲。”


    李從堯瞧著君青藍,狹長鳳眸裏似有什麽在一點點破碎:“本王與你,一同守歲!”


    君青藍心中一顫。李從堯從不是個囉嗦的人,這一次卻將同樣的話說了兩次。這是一種承諾,他以一種最不經意的方式在告訴君青藍。他就是她的後盾,在他的麵前,沒有人能夠傷害她!


    “好。”君青藍唇角微勾,發現除了這個字,再沒有什麽可說的。


    人與人在一起,有些時候不需要過多的言語。簡簡單單一個動作,一個字便足夠傳達出自己的心意。


    “容喜。”身側女子的反應儼然叫李從堯很是滿意,他的唇角急不可見的勾了一勾,輕聲吩咐道:“你們趕著馬車從另一條路繞過去,在大興市口等著我們。”


    “我們?”君青藍愕然:“要去哪?”


    “我們下車,走過去。順便瞧一瞧可有你喜歡的東西。”


    君青藍眨眨眼:“皇上不是要求午時進宮麽?”


    李從堯撇撇嘴:“人多擁堵,叫他們等著。”


    簡單,粗暴。果真是李從堯的風格。


    君青藍知道,李從堯的命令素來容不得人違抗,唯有乖乖下車,與他一同混跡在了集市中的人群裏。春年的氣氛早已經滲透了街頭巷尾,君青藍原本沉重的內心在大興市的歡樂中頃刻間消失的蕩然無存。


    眼看著她陰鬱的眸色一點點變作明快,李從堯唇角的笑容便加深了幾分。這一路,兩人誰都不曾說話,卻仿若經曆了千山萬水。一條集市,便似體會了百味人生。


    大興市的盡頭,容喜早站在馬車前候著。待二人重新登了車,便風馳電掣般朝著皇城去了。


    “記住你此刻的心情。”靜默中,李從堯忽然開了口:“春年就要到了,無論什麽事情,都不可以影響了你的心情。”


    君青藍眸色一閃。李從堯早瞧出了她內心的沉重,特意繞道大興市就是為了讓她親眼瞧一瞧人世中的熱鬧繁華,好讓她徹底放鬆。人在緊張的時候,往往會做出錯誤的判斷,她是一個仵作,更是在配天婚案中枉死那幾位女子唯一的希望,她必須清醒而冷靜,才能為她們討迴公道。


    “王爺。”君青藍瞧著李從堯:“如果可以……請您立刻稱病迴府去吧。”


    君青藍淺抿了唇瓣,眸光閃爍,儼然滿腹心事。


    “你在擔心本王?”李從堯瞧著她,聲音雖一如既往的淡漠卻分明添了幾分愉悅:“連你都不怕的事情,本王又有何所懼?”


    君青藍瞧著李從堯,漸漸擰眉:“卑職辦案,不會徇私。”


    “我亦不希望你徇私。”


    二人的對話到此結束,直到進了禦書房,都不再有人再說過半個字。直到瞧見禦書房裏的皇上和蕭貴妃,君青藍才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到了這個時候,李從堯就算想走也是不可能的了。


    “君青藍,你說已經將蕭婉的案子查清楚了,是真的麽?”


    第一個開口的是蕭貴妃。大約是因為馬上就要過年,蕭貴妃今日穿的極其隆重。身上桃粉色百蝶穿花妝花緞的衣裳儼然是新做的,滾著細細的金邊,熠熠生輝。她就坐在北夏帝的身側,半個身子都擋在了龍案後。隻能瞧見擱在龍案上塗著鮮紅蔻丹的兩隻手指緊緊攥著,足見她此刻的興奮和緊張。


    君青藍瞧一眼北夏帝。按理,一個貴妃搶在皇上麵前開口怎麽都不合規矩。然而,北夏帝卻連半個字都不曾說,儼然對這樣的局麵早習以為常。君青藍心中一顫,皇上對蕭貴妃的寵愛簡直無法估量。今日這案子隻怕……無法善了了!


    “卑職的確已經查探清楚,這案子可以了結了。”


    “你快說是誰?是誰要害本宮,害蕭家!”蕭貴妃的聲音陡然變的尖利,小指上的赤金護甲在桌案上抓出刺耳的聲響,叫人聽得毛骨悚然。


    “卑職以為並沒有人陷害貴妃娘娘,此事也從不曾針對蕭家。”


    蕭貴妃狠狠顰了眉:“你查清楚了麽?”


    “皇上。”君青藍朝北夏帝行禮:“此案的關鍵人物尚不齊全,還請您下旨召皇後娘娘前來聽審。”


    “叫她來做什麽?”蕭貴妃皺了眉:“她又不會審案!”


    “還請宣召皇後娘娘前來。”君青藍並不解釋,隻弓著身子重複這一句話。


    “劉全忠,去請皇後過來吧。”北夏帝瞧一眼遠遠坐與下首病懨懨的李從堯,緩緩開了口。


    劉全忠才出了門,便聽到皇後娘娘駕到的唿聲。


    蕭貴妃冷笑:“皇後來的好快,莫不是日日都在禦書房外麵監視著麽?”


    “臣妾見過皇上。”張皇後不急不怒,盈盈向北夏帝行了禮:“臣妾瞧著近日天氣反複,便命小廚房煮了些固體培根的藥膳出來。嚐著今日的山藥粥不錯便想著來給皇上送些,可巧正趕上劉公公去傳召,臣妾便進來了。”


    她這一番話滴水不漏,蕭貴妃品了半晌也挑不出她話語中的錯處來,冷冷哼了一聲別開了眼。北夏帝卻起了身,親自扶了皇後起來。


    “你身子重了,以後送飯送水的粗活吩咐個宮人過來便是,不需親自勞動。”


    張皇後微笑:“多走走不妨事。”


    “皇後快坐吧。”北夏帝引著張皇後坐下,這才迴到龍案之後。


    君青藍眯了眯眼。北夏帝對張皇後素來漠不關心,今日卻這般的親近。母憑子貴一說,真真的半分不假。蕭貴妃再得寵,在子嗣的事情上終究還是吃了大虧。


    “君青藍,你要的人都已經到齊了。可以開始了吧?”北夏帝瞧一眼君青藍,聲音中帶著幾分難掩的冷凝。


    “可以了。”


    君青藍緩緩直起了身,目光在在場所有人麵龐上一一掃過。北夏帝,蕭貴妃,張皇後,李從堯。這些人一個個非富即貴,今日之後,卻也不知風雲要如何變幻。


    “外界對於蕭婉小姐的死因猜測定性為應天教的配天婚。卑職查探過蕭婉以及與她同時出現的男屍,二人屍體中均有中毒後的反應,卑職也已經查清他們屍身中含有鴆毒毒素。他二人屍體表麵亦無任何打鬥的痕跡,瞧上去該是在自願的情況下自行服下毒藥,以致毒發。”


    “嗬。”張皇後淡笑:“這麽聽起來,配天婚一說基本可以坐實了。”


    “胡扯。”蕭貴妃怒喝道:“我這族妹謹慎守禮,才不會做出這等無恥之事。”


    在整個北夏的曆史上,敢對皇後出言不遜的後妃,也隻有蕭貴妃一個。張皇後淺抿著唇瓣,眼眸似笑非笑瞧向北夏帝,那人卻隻管麵無表情的正襟危坐,似乎根本不曾瞧見蕭貴妃的無力。張皇後便緩緩別開了眼,眼底中飛快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失望。


    “君青藍,你怎麽查的案子?”蕭貴妃尖利的護甲閃著刺眼的光,直直指向了君青藍的鼻尖:“枉本宮如此信任你,讓你來負責這案子,這就是你給本宮的答案?”


    “娘娘請稍安勿躁,臣的話並未說完。”君青藍不卑不亢,緩緩說道:“娘娘若想要將這案子的來龍去脈聽的清楚明白,也請盡量不要打斷臣。以免臣在慌亂下遺忘了什麽重要的細節,以致影響了整個案情的發展。”


    “你!”蕭貴妃怒目圓睜,想想那人還有利用價值,便生生吞下了這口氣。


    張皇後以手帕掩唇而笑:“君大人真真的好氣節,果真是端王調教出的好奴才。”


    奴才兩個字分明暗含譏諷,君青藍卻仿若並未聽出來,隻莞爾笑道:“多謝娘娘誇獎。”


    “她不是本王的奴才。”軒窗下的李從堯貌似不經意的開了口:“她是對本王相當重要的人。所以……。”


    男人將眉峰一挑,清淡眸子裏忽然生出些許幽寒。叫人瞧著,竟比那日的大雪還叫人覺得寒冷。


    “所以,若是皇上和娘娘願意給端王府留些顏麵,請不要折辱君青藍。”他說。


    眾人側目,這算什麽?親口承認了君青藍就是端王府的男寵麽?在禦書房這樣的地方說起這個,是不是有點太……


    “咳。”皇上掩唇低咳:“莫要再橫生枝節了。君青藍,將你結論,速速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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