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眠是個從來不會反思自己缺點的人。


    她的人生信條是,人若犯我十倍奉還。


    她覺得張易頂撞了她,讓她失了顏麵,一想起張易,就如鯁在喉,所以想親手將張易重殘。把口舌之爭上升到人身傷害。


    她覺得白澈算計了她,害得她在牢獄中受刑,所以想將白澈千刀萬剮。


    她從來沒想過。


    何謂咎由自取。


    張易並不是一開始跳出來,要針對她的。


    白澈也不是閑的沒事親自緝拿她歸案,他那時正在畫舫和他的紅衣姑娘計劃著未來的點點滴滴。


    開始的開始。


    是蘇眠不對。


    夏景明已經成婚了,金銀花來找一個成了親的男人當然不對。蘇眠可以冷眼嘲諷,但不該想逼金銀花去死。喜歡一個人始終求不得,那個人另有所愛還是忘不掉,該死麽?


    要為這卑微而不自愛的喜歡,賠上性命?


    金銀花從頭到尾,沒有對夏景明用過任何手段,沒有想過要害蘇眠一星半點。


    如果這樣子都該死的話。


    這世間。


    有多少人配活著?


    兩情相悅的喜歡,本就稀少難覓,誰又能保證自己愛一個人,那個人也恰好喜歡你?


    那個人隻要不喜歡你,又一定會踏入婚姻的話,那對自己來說就一定是一樁傷心事。


    若喜歡足夠真,是不是短時間不會忘掉。


    忘不掉,是不是想見?


    見了,就該死麽?


    金銀花知道自己不對,覺得理虧。所以在夏景明成婚前,在夏景明成婚後,她默默忍受了很多指責。那是她該承擔的。沒有什麽喜歡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


    千夫所嘲,已經夠償還她的錯了。


    沒人有資格要她死。


    因為心裏有怨,所以要將痛苦轉移到別人身上。又覺得看別人受罰不痛快。


    所以想要別人付出更多的代價。


    想要別人十倍奉還。


    如果人人都遵這個規則,什麽都要別人付出十倍的代價,世界會變成什麽樣?


    會變成人間地獄。


    聽見幾句自己覺得刺耳不中聽的,就想把人打個半死。在路上遇見個醉酒的流浪人,被罵了幾句,就想把人打個半死。


    孩子上了私塾,被其他的公子哥笑話了幾句,就想把別人的小孩父母暴打一頓。


    然後,你打我一拳,我打你十拳。


    挨了十拳,就想打對方一百拳。


    對方挨了一百拳,沒命了。


    然後就要殺你。


    殺了之後發現還缺九條命,就殺你的家人。


    有意思麽?


    這些事,蘇眠不會去想。


    她疼的咬破了下唇,臉貼在冰冷的刑板上。連著挨了十幾個板子後,已經沒什麽力氣說話,氣息變弱了。白澈默不作聲,稱職的監刑。


    他在心裏數著。


    十九。


    二十。


    二十一。


    二十二。


    ……


    到三十的時候,蘇眠已經昏過去了。


    白澈:“小心看管。”


    準備離開。


    突然。


    原本已經昏過去的蘇眠睜開了眼,艱難的撐著腦袋,抬頭看白澈,聲音很小,但足夠白澈聽清楚,“我想和金銀花說說話。”


    白澈眸光一閃,這是,真蘇眠?


    他早就知道有兩個蘇眠。


    但沒親眼見過。


    看著那雙怯弱的眼,“為什麽想見她?”


    蘇眠:“我喜歡和她說話。自從被奪了身體,隻有她願意好好的聽我說話。”


    白澈盯著她看了很久,“好。”


    走出大牢後,白澈去找金銀花。她正守在張易的床前,眼睛紅腫。他覺得心仿佛被揪著,不知道說些什麽。她先開了口,內疚,“我在想,這帳算來算去,都是我的錯。”


    如果當日不去找夏景明,就不會被夏景明和蘇眠聯手欺負。


    如果不被人欺負,爹爹就不用為了她,當著那麽多人和蘇眠對上。


    也就不會有今日之災。


    白澈:“你沒有錯。”


    錯的是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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