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東北,有座破敗的火神廟。


    火神廟的香火,原本非常興盛。原本隻是祈求庇佑一方平安的廟宇,每天都會湧進來很多善男信女,所求的也都五花八門。更有還願的人,來往不絕。


    火神廟名氣,更加鼎盛。


    直到一年冬天,天冷的出奇,幾個乞丐在火神廟附近烤火,突然刮起大風,把火神廟燒了。號稱靈驗無比的火神爺,居然沒有大顯神通,偌大的火神廟,隻用了幾個時辰,就燒沒了一大半,剩下的也都是斷壁殘垣,慘不忍睹。


    從那以後,京城傳出一句俗語,東北火神廟的神仙,不靈光。


    火神廟的香火,也因此一落千丈。沒有了善男信女捐錢維修,很快更加破爛,屋頂破洞大大小小數不清,月光穿過破洞,灑在地上,如天上星辰。


    萬籟俱寂之時,有個身穿百衲衣的老婆婆,手提一枝幹花,走出了棲身的火神廟。


    大乾宵禁,但不禁神智混沌者,百衲衣婆婆便在此類。


    天空惡戰正酣,各種疾風劍光繚繞往返,更有爆炎神符箭不停升空炸開,婆婆卻提著幹花,絲毫不抬頭觀戰,低頭在空蕩蕩的長街上孑孓而行。


    她每抓一下,手中那枝幹花,便盛開一朵。


    “婆婆。你放了我們好不好?”那些在幹枝剛剛盛開的花朵,左右搖晃,發出可憐的哀求聲。


    婆婆一聲不吭,伸手輕輕撫摸那些花朵,所有聲音都沉寂下去。


    “你們大鬧京城,便是把皇宮拆了,也不關我閑事,但你們要找秦沛的麻煩,就是找死。”


    婆婆喃喃自語,繼續在空曠的長街上,孑孓而行,她出手的速度越來越慢,當她走到長街盡頭時,幹枝上已經掛滿了盛開的花朵。


    那些妖邪變成的花朵,再也不會出聲,婆婆剛才手掌輕輕撫摸,已經粉碎了它們最後的生機。


    長街盡頭,是一座十字橋。


    大乾都城商業繁榮,日常人來車往,川流不息。道路經常被擁擠的人群車馬堵住,朝廷想了很多辦法,奏效不大。


    輔國公秦沛,獨出心裁,建造了十字橋,十字成橋,四方皆路,擁擠情況大大改觀。


    如今深夜,萬籟俱寂,隻有高空中不停傳來氣爆。


    婆婆提著盛開鮮花的幹枝,站在十字橋正中,緩緩抬頭,一陣強烈的波動,很像錢塘江的大潮,在西邊的長街奔湧過來。然後平地起驚雷。


    “陳慕周自詡涵養功夫舉世無雙,最後還不是怒了?”


    婆婆嘴角的笑容漸濃,她提著掛滿鮮花的幹枝,緩緩走下十字橋,來到了輔國公府後院。她揮手將手中長滿鮮花的幹枝,插入了後門青石之內,幹枝插入堅硬青石之內,如利刃插入了鬆軟無比的豆腐。


    聽到青石碎裂聲,守門人推窗,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一株掛滿鮮花的幹枝,正快速長成一株巨大的花樹。


    守門人環顧四周,隻有夜風搖樹,遍地光影。


    震驚到倒地之後,守門人飛報輔國公秦沛。


    秦沛眉頭跳了跳,筆墨不停,“你去數一數,那花樹上,有多少鮮花。”


    守門人奉命而出,連數好幾遍後,迴來稟告,“整整二十四朵。”秦沛點頭,揮手讓守門人退下。


    秦沛喃喃自語,“斬殺七十妖族,二十四朵鮮花,陳先生在長街順手牽羊,絞殺了十二名。”又轉向李七夜,“還有你,獨力殺了兩名。”


    李七夜暗暗心驚。


    剛剛小黃門稟報,一百零八名妖邪鬧京城,剛剛秦沛所說數目相加,恰好是一百零八。竟然無一漏網。


    都說京城守衛森嚴,今晚才知名不虛傳。更讓他驚訝的,是秦沛心思縝密,居然算無遺策。


    但他實在想不通,秦沛如何認定,那二十四朵鮮花,都是被斬殺的妖物。


    守門人去而複迴,站在門外,聲音發抖,“稟告公爺,剛剛長出的那棵花樹,突然連同鮮花,一起枯萎,變成了一枝幹花。”


    門口小黃門,接過幹花,轉呈秦沛。


    秦沛嘴角輕輕抽搐,最終揮揮手,對李七夜說道,“你可以迴去了。”


    李七夜跟著小黃門,再次穿行在輔國公府層層疊疊的院中小路上。


    輔國公秦沛以清廉名動天下,但府邸是朝廷依照規製所建,到處都是亭台軒榭,其中更偶爾有驚人之作。


    李七夜想著心事,對那些名工巧匠殫精竭慮做出來的景觀,毫不在意。


    小黃門原本以為,李七夜會發出幾聲輕輕地讚歎,但身邊的年輕刀筆吏,始終都是目不斜視,心裏也有幾分稱讚,出門之後,李七夜行禮,感謝小黃門帶路。


    往來行走輔國公府的,都是官府大員,即便富甲天下,如果沒有功名在身,想踏進輔國公門,絲毫不比朝見皇帝容易。


    小黃門帶路無數,但被帶路人給自己行禮,李七夜是第一人。


    雖然隻是簡單抱拳行禮,但李七夜在小黃門心中好感,瞬間飆升。


    此時天色微白,早起的人躲在門後,透過大門縫隙,觀看外麵情況,確定安全無事後,打開街門,小心翼翼探頭,進一步確定情況。


    昨晚那場大戰,很多人聽到,甚至還有些膽大的人,透過縫隙,親眼見證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清風在院子裏團團亂轉,見到李七夜平安迴來,長出一口氣,來不及理會清風問話,李七夜直奔灶房,見那幾束幹柴還在,又聽到柴妖以神元傳音,告知一切安好,這才放心。


    剛剛來到前堂,還未來得及洗漱,府門外人喊馬嘶,卻是京城部尉府苟友德,帶著重禮,上門感謝李七夜昨晚仗義出手,為民殺妖。


    苟友德雙眼放光,皺紋裏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顯然在輔國公府,得到了誇獎。


    “昨晚之事,多虧李大人周全,有大人這等文武雙全之人,實在是朝廷幸事,百姓幸事。便是苟某,能夠與李大人共事,都感到臉上有光。”


    苟友德胖手一揮,手下將禮物呈上,“這幾件東西,都是書桌上把玩雅物,值不了幾個錢,李大人一定要收下。”


    他說的簡單,但那幾件在他口中不值錢的雅物,卻讓李七夜不停倒吸冷氣。


    一方做工考究精良,通體青色的硯台,正是產自絳州上乘的澄泥硯,雅名蟹殼青,因製作複雜,每年也隻有十幾方新硯台麵世,每一方硯台出世,都會引起瘋搶,是有價無市的珍寶。


    單單這方硯台,便可以在京城,換下一處大宅。


    除此之外,還有楠木鑲翡翠的作筆杆的一套毛筆,另有一塊晶瑩剔透,水頭極佳的羊脂白玉手把件。


    不久之前,王憐花曾經將此硯台,拿來送給李七夜,被李七夜拒絕。


    那方硯台在李七夜心中,剛剛淡去,沒想到今天早上,又送到了李七夜案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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