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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勇和她娘子均是被人先以重物擊中頭部身亡後,才被人放火燒屍毀屍滅跡。然而,阿勇居住的德化坊房屋密集人口眾多,縱火者擔心火勢過大惹禍上身。故而,先在阿勇家房屋四周設下了防火帶,阻止了火勢的蔓延。也正因為如此才漏了馬腳,卑職已經將相關的證物存於錦衣衛庫房當中。大人自可以調取查看。”


    “在火災發生前兩日,阿勇辭去了珍味齋的工作。據與他相熟的夥計說,他在辭工之前,曾不止一次流露出要給即將出世的孩子一個更好的未來,而且即將實現。然而,卑職走訪阿勇家裏,卻並沒有找到任何忽然富貴發達的跡象。”


    君青藍將聲音頓了一頓說道:“綜合所有得到的證據,卑職認為,阿勇乃是被人殺人滅口無疑。然而,阿勇一生老實勤懇,唯一做過的出格事,便是六月初六那日下午協助崔泰與女子在國子監庫房私會。這個天下能夠有膽量在天子腳下縱火殺人,並將所有證據毀於無形的人,隻怕就更不多了。”


    女子目光明潤如星,帶著洞悉世事的睿智和冰寒:“敢問各位大人,你們以為,這個女人是誰?”


    四下裏靜了一靜。


    這人能夠叫崔泰順利進入國子監,定然位高權重。女子不可為官,後宮又不得幹政,她隻能是外命婦。這人能與崔泰公然幽會,定然喜好男色且非常大膽,該是並不曾婚配的單身女子。能夠作出將阿勇毀屍滅跡的事情出來,說明她心狠手辣,素來不將人命看在眼裏。


    這個人……


    崔林一雙眼睛徹底合上了,似已經睡得熟了。大理寺卿眼風才朝著長樂公主瞧了一眼,便飛快別開了去,定定瞧著李從堯,眼底分明藏著猶豫和恐懼。頃刻間,細密的汗水便自麵龐上生出滑落,沉重的官服被汗水浸透了,粘膩的貼在身上。大理寺卿卻根本顧不得伸手去整理一下儀容。


    這種時候,該怎麽辦?那人分明就是……長樂公主!


    “大人若是始終不能決斷,卑職還可以最後幫大人一個忙。”君青藍拱手說道:“崔泰的傷口深可見骨,切口整齊,傷口皮肉翻開能清晰瞧見骨頭上也有拖刀的痕跡。除了能夠說明兇手力大驚人之外,還能證明極重要的一件事情。那便是兇手慣常殺人,非常清楚骨骼構造,下刀精準,一下子便能找準勃頸要害處,才能一刀致命。崔泰死時甚至來不及掙紮。尋常人根本做不到如此,除非那人是個劊子手或者屠夫。”


    大理寺卿眸色一凝,所以呢?


    “卑職方才已經央求薑百戶去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請錦衣衛的兄弟們幫忙將自打崔泰案開審以來,次次前來聽審,且身強力壯之人攔下盤查。劊子手或者屠夫也許不少,但是對崔泰案如此關心的劊子手或屠夫隻怕就不那麽多了。相信這事情很快就能有個結果。”


    君青藍清冷目光似不經意朝著長樂公主瞧了一眼:“兇手選擇在那樣的時間行兇應該不是偶然。大人隻需要將錦衣衛拿下的嫌疑人仔細盤查,定然能得到您想要的答案。這,便是君青藍送大人的最後一件禮物。崔泰案可以結束了。”


    “公主!”


    女子驚亂的唿聲乍然響起,之後便是咣當一聲響。眾人循聲望去,長樂公主竟不知何時昏死了過去,直挺挺躺在了地麵上。方才咣那一聲便是錦凳跌倒,公主墜地的聲響。那麽巨大,有些驚人。


    君青藍眯了眯眼,這時候昏迷?可真巧呢。


    “各位大人。”大宮女春芹顫聲說道:“我們公主身體不適,還請允許奴婢立刻帶公主返迴府中去,速速請人醫治。”


    “快請迴吧。”大理寺卿長長舒了口氣。


    案子到了這裏已經明了,崔泰的死與長樂公主脫不了幹係。他若是將長樂公主繩之以法,必然得罪了皇上。若是置之不理,難免落人口實。所以,她昏倒的可真是太好了。


    春芹道了謝,立刻出門喚了公主府的宮人進來,架了軟兜將人匆匆忙忙給抬走了。


    大理寺卿直到了這個時候才坐直了身軀:“今日便先到此吧,不知端王爺可還有何訓示?”


    高嶺之花般的男子緩緩抬了眼,狹長鳳眸中淡然無波,唇瓣微啟淡淡說道:“今日聽聞,本王自會上奏皇上,請皇上親自定奪。寺卿大人當自由決斷。”


    “下官自當效仿王爺,上書皇上。”大理寺卿有了主意,立刻卸下了心頭大石,便又側目瞧向崔林:“崔大人可還有吩咐?”


    “唔。”崔林到這時才緩緩睜開了眼,眼底神色似惺忪無神:“本官近日略感風寒,精神實在不濟。方才居然睡著了,真是該死。還請端王爺莫要見怪。”


    大理寺卿暗暗咬牙,這個老狐狸!


    “崔大人近日公務繁忙加上府中遭遇變故,難免精神不濟。”李從堯緩緩開了口:“今日便散了吧。人犯抓到後,便直接移交大理寺。崔泰案始終由大理寺主審,便該有始有終。”


    “卑職明白。”君青藍抱拳頷首。她原本也從沒有想過要將崔泰案的真兇押解在錦衣衛昭獄。無非是想找到那人,從而使長樂公主俯首認罪罷了。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那一點入了長樂公主的眼,叫她幾次三番求聖旨讓她做駙馬。所以,不下一劑猛藥,大約無法擺脫這個麻煩。於是,她今日執意要將崔泰案的真相公布與眾。她不知道皇上會如何處置長樂公主,但無論結果如何,駙馬的事情都絕不會再提起。她以後也許會成為長樂公主的眼中釘。但,這代價跟當駙馬比起來根本不夠看。


    她終究是個女子。做駙馬,隻能死!


    走出大理寺的時候,君青藍隻覺得渾身說不出的舒爽和輕鬆。此刻夕陽西下,落日餘暉燦爛如金,失去了往日如火的溫度,叫人瞧著似周身都溫暖了。君老爹就站在台階下,瞧見她便綻開了笑臉。笑容中鍍上了落日的金,隻覺光芒萬丈的美好。


    “阿藍,咱們迴家去。”他說。


    “好。”


    君青藍勾了唇角。若說從前,她隻將義莊當作暫時的落腳點。那麽,從今日開始那裏便是她的家了。君老爹就是她的親人。不可分割。


    “走。”君老爹聲音忽然哽咽,眼底分明氤氳出一抹淚痕。


    “爹爹莫要傷心。”君青藍前所未有的輕鬆:“咱們迴家去,今日好好喝兩杯。我……。”


    “君青藍。”女子輕快的言語止於男子淡漠微冷的語聲裏。


    君青藍笑容一凝,緩緩扭轉了頭去。便瞧見李從堯站在身後瞧著他,那人麵色蒼白無半點血色,似天地間的溫暖均與他無關。他靜靜站在那裏,隻覺冷寂而疏離。


    “你如今的住所在清露園。”他說。


    男子的語聲悠揚卻清淡。輕飄飄的似乎沒有丁點力度,更無半點威脅的意思。君青藍卻知道,那人的話絕對違抗不得。


    “端王爺。”君老爹訥訥開了口,遙遙朝著李從堯躬身一禮,謙卑而真誠:“多謝端王爺這些日子對小人的照顧。小人和犬子對王爺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將來即便做牛做馬也定會湧泉相報。”


    “本王府中從不缺牛馬。”李從堯一如既往的冷淡:“君青藍,走吧。”


    君老爹還要開口,卻叫君青藍一把扯了他衣袖:“爹。”


    她朝他幾不可見搖頭:“這些日子,兒子要借住在端王府數日,您且先自行迴家去。待兒子將事情處理完,自會迴義莊找您。”


    君老爹瞧著她,良久方才歎口氣:“你要小心。”


    男人兩隻粗糙的大手將女子纖細素手包裹,力道拿捏的並不準確,捏的君青藍生疼。君青藍卻始終微笑著默默忍受。君老爹在擔心,她卻絕不能叫他擔心。


    “這些日子爹爹要好生照顧自己。”


    “本王會吩咐人將你父親送迴義莊,莫要再耽擱時間。”


    君青藍答應一聲,與君老爹再度分離。瞧一眼站在馬車邊笑眯眯的容喜,隻能默默上了李從堯的馬車。


    這人……如此高調的將自己與他捆在一處,究竟為了什麽?


    “你執意揭露長樂公主的罪行,可有想清楚要承擔的後果?”馬車中的水沉香嫋嫋的打了才一個轉,李從堯便開了口。


    君青藍沉吟著,他這次開口同自己說話的時間似乎早了些。


    “卑職清楚。”君青藍垂著頭顱:“隻怕公主日後會將卑職當作眼中釘。”


    “不止是長樂公主。”


    李從堯這話隻說了半句,卻並不肯再去解釋了。君青藍又哪裏能不明白?她得罪的還有皇上!


    當今的北夏有個最奇特之處,那便是皇上沒有子嗣。


    皇上登基數載,後妃也不在少數。然而這麽些年無論是皇後張氏,還是後宮旁的嬪妃,即便是最得寵的蕭貴妃都一無所出。莫說是皇子,連位公主都不曾誕下。


    加上北夏多年的動亂,先皇的子女先後亡故,隻當今皇上一人獨活。不然,也萬萬輪不到一個北宮廢後之子登基為帝。


    故而,皇上重情天下皆知。


    而他的親人長輩隻剩下兩位公主。一個便是薑羽凡的母親,皇上的嫡親姑母貞容大長公主。另一個便是他的乳母,賜封的長樂公主。皇上與長樂公主經曆過什麽沒有人知道,但是,他對長樂公主的信任卻是有目共睹。甚至隱隱超過了貞容大長公主。


    所以,皇上當然不會讓長樂公主給崔泰抵命。那麽,君青藍以後的日子必然會相當微妙。


    將她當作眼中釘的何止是長樂公主?還有一個那就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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