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晨含笑起身,抱拳拱手道:“民女燕晨見過殿下。江湖兒女,不識禮數,貿然相請,望殿下見諒。”


    睿王未及開口,原王從身後繞出,笑道:“本王卻是第一次知道,山原城中竟有如此洞天福地。”


    眼光掃見燕晨,頓時愣了。


    世間竟有如斯絕色?


    麵前的女子身材纖長,腰細胸聳,如竹如鬆。細如凝脂的臉上,目光湛然清澈。


    她嘴角微挑,眉梢帶笑,整個人猶如一把出鞘利劍,光芒萬丈,令世人唿吸皆屏,心神俱奪。


    原王愣愣拱手,結結巴巴地說:“本王,呃,小王有禮了!”


    迴頭卻發現睿王神色有異,似喜似悲。他用手肘撞撞睿王,心裏暗歎,原來紅顏真是禍水,古人誠不欺我。


    睿王恍然迴神,拱手道:“晨娘英氣逼人,本王失禮了。”


    原王再次看了窗外太陽一下,莫非太陽升至西方?這千年冷王也會恭維女人?


    燕晨爽快一笑,讓座於睿王與原王。


    二王的親衛紛紛退出室外,隻留齊正天與原王貼身侍衛齊正延,釘子般立於門口。


    夕兒與恆娘站在燕晨身後,為三人斟酒布菜。


    燕晨舉杯道:“燕晨幸二位殿下賞光,先滿飲一杯,以表謝意。”說完一口喝了。


    原王微張著嘴,這,這小娘子容顏秀美,也太豪爽了吧?


    讚道:“晨娘巾幗不讓須眉,本王敬佩。”說完一仰頭,也喝了一杯。


    睿王不言不語,隻仰頭將酒一飲而盡,皺眉道:“似是山原小鍋酒?”


    原王倒不知什麽小鍋酒,隻覺此酒烈而不辣,醇厚香濃,讚道:“真好酒!”


    燕晨抿嘴笑道:“山原小鍋酒比不得王府瓊漿,本難登大雅之堂,奈何燕晨偏愛。委屈二位殿下了。”


    睿王深深地緊盯燕晨,強烈的熟悉感再度襲來。小鍋酒本是夕兒偏好,睿王再熟悉不過。當年她曾偷溜出府,賣了幾壺帶迴,約子浩與子睿月下暢飲,三人喝多了,擊節高唱,擾了一府清靜。被父親齊晉知曉,重罰三人,蹲了一夜馬步。


    燕晨感受到睿王如岩漿般滾燙的目光,微微垂眸。


    原王不止在心裏暗歎,簡直是要吐血三升。二哥屢屢失禮,縱眼前之人再貌如仙子,也不能這樣目光灼灼吧?


    他端起酒杯,嚷道:“小王借花獻佛,再飲一杯。兩位自便!”


    燕晨欣然道:“燕晨也陪飲一杯。”


    睿王卻伸手從她手中接過杯子,與原王一踫,先自喝了。


    燕晨看著空空的手,愣住了。


    那是她喝過的酒杯。


    原王嗆得差點咳死。


    衫兒擔心地看著原王,忙倒了一杯茶送上來。


    睿王卻不理他,親手為燕晨挾了一筷溜魚片。


    燕晨隻好低頭吃了。臉上微熱。


    原王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轉頭看見睿王的動作,又驚得目瞪口呆。


    不行,他得剝開睿王臉皮看看,是否是人假冒。


    恆娘不聲不響取了一個酒杯放在燕晨手邊。


    燕晨重新滿上,對睿王道:“殿下常年駐守潼關,守土安民,拒山戎入關外,救民眾於水火,燕晨敬殿下高義!”


    睿王注視燕晨,在這雙瑩瑩美目中,睿王似看見火簇般的光芒。


    他抬起酒杯,與燕晨一碰,歎道:“晨娘謬讚!可恨不能將仇敵盡斬於刀下,祭我大夏英魂!”


    燕晨飲盡杯中酒,決然道:“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山戎必滅!”


    原王插話道:“說起山戎族,聽說近來有部落又屢次與二哥交手?”


    “山戎族是草原眾多部落的統稱。以前與彭賊勾結的,是當時山戎最大部落紮木部。當年敗退後,元氣大傷,退入草原深處。這幾年收服了幾個部落,又逐漸崛起。頭人叫紮木晃,是當年進犯娘子關的首犯。如今本王與之幾次交戰,各有勝負。此人兇悍不說,頗有心計,聽說身邊有大夏叛賊做謀士。可恨本王幾次追剿,皆因找不到其王帳,終沒能殲其主力。”睿王雙手緊攥,恨恨道。


    原王欲言又止。


    燕晨問他:“原王殿下似有話?”


    原王沉吟半響,擔憂地看著睿王吞吐道:“聽說朝中有與紮木晃和談之意。道潼關睿威軍所耗軍費甚多,如今應以休養生息為國策。”


    睿王頓時麵沉如水,冷笑道:“本王存活一天,和談之事就絕不可能!”


    原王躊躇道:“父皇此次召二哥迴京,似要與二哥商議和談之事。”


    睿王譏道:“和本王商議和談?”


    原王似下了決心,和盤道出:“朝中以李明德為首的文官,紛紛上書和談。還上書奏請父皇,諫二哥迴朝任職,將兵權交予他人。不過太子哥哥目前倒也不讚成。小王也深覺不妥,安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睿王忽地目光如劍似刀,雙眉一緊,手中空杯頓時碎裂,幾縷鮮血從掌中沁出,聲音碎金斷玉:“又是李狗!當年李家上下,身為戾帝舊臣,卻賣主求榮。其女鮮廉寡恥,明知齊子浩與……有婚約,不顧夕兒屍骨未寒,與齊子浩公然大婚。如今又來說什麽和談!”


    燕晨默默地將睿王的手掰開,將碎屑拍掉,倒酒洗淨,從袖中抽出手帕將睿王的手緊緊紮了起來。


    睿王迴過神來,發覺燕晨在幫他處理傷口,目光轉柔,垂眸看著燕晨的動作,沉默下來。


    原王也心事重重,低聲道:“如今朝中李明德儼然是眾臣之首,武官日漸勢微。父皇身子虛弱,長年臥床,太子哥哥畢竟隻是儲君,有許多政令均難以施行。”


    睿王澀聲道:“莫非齊家的天下,還要看李狗的臉色?”


    燕晨輕輕將睿王的手置於桌上,道:“李家從百年前就是天下文人之首。俗話說,武立國,文安邦。如今新朝立國十年不到,如與文臣鬧得太僵,恐動搖國之根本。幸睿王殿下手握重兵,萬不可輕易放權。有睿王殿下重兵威攝,李家才不能有恃無恐。”


    原王驚異地掃了燕晨一眼,萬想不到這些老成持國之言,竟出自一妙齡女子之口。


    睿王注視燕晨的目光更加柔和。


    燕晨舉杯欲飲,卻是空杯。睿王從她手中取下酒杯,親手斟滿,燕晨端至唇邊飲罷放下。


    一切自然而然,仿佛以前常常如此。


    他倆渾然不覺,原王自顧想事,門邊的齊正天卻眉梭一跳。


    燕晨慷慨道:“山戎族屢殺我邊民,擾我大夏,和談斷不可行。朝中李家攬權,兵權更不可交。如若睿王不棄,燕晨不才,卻也願隨睿王馬踏邊關,揮師草原!”


    睿王聽聞燕晨此話,一句“夕兒”幾乎衝口而出。天下除了夕兒,誰還會以一介女流之身,行這男兒慷慨之事?


    這下,連原王都似有所悟,頓覺燕晨怎地與當年的夕兒姐姐如此相似。


    齊正天也怔在門口。


    他一直是睿王的影子,從當年齊二公子的小廝到如今的睿王親衛,與齊夕也熟得不行。


    這聲音舉止,無一不酷似齊夕。


    衫兒聽得愣愣地,忽插嘴道:“衫兒也隨小姐去,殺他個人仰馬翻!”


    “衫兒住嘴!”恆娘喝道。


    凝重詭異的氣氛忽被這清亮的童音打碎。


    燕晨歉意地說:“二位殿下莫怪。衫兒這小丫頭也是可憐。父母當年行商到邊關,路遇山戎搶掠,雙雙隕命。留下幼小的丫頭在族中被人欺淩,由恆娘救下。故與山戎族也有血海深仇。”


    睿王柔聲道:“無妨。晨娘調教的小丫頭自是不凡,小小年紀勝過朝中那群酒囊飯袋。”


    原王卻還在怔忡中。


    燕晨想起玉佩,從袖中掏出,雙手奉予睿王道:“那日匆忙中不曾細看。這乃是禦製之物,燕晨不便收下。請睿王收迴罷。”


    睿王手握帶著燕晨體溫的玉佩,沉吟半響道:“也罷!”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印章,遞給燕晨道:“這是本王的私印,刻的是本王的表字。晨娘收下,憑此印入我軍中可通行無礙。”


    燕晨猶豫了下,伸手接過,低頭細看,章上刻著“明遠”兩字。


    睿王道:“當年本王與齊夕將軍一同長大,夕兒曾贈本王‘明遠’別名。本王弱冠時,上書父皇,奏請父皇賜此二字為本王表字。”


    燕晨雙眼微脹,低頭不語。


    睿王深深地注視燕晨,微微歎了口氣。


    燕晨握緊印章,咽下幾欲湧出的熱淚,點頭道:“好!燕晨收下了!”


    她拉鈴喚仆婦上來,換了大杯,豪邁地說:“酒逢知已千杯少,燕晨與二位殿下不醉不歸!”


    原王慷慨讚同。睿王遲疑了一下,決然道:“好!不醉不歸!”


    燕晨叫過恆娘,讓她另開一桌,讓他們與二位殿下的親衛自去吃喝。


    睿王揮手讓齊正天等人隨恆娘退下。恆娘便拉著衫兒,喚了齊正天等人走了。


    三人放開暢飲,原王才知燕晨酒量驚人。


    燕晨雙眸越喝越亮,晃得原王目炫頭暈。


    席間燕晨與原王談古論今,甚是投緣。睿王目光柔和,不時逼燕晨吃些菜蔬,照顧得無微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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