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在古裝影視劇、曆史劇、武俠劇、特攝劇裏,還有動畫片裏都會經常出現,因為它是遠程武器,最重要的是它可以自己動手製作,伴隨著那個年代也許每個孩子心裏都有一個將軍夢或武俠夢,我在酪黎叔叔的教領下,跟著他一起動手製作弓和箭。


    酪黎叔叔說他小時候比我們更是各種想玩的都自己動手做,竹馬、陀螺、木槍、竹劍、木劍、竹刀、木刀、釣竿……酪黎叔比我大二十歲,他長得挺高,雙臂雙膀長著俊美好看的肌肉,肌體白,手臂長,隨肌肉同凸起的青筋亦是顯形而美。十二三歲的時候,他就是爬樹和上竹子的高手。


    酪黎叔叔自是很會做弓箭的,當然,我們做的隻是拿來玩的弓箭,不是要做真帶箭頭且殺傷力很大的弓箭,那對小孩子來說,是非常危險的。此之前,我也在格村看到過一位七十多歲的爺爺給他七歲的孫子做的弓箭。老爺爺是拿一根七八十公分長的窄竹片,把它彎成弧形,然後再用一根結實的細絲繩將竹片的兩頭連接係緊,將竹片彎成的弧形固定好,細絲繩連接竹片兩頭的長度剛好,沒拉得過短讓弧形更彎,也沒係連得太鬆,讓弓沒有彈力,射不出去箭。


    有了弓自然還得有箭,老爺爺給他孫子做的箭是用兩根比筷子較粗,比筷子長接近兩倍的細竹條削的。但老爺爺疼孫子並不糊塗,箭的兩頭頂端是一樣的圓竹橫截麵,不留刀砍的斜砍角,也不留尖角,怕的就是萬一一不小心就把別人和他孫子自己給傷著了。


    老爺爺做好的弓和箭,他孫子玩起來大小、長短正合適。他孫子把弓斜背在肩上,兩隻箭,一隻向後別插在腰上,一隻右手裏拿著。他孫子有了爺爺親手給做的好耍器,可開心了,左手在胸前握把著弓弦,臉上洋溢著歡樂的笑容,跑得飛快,像乘著風,突然,他停下來,右腳向後一撤,右膝跪在地上,而左腳直踩在地上,左腿以膝蓋為角,小腿與大腿幾乎成直角,背挺得勁直,雙目遠視前上六十度斜空,猛一迅捷搭弓拉箭,向著他眼中的目標射去。


    射箭之時,他把弓拉得極彎,弓弦被拉成了一個很小的銳角。輕咻的一下,箭飛出去了,從箭鬆手而去,到輕啪的一下落地,是一眨眼的功夫。就這樣,箭射出去落到了地上,而箭落到地上的那一刻,老爺爺他孫子的臉上頓時起了一些沮喪和懷疑。


    箭輕啪的落下的地方離老爺爺他孫子開弓射箭的地方不過十步之遙,幾米的距離,與他腦海中想象到的距離差得很遠。他向著斜空中射去,心想那箭應該會直怵抬頭眼望的斜空而去,箭會衝得崗高路遠,然後看著箭失去動力落到地上並斜插在地上,再十分高興的跑去撿箭,臉上充滿童真快樂的笑容。


    可是事與願違,箭射出去那麽近,就輕啪的一下落地了,顯然他是很不開心的。


    他的腰間還別插著一支箭,這隻箭自然不算是備用箭,他爺爺多給他削一支,是怕他隻一支箭太孤單,射一下便過去撿,原一支箭,也會頗有些單調。且也隻削兩支而不再多削,是怕他跑起來麻煩,胡亂亂地在身上撞碰。


    老爺爺他孫子立馬又從腰間抽出第二支箭,他非常的希望剛才射的第一支箭是自己沒有射好,那隻是一個意外,第二支箭一定會射得又高又遠,最後落到地上,箭深而有力地斜插進地平麵裏。


    就像我們小時候都喜歡玩子彈槍一樣,因為槍裏的子彈會借助機械的動能射得很遠,並且是那麽的簡單,隻要手指輕輕扳動扳機就可以了。


    也就像幾歲的孩子,腦子裏總是充滿了無限而美好的遐想。看見高高的天空中飛著鳥兒,想飛得高就飛得高,想飛得遠就飛得遠,鳥雁它可以超脫人隻能行走在陸地上的本能。我們小時候,在夢裏,身體是不受任何限製的,也能像神仙、超人、機甲戰士一樣,能飛,能瞬間移,能上天入雲空。我們的後肩不像鳥雁一樣長翅膀,我們的身體也不像鳥雁一樣那麽輕盈,即便想到水裏去,像魚兒一樣在水裏不受限製的暢遊於海底大地上的“天空”,也要學會遊泳和潛水。而我們在陸地上,長著骨骼的身架和血肉的軀體,我們飛不起來,跳得再高,也能被地球的引力舜時間拉下來,若是沒有做安全防範措施,跳得越高,摔得越疼。也正是我們不能像鳥雁一樣的飛起來,所以我們人類有一種結束生命的辦法,叫跳樓。


    我九歲時,做過這麽一個夢,夢裏的我,處於失重狀態,我的身體懸在半空中,在滿是樓房的半空裏。我的雙腳離樓的頂層有一兩米高,樓都有一二十層,高高矮矮,參差不齊,樓與樓之間,巷道雜錯,街道也是豎、橫、撇、捺、折、彎的交互。我懸於其上,我的身後有恐怖的東西在追著我,而我的身體不但不被地球的引力所束縛、控製,也似乎不受任何阻力、摩擦力的製約,隻要我有方向地用力,我可以讓自己的身體逃避那個追我的恐怖的東西,我可以往任何一個方向去,並且不像走路和跑步那樣需要消耗體能,我在運動,但同時我又是多麽的輕鬆自在。


    那個恐怖的東西在後麵拚命地追著我,而我也在拚命地遠離它,我和那可怕的東西的間隔總是難於登天般的難以拉大,但直到我被它追得緊張到眼睜覺醒,那個恐怖的東西都沒有碰到我。


    就是這樣,在夢裏,我的大腦最深處的潛意識似乎都能控製我的夢。因為兒時的我們,看電視劇《西遊記》裏孫悟空騰雲駕霧一個跟頭十萬八千裏,哪吒三太子腳踏風火輪,武俠小說裏也有極多輕功,淩波微步、輕功水上漂、梯雲縱等等,都讓我們入耳記心。電視裏的、書裏的、畫裏的,我們對擺脫自身的重力束縛而能自由騰空,是充滿了向往。


    找一處綠樹蔭下,青草叢裏,雙手後抱頭躺下,一隻腿弓起來,另一隻腿翹在弓起來的那隻腿的膝蓋上,雙眼仰望天空。太陽當空普照,陽光燦爛明媚,天空湛藍,纖雲不染,眼上伸展的樹枝茂葉,隨著微風,葉麵的光,掃掃耀耀。不專看那樹的枝葉,而看那風高處、雲飄處、陽豔處,多麽夢想自己能在那裏悠飛,並且,我的琵琶骨蓋裏沒有長出天使般的翅膀,我依然是原原本本的人,但是我能離開地麵,想飛去哪裏就飛去哪裏。


    我可以懸立在那空高處,我背對著太陽,在太陽的斜下方,太陽在我頭頂的斜上方,大背景是天空的湛藍,我閉上眼睛,微微揚起下巴,緩緩地把手從兩側張開,浮在那清清的風裏,我的衣角也輕輕薄薄地飄舞在風裏。


    但在現實裏的我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自由憑空地能夠讓自己的身體懸、浮、飛於空中,感受那無比美妙而讓人無比向往的感覺。


    我們對一切人類無法自已的事情都是那麽的有心,射弓箭,我們自是希望自己能百發百中,甚或是練成百步穿楊的絕技。而作為無射發目的的射箭,當一支箭從我們手中脫弦離去的時候,眼睛望著那空遠的地方,眼裏看著自己射出去的飛箭的同時,心裏也在作著多空遠的聯想。


    老爺爺他孫子是個心中有遠方的人。射第二支箭,他改了射姿。


    他眼望著那前路空遠的地方的遠上空,兩腳尖向前,左腳不動,右腳向後撤一步,比肩稍寬,兩條腿上的肌肉都收繃。腰向右後側當著立,扭出側肌的旋滑線,背脊更當勁前凹弧曲。胸肋肌氣昂向前,小腹提起收縮,從頭到腳,整個人頓時凝聚全身的精氣,眉肌皺力,兩眼放神,風吹額上根發。


    左手張弓,手臂直伸;右手搭箭拉弦,箭頭緊抵至左手食指指背,蓄勢待發。


    望定空暇,猛捷“咻”的一聲,第二支箭衝發而去……


    “啪”。


    老爺爺他孫子射的第二支箭落地了。


    從老爺爺他孫子鬆開把弦拉到不能再拉的右手,箭尾離弦而去,到第二支箭落地,總用時不超過兩秒鍾。


    與第一支箭的距離相比,第二支箭的距離實是已為弓力之極限。


    看著箭離弦而去,到最終箭頭帶著箭身平直地落停到地麵上,老爺爺他孫子眼裏滿是失望,心裏滿是失落。他真的很不滿意,弓拉得那麽完滿,箭怎麽這麽就射得近,沒有一往直前的力量?


    現實和他腦子裏想的是那麽不一樣,他真的不想相信自己射出的箭就那麽輕輕嗒嗒地落地,他的臉上露不出愉快的神情,眼神裏的對遠空的意望沒了神影,眉頭軟了下來,上眼皮也提不開,眼珠向著落地的箭平常地看著。


    老爺爺他孫子是個看得明白、懂得事理的孩子。


    第二支箭落地了,他的雙手放了下來,身體向著正前,撤後的右腳也往前提了迴來。望著自己一次比一次用心用力射出去的箭,靜了稍稍一小會兒。再便走過去,撿迴兩支箭。臉上雖無笑容,步態姿勢也無任何意樂,但他把兩支箭撿起來後依然向後插一隻在腰間,拿一支在手裏。落在地上的箭自是碰了些塵末沙細,他把箭卷握在手掌裏,從一端到另一端勒抹幹淨,最後還把箭頭放在嘴前吹了吹。


    那是爺爺對他愛而做的弓和箭,他知道爺爺疼愛他,平時想玩自己卻又不會做或是做不了的玩器耍具,爺爺都會悉心地給他做好,讓他體驗孩童時代應有的快樂。隻便是爺爺給他做的東西,他都會嗬心在意,不會輕易丟掉、毀壞、忘失,從小到大,他爺爺給他做的各樣玩耍物可多了,他是十分清楚他爺爺的手藝的,他爺爺悉心做出來的器物,做出來絕不僅僅隻是敷衍孫子想要玩的心趣的。彈弓、秋千,他想玩,他爺爺都會用心耐心細致地做好。之前,他用彈弓射石子也是惹出過禍事來的,蕩秋千太用力沒抓穩也從高處摔下來受傷過。


    他心裏明白,小孩子玩射箭,都是很想把箭射得有力而遠,能玩得興樂,心放快意,但是射箭畢竟是是非常危險的,若是一不小小心,甚是能誤去人的性命的。故而,他爺爺給他削的箭,箭頭是圓竹條的橫圓鋸割麵,不給她削尖,盡量把箭的傷害力減小到最低,不管是他人還是自己孫子,都免得誤傷誤害了。弓也隻是用彈力並不勁足的窄竹片,也是為了不讓箭帶夠傷害力,雖說是沒尖箭頭的箭,但若是用足夠有力的弓,再配上弦,箭的威力也是不容小覷的。


    老爺爺他孫子,聰明,理解他爺爺的用心和用意,雖然他爺爺給他做的弓箭,他玩起來並不感到滿意和樂興,但不管是表麵上還是心裏,我們都看得出來,他一點都不埋怨和責怪他的爺爺,亦如是把弓和箭當做很好玩的樂玩耍物。


    把弓拉滿,箭射出去還是稍有些力度的。他便拿弓拉箭,把箭往細沙堆裏射。


    沙子又細又軟,豎掌用力直插進去,可以插到沙堆底裏,沙直把肩以下的手臂沒過十分之九。沙堆是他隔壁人家裏用來混合水泥和石頭子建房鋪頂用的,房屋建好了,裝修也都搞好了,餘下未用的沙子便就堆在屋外,主人家免得雞攪狗刨,把沙子散得到處都是,便用兩層白色石灰磚把沙堆圍圈了起來。露天的沙堆,風吹日曬,表層的沙十分的幹細,三四級的風一吹,薄薄輕輕的沙霧便在沙堆周空飛舞,圍沙堆的磚上滿是幹細輕沙,用手摸,比麵粉還粉細。豎掌往下插,中指插入三分之一便是涼潤的濕沙。沙粉越細,沙堆密度就越大,其保水能力就越好。其然,豎掌越往下插,掌指下力的阻力就越大,手掌在沙堆裏左右翻轉,才能慢慢鑽沙而下,最後抽出手來,手臂、手掌都粘滿了細細的沙粒,濕濕的、潤潤的、涼涼的。


    箭射進沙裏,箭頭入不了很深,但是表層有三分之一中指的幹軟的鬆沙,箭力能完全直插進去,並能用後力入厘裏麵的濕沙,濕沙正好嵌住箭頭。如此,老爺爺他孫子,便也能玩得開心了,一會兒射沙堆左,一會兒射沙堆右,一會兒射沙堆上,一會兒後弓馬步半蹲下來或右腿單膝跪著射沙堆下,射一箭又一箭,可有玩趣。每次他都在沙堆三四步之外,每次都把弓拉到最滿,把沙堆射得一個一個的小洞,像一座“百窟山”。且也別看老爺爺他孫子才是個七歲的孩子,玩起來卻也有性格。每射一箭,他基本不會再往沙孔裏射,而是向沒有射過的地方射箭,這樣便可以說是一箭一洞,一矢一的,練出他別樣的射技,而不讓每一支箭都木然的射出去,顯得射箭別無生趣。


    箭頭拔出來,端頭也滿是濕涼的細沙,他會用手把細沙捋弄幹淨,減小再次把這支箭射出去的摩擦力和阻力,能讓每支箭射在沙堆上的洞看著舒眼,洞口、洞沿、洞壁不帶疵毀。同時也保證每一支箭射在沙堆上是直插入濕沙層裏,箭頭能被緊咬住,不讓箭倒扳了起來,毀了射好的沙洞,給“百窟山”毀了容,不好看。


    老爺爺他孫子在沙堆表麵射的“百窟山”,我走近窺賞過,真基本上是一箭一洞,且因為他射箭時每一洞與每一洞之間的距離把握得當,沙堆表麵雖然是幹沙,卻又沒有多大的流滑,“百窟山”形容俱美,可以說是藝術品。


    他爺爺給他做的弓箭雖並不稱他的玩意,但能理解爺爺的用心,不煩也不鬧,把不稱心的弓箭依然玩得讓自己心愉,還玩出了自己的“成果”,在小時候的孩童中,很多孩子都能與他玩得好。


    他拿弓箭也不僅僅隻是射沙堆,他家屋後小山崗下有一避陽的豎直的小山壁,山壁腳下是一條山水小溝,山壁一側有一細流往小溝裏注水,壁麵長滿了青苔。他便從家裏拿了小刨鋤把壁上的青苔清出一大塊空來,空壁上的山土是濕軟的,把弓拉滿,也能把箭射插在壁上。在壁上,他且不再是把山壁射孔洞射得像蜂窩煤一樣,而像是在作畫。每射一箭就是一個箭眼,每一個箭眼就是一個點,最後,如星點般的箭眼便結成了一幅畫,一幅生動奇妙的畫。


    在山壁上射箭作畫,鄰近的孩子們聽說了就都跑來觀摩,大家都異口同聲地誇讚他,“這可真是一幅傑作啊!子炎,你可真會開動腦筋啊!”一個大他兩歲的孩子說道。


    子炎,他就是這麽一個愛動腦筋,聰明的好孩子。他爺爺是個會疼孫子的人,子炎總是對很多東西好奇,他爺爺就耐心的講給他聽。許多子炎想要但自己又不會做的創品,他爺爺也總是那麽悉心地手把手的教給他。他爺爺是個開明的老頭,疼愛孫子,從不會溺愛孫子,他知道用最正確的方法教導子炎,考慮問題周全,不會全由著子炎。


    老爺爺姓楊,平日裏對子炎順愛親怡,但若是子炎做了錯事,或是不聽話,他立馬就變得極其嚴厲,訓罵子炎的怒喝之聲叫左鄰右舍聽了也為之生怕。


    從那年之後,過了四年,子炎上了五年級,因其思維敏捷,愛思考,學習成績在班上出類拔萃,老師同學們都平日裏也對他都甚為誇讚。一方麵是子炎自己生性聰靈,學習也肯勤奮努力,另一方麵是從小楊爺爺對他的盡心教導,隻是楊爺爺在子炎上五年級這一年十月的一個深秋夜裏離了人世。楊爺爺去世後,子炎對爺爺頗為思念,懷念和爺爺在一起的快樂時光。一個周日,子炎在他家的角屋裏翻翻騰騰地尋弄,在幾根大圓木的裏落裏,他找到了當年楊爺爺給他做的那把弓,弓身滿是灰塵。他稍搬開大圓木,挪出一些空隙,把弓小心地取了出來。四年前,楊爺爺給他做這把射力不大的弓的時候,子炎還是個七歲的小孩子,四年後,子炎長高了許多,壯實了許多,把弓拿在手裏,像是縮小了一倍,四年前的弓,四年後隻覺如弩一般大小。時久因雜,原本連接弓兩頭的弦,隻一頭係連著,另一頭便斷了,三圈係線倒也還在弓的那一端。弦雖然不知到底是何時斷了,弦線在弓的一頭吊著,把弓豎起來,弦線便直垂著,隻是因為時久,弦線褪成了蒼舊的灰白色,不過弓身卻依舊是彎的,與弓兩頭係緊了弦彎的弧度保持一樣。子炎把用力拉扯會斷的弦線輕輕地接係上了弓斷弦的那一頭,使弓還為弓樣,然後從台頭拿了一塊舊幹布,把弓和弦上結積的灰和蜘蛛網絲清理幹淨,然後把弓拿進屋裏去,把弓放在一個適合幹儲的木櫃裏,放好。子炎靜睛滿眼感情的視意著弓,些許,關上櫃門,讓弓作為他對爺爺深深的念想,保存在裏麵。想爺爺的時候,就打開櫃子,再來視念。


    我們行之於世,不可能事事皆以順心順意,有些事情不能完全按照我們自己心中所想的落現,自有它背後的原因。而此,我們不必怨惱,靜下心來,也自必會有它法,換個心念,受以愛之。


    酪黎叔叔教我做弓箭,且以弓箭予之於我,他心中所意與楊爺爺的想法異然。酪黎叔叔去柴屋尋了鐮刀,便帶我上林裏去,彎彎折折的小路,通往後山地裏,地那邊小曲道過去有一小片毛竹林。這一小片毛竹林被大樹環圍成一個圈,竹子長而苗條,細直且長,合簇一團。大樹與毛竹條並不緊挨著,一圈都與大樹保持著距離,竹叢外圍形成一個環道,我繞著環道跑了一圈,看著竹叢真是青翠蔥鬱,散發著竹子的清香,韻養神情。


    這些竹條從地麵往上五六米,節節緩緩漸細,直到竹頂尖頭。這些竹竿一刀便可砍倒,酪黎叔叔右手握好鐮刀,刀口斜下向左往毛竹根部迅砍一刀,毛竹便離根而豎握在酪黎叔叔左手中。酪黎叔叔砍好了一棵毛竹之後又目選砍了兩棵,一共三棵。砍好了,酪黎便把毛竹連枝帶葉一棵一棵拉到一棵大楓樹下,再把三棵毛竹底端向著身前齊握在右手,左手包握著右手,兩手搭緊在右腰側跨骨以上,枝葉竹頂任其在身後托著。酪黎拖著三棵毛竹,走在前麵,我拿著鐮刀,走在後麵。酪黎叔叔把三棵毛竹隻握緊一頭往迴托,是省力快便的走法,隻是三棵毛竹的茂葉繁枝沒給它削去,地上的雜草雜植總會套纏著拖在地上的毛竹帶著葉的丫枝,酪黎叔叔走在前麵便是走得那麽不順快,走一段就被拉住一下,酪黎叔叔得彎下要去或者用腳去解纏解套,然後再繼續拖著三棵毛竹往迴走。


    砍三棵毛竹就是各去尖去底,取下較好較適的數節長的用來彎成弓。既是如此,砍兩棵便是了,為何要砍三棵呢?因為多砍一棵是作備用的,毛竹在做彎弓的時候怕是它會節裂,節裂便無了彈力,彎不了弓。自是,酪黎叔叔會小心的,不會讓它節裂的,因為我相信酪黎叔叔,他的工藝手法是非常靈巧的。且是為了最大限度的避免毛竹發生節裂,酪黎叔叔實是準備好了幹稻草的。他會把毛竹先削幹淨枝葉,剃留下質圓不帶手的光溜竹竿,截取好做弓長度的竹棍,在把竹棍彎成弓之前,點燃了一小堆幹稻草,燒得紅紅的一堆草燼,把竹棍中部蓋在裏麵烤出水汽來,竹棍表麵烤成澀綠、薰黑和薄薄的焦黃色。每烤好一根,便稍稍用力從竹棍兩頭把它扳成弓,最後給弓上弦。過程很順利,沒有一根竹棍節裂、崩開、斷折,故而那根備用做弓的竹棍便沒有過火經溫,以是完好的作為一根竹棍留了下來,酪黎叔叔就把它靠放在大門外的走廊上,放了兩三天,便成了“小悟空”的金箍棒。


    做好了弓,自然也要做箭。酪黎叔叔用筆直的硬實樹枝削成箭,把箭頭削得比鉛筆頭還尖。


    酪黎叔叔給我一把弓箭,自己留一把弓箭。他把起弓,扯起箭,箭飛速地射進陽台上的一個老南瓜肚裏去,箭頭直插肚中,酪黎叔叔拔出箭來的時候直拉動大南瓜,箭卻緊在南瓜肉裏絲毫未動,非待酪黎叔叔左手去按住南瓜,右手用力才將箭拔了出來。


    這弓箭如此大的射力,酪黎叔叔予其與我,他倒也不擔心會出事。箭頭那麽尖,若是對著人的胸膛準射,定叫那人死於非命。不管其他,酪黎叔叔隻囑我不要對著人射便是了。我明白其話,自他將弓箭給了我,我確實從沒對著人射過一箭,要玩,隻射地裏、土堆、泥壁、沙丘……我射箭未傷過人體人命,亦未傷過豬、貓、狗、雞等家禽寵物,也不射壞什麽東西而討大人的壞話和惡罵。我也會學著酪黎叔叔,把大南瓜當靶子,對著它盡心盡意地射,直把它射得千倉百孔,如萬箭穿心,當然,那大南瓜都是給豬吃的,叫我射得再麵目全非,我媽也不說我。


    年少之時,事物皆為有趣動心。


    諾大的竹林地裏,不隻有蒼翠的竹子,不隻有甜而不膩久食也不覺飽的桑葚,不隻有蕩秋千和爬竹子的樂趣。


    我們這裏,每家都有地有田,都會在春夏之交的哪一場雨後下苗種紅薯,待到秋後拿鋤頭挖出,收滿一籮又一筐。紅薯好吃又營養,無論大人還是孩子,都喜歡吃。吃法也多樣。


    有時早飯完餐出門勞作前,都會趁著灶裏做早飯未熄的紅紅的木碳,用鐵鉗在灶中央刨開個坑,把一個大紅薯“種”在坑裏,再把周圍剛刨開的高熱的灰和紅紅的柴火木炭把紅薯全身蓋上。隻便這樣,等做中飯前勞作進屋休息的時候,去灶裏把大紅薯刨出來。這時,“種”在紅炭和高熱柴灰裏的大紅薯自然“成熟”透了。刨出來的大紅薯可是有些燙手,需左手右手的快速翻騰幾下,它的表麵溫度才稍可拿在手裏。在手裏拿穩了,就兩頭從中間扳開,香氣直撲鼻誘欲,直教剛勞作了一上午累餓的人們當作是極好的美食,味香實甜,止餓又消饞。放在灶裏用炭灰烤燒,隻要炭火不過了頭把大紅薯烤成大黑炭,極其省事方便,此吃法,讓紅薯色香味皆其俱佳,讓正餓的人心饞、眼饞、口饞。


    除此之外,紅薯還可以切成小塊當作煮麵料,煮的麵也是好吃極了,讓麵和湯與紅薯融為一鍋,亦是香甜美味。大家還會把紅薯或橫或豎切成大片,還可以與米飯一起悶著吃,還可以煮爛或蒸爛拌成泥吃。


    紅薯量多耐吃,儲存紅薯和給來年紅薯備作種子,如何藏好紅薯不被蟲吃鼠咬或是自己慢慢腐爛,我們的祖先是從聰明的,是十分懂得生活的。


    入秋以後,待一個天幹的日子,在竹林地的山牆腳下,或是低高處,鑿一個壁洞,能放下一兩筐的紅薯,留存至來年下種。放紅薯之時,洞裏全且不濕,洞壁封實,無蟲坑蚯眼,再用石塊填堵洞口,黃泥平抹敷全,最後放枝丫、幹禾掩洞,以避雞啄、狗刨。


    竹林地山牆的土質好、勾結好,藏紅薯種子的洞挖好了便能用好些年。


    我媽每年都種紅薯。我媽每年挖紅薯都選一個太陽當空的晴天挖。從地裏挖起來,再用籮筐挑迴來,倒在木板倉裏堆起來,都從地裏挑迴來之後,隨它在木板倉裏露空堆著,不給它把倉蓋蓋上。剛從地裏挖起來的紅薯,都是濕鮮的,得讓它在露空裏散了些濕氣,表皮上的細沙都幹了。若是急冒地就給它悶蓋上,便是放不了多長時間的了。


    土話我們不叫它紅薯,叫芋頭。


    挑迴來放一兩個月,我媽自是要為明年留種。她從木板倉裏擇拿選挑出質地、品相、體態都好的,裝滿一個籮筐,送進我家的薯洞裏去。


    我家的薯洞不止一個,除了竹林地的,在竹林地右對麵的山牆腳下還有一個。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已長大成人,竹林地裏的景象自然與那時不全同。竹子更密了,桑葚叢連根不見了,三條林中叢道亦然沒了,往地麵上看,地上是青青的野草,鮮嫩玲瓏,有些還開著小花,林中的空氣芳散著清香,讓人閉上眼睛,麵龐上可被這清香沐浴。地表滿是綠的草,和小草蕊尖如數星點五顏六色的花點、花籽,正眼望是高直的竹身,六歲時,在竹林地外路口,可透過竹與竹之間的隔隙望到竹林地裏的對外,如今雖也能望穿,卻要煞費眼力。也因為竹子密得多了,現在從竹林外入身進去,即便是側身,也得慢慢抬腳,進來出去可費時力。


    對那片竹林的記憶猶為腦中過畫,一幅又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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