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憐花麵不改色,侃侃而談,“東海蜃妖聽下官如此說話,當即大怒,與下官動手,下官雖是文弱書生,卻也不能丟了大乾王朝麵子,與東海蜃妖大戰三百合。”


    曲性善似乎耐心用盡,用力打個哈欠,“我不想聽你如何大戰蜃妖,隻想知道,你如何夢中傷了腳。”


    “下官雖是文官,卻有浩然正氣在胸,東海蜃妖見大事不妙,轉身就跑,下官隨後緊追,不想啊呦一聲,掉下床來,這才知是南柯一夢,不過下官的腳,倒是真的腫了。”


    眾人轉頭看向曲性善,卻見他麵色如常,正在揣測下一步該當如何,卻聽有人在院門口冷笑。


    王憐花繼續說道,“這次姍姍來遲,隻是因為腿腳不便,方才在路上,還在納悶新任司尹是誰,見到是曲大人,卻覺得這腳摔得很值!看來昨晚是上天隱示,曲大人做誌妖司尹,實至名歸,順應天意,誰敢不服,王憐花第一個饒不了他!”


    “一場夢魘而已,居然被王大人說的如此清新脫俗,難怪能在誌妖司,占得一席之地。下官實在是佩服至極。”


    那人輕聲說話,緩步走來,身材瘦長,白衣黑劍,皓首紅顏白發,正是駱西山,駱西山年輕時便是俊美男子,因此得吏部左侍郎吳居正相中,成為吳居正妹丈。


    上了年紀之後,駱西山風度不減,甚至比之前更有韻味,很多年輕女子爭先恐後,要嫁給他做妾,除了家底豐厚之外,也有自身魅力所在。


    李七夜站得較近,聞到駱西山說話時,傳來濃濃酒氣,不禁暗暗皺眉。帶酒治公,是官場大忌。尤其是文官,應該修品修德修口,任何時候,都要注重儀表。


    清酒紅人麵,財白動人心。


    飲酒之後,人容易說話失口。尤其是見上司時,更應該提前沐浴更衣,飲茶香口,以表示對上司尊重。


    駱西山在官場沉浮無數年,從黑發少年到皓然白首,這種淺顯道理,自然早就了然於胸,甚至深入血液之中,畢生不能抹去。但他在拜見新任司尹之前飲酒,並堂而皇之到,又是為了什麽?


    王憐花反唇相譏,“下官夢中與東海蜃妖作戰,維護曲大人聲望之時,駱大人昨晚定是賞花飲酒多了,因此今日還滿身酒氣。我勸大人一句,花可以賞,酒要少喝,保養好身體,為國效命。”


    眾人都知道王憐花所指為何,賞花自然就是與新納的小妾春風一度。而滿身酒氣,應當是喝了助興的藥酒。隻是在曲性善麵前,不能說的太過直白。


    眾人不敢出聲大笑,卻又忍得辛苦。


    曲性善哈哈大笑,“你們讀書人說話,總是隔著褲子放屁,不夠痛快,王大人的意思,是駱大人太過操勞,昨晚一樹梨花壓海棠?”


    眾人眼見曲性善點破,不用再忍耐,同時大笑。


    王憐花涵養雖好,卻也紅了臉皮,還好有殘酒遮麵,不太明顯,他提高聲音,冷笑道,“王大人一片胡言,我昨晚的確飲酒,卻不是賞花,而是知道曲大人即將赴任,心裏高興誌妖司有了擎天柱,多飲了幾杯。


    古人言,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知不覺之間,我喝多了,醒來之後,腰膝酸軟,無法下地行走,等到能行走,這才急匆匆來到,要打要罰,請曲大人處置。”


    李七夜從未想到,拍馬屁能做到此種境界,暗歎自愧不如。


    曲性善微笑不語。


    王憐花卻大聲道,“我是在夢中,聽到東海蜃妖說起,曲大人為誌妖司尹,駱大人卻是實實在在,知道了今日是曲大人赴任,自知前程無望,心裏苦悶,因此喝多了?”


    王憐花與駱西山素來不和,這次爭奪誌妖司尹落敗,內心憤懣可想而知,一腔邪火無處發泄,一旦找到借口,全都傾瀉在駱西山身上。


    但他刁難駱西山,並非空穴來風,而是有理有據。


    朝廷任免官員,是國家機密大事。除了皇帝與輔國公秦沛,隻有吏部有數幾人,能夠知道這等消息。駱西山隻是誌妖司小吏,自然不會提前得到消息。但他確確實實得到了,獲得消息的途徑,隻能是吏部左侍郎吳居正。


    駱西山昨晚大醉不假,卻不是替誌妖司有了新主人高興,而是為自己落選傷心。駱西山是誌妖司有名的海量,人稱駱千杯。他能喝醉,並不是喝的太多,而是發愁。


    發愁的時候,駱西山根本沒有千杯的量,隻怕兩三杯就能倒了。


    李七夜心裏一緊,王憐花這一問,不僅要逼死駱西山,隻怕吏部左侍郎吳居正,也難逃其咎。


    駱西山遲到曲性善上任儀式,可大可小,再加上有吳居正庇佑,曲性善不能將駱西山如何,但如今吳居正泄露了官員任命,這消息坐實,隻怕吳居正就自身難保,更無暇替妹丈滅火。


    官場之中,有一個典故,廣為流傳。


    京城部尉府,曾經有個百夫長,名叫雷轟,專門負責坊市治安巡查,朝廷對坊市攤販管理甚嚴,不許將貨品擺在門外售賣,一旦發現,便會將貨品收繳,貨主還會因此受到連累。


    雷轟的親娘舅,在坊市經營酒坊,經常將酒壇擺在街邊售賣,卻從無人管。某年七月,雷轟因為過錯,被免去百夫長,成為一名小兵,他當時並未告訴娘舅。


    到了下午,娘舅提了酒水,來看望雷轟。並勸解他,“一個百夫長而已,又賺不了太多錢,不做也就不做了。”


    雷轟非常驚訝,“舅父如何知道,我百夫長的位置丟了?”


    舅父苦笑,“臨近正午,有幾個部尉府士兵,收走了我的酒壇,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了。”


    這是笑話,卻又不是笑話。


    官場最講究人情,卻又最無情。


    曲性善若是能判斷出吳居正即將失勢,便不會給駱西山留麵子。


    現在王憐花,將紮手的刺蝟,扔給了曲性善,若是曲性善處置王憐花,便要一碗水端平,同時處罰駱西山。或者兩人都不處罰,但若是不處罰,曲性善之前的言論,就是自己打自己響亮的耳光。


    曲性善掌管誌妖司,便是滅了王憐花與駱西山的美夢,兩人對他的怨恨,可想而知,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因此便選擇了這種方式報複。


    文人殺人不用刀,但比武者用刀殺人更狠。武者殺人,隻是誅身,但是文人殺人不見血,不僅誅身,更誅心,甚至還要滅門。


    縱橫家殺人,更是談笑之間,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曲性善斬妖無數,對付妖邪綽綽有餘,但是剛剛上任,便遇到了誌妖司最難纏的兩個官場老油條。


    油條不可怕,就怕油條有文化。


    曲性善緩緩坐直身體,握住了腰間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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