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微弱的光線從洞裏透了出來。


    老學究道,“總算走到底了,楚江開,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您老沒說要準備什麽啊?”楚江開問道。


    “是啊!”老學究咂摸了一下,“還真忘了告訴你了。算了,靈石我這裏有。”


    “靈石?我也有啊!”楚江開說著就淙懷裏拿出儲物袋。


    老學究迴頭,但洞內還是很暗,幾乎看不到什麽。


    “嗬嗬,那就好,這個月我又能寬綽點了。”


    楚江開在暗中笑了笑。


    洞穴走到了盡頭,淡淡的熒光從地麵亮起,勉強照亮了這一方空間。地麵上,一座古老的陣法閃爍著熒光,旁邊一個蒙塵的罐子,別無他物。


    灰塵落的很厚,看樣子真的荒廢好久了。


    晦暗的視覺,蒙塵的罐子,神秘的陣法,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石頭粉末的味道,楚江開一下子就迷戀上了這種氛圍。依照老學究的指示盤腿坐在了陣法的中心,挺直了脊梁,閉上了眼睛,辛勤的內心從沒有這麽泰然過。


    老學究從楚江開的儲物袋裏拿出一塊下品靈石,瞅了瞅,搖搖頭,自嘲的笑了笑,隨手丟進了那隻罐子中。


    罐子中一陣翻騰,灰塵撲了起來。


    塵埃尚未落定,靈氣已經從罐子中湧出,在這一方逼仄的洞底彌漫開來。


    靈氣被地上的陣法緩慢吸納,陣法中的線條被慢慢點亮了,不再是淡淡的熒光。


    點亮的線條逐漸往盤坐在陣法中央的楚江開的身下匯聚,之後,又滿溢到了楚江開的身體裏,楚江開的身上也亮了起來,他整個人也變得模糊了。


    時間似乎有些久了,靈氣幾乎被吸納光了,可陣法依舊沒有任何的顯示。老學究看著陣法中全身騰起了淡淡霧氣的楚江開,意識到了點什麽。


    老學究的眼睛亮了,連忙從儲物袋中摸出一塊中品靈石,在手裏掂量了一下,丟到了罐子裏。


    中品靈石在罐子中劈裏啪啦響了起來,濃鬱的靈氣瞬間布滿了洞穴底部。陣法中的更多根線條緩緩的被點亮了,陣法上的楚江開已經被周身的霧氣完全籠罩。


    老學究死死的盯著陣法,低聲道,“老夫沒有看錯,你小子還真不簡單啊!”


    陣法中有一處突然亮起了璀璨的光芒,如暮色中突然出現的一顆星。


    “沒錯。”老學究又念叨了起來,“我看陣法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而且咱們用的是中品靈石,你小子看來靈根很不簡單的。”


    老學究心裏有點慶幸,至少這趟廣陽洞沒有白來。


    他感覺到陣法變得似乎有些躍躍欲試,這套陣法雖然傳承的年代已經久遠,而且處於荒廢狀態也已經有好多年,但老學究明顯感覺到了陣法中隱藏這的一種興奮。


    陣通人性啊!老學究滿意的點點頭,心裏隱隱有點驕傲,山裏的東西就是這樣,隻要不是被人為破壞,不論擱置多久,都能在用的時候煥然一新。


    這小子在陣法中似乎也很來勁,要是有一塊高品的靈石,陣法估計就可以迅速流動起來了。


    但是楚江開的儲物袋裏沒有,不過這很正常,高品靈石不是誰都可以隨便拿的出來的。


    老學究有點遺憾,看著靈氣漸漸稀薄,又丟了一塊中品靈石到罐子裏。


    陣法流動依舊,不但沒有停歇,反而流動的更加順暢了,老學究隱隱有些激動,他盡量平息著內心的澎湃,目不轉睛的盯著地上的陣法。


    此時的洞內充斥著濃鬱的靈氣,陣法中的楚江開已經被靈氣完全包裹,連淡影都看不清了。


    不過老學究反而安心了許多,因為陣法中已然點亮的五處,每一處都光彩奪目熠熠生輝。


    罐子裏還在不斷的湧出靈氣,陣法中的靈氣還在順著規則的圖線緩緩的流淌,逐漸匯集,流向第六處光芒該亮起的位置。


    老學究覺得,那流淌的不再是靈氣,而是更高的期待了。


    陣法中再次盛起一片耀眼的光芒,第六處光芒終於也亮了。


    老學究緩慢坐了下來,幹扁的臉上表情很是欣慰。


    楚江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了。


    當第一絲靈氣通過陣法的傳送,舒緩的進入體內的時候,那種初見此陣法帶給自己的泰然就轉化為具體的周身的鬆快了。


    靈氣順著體內的筋絡規律的運行著,楚江開有生以來從沒有感受過這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就像?就像母親溫暖的手緩緩撫摸著嬰兒嬌嫩的皮膚,所過之處,生機盎然。


    起初,第一根淡藍色的光柱在體內的那片虛空裏出現的時候,光柱兩端無限延伸的勢頭讓楚江開有點措手不及,集中意念,楚江開嚐試著控製那束光柱,光柱似乎有些抵觸,這個過程讓楚江開有些疼痛。


    但隨著意念的逐漸堅定,光柱順從了,被意念一步步壓縮,直到濃縮成一粒米粒大小的種子的形狀,這個掙紮的過程才算結束。


    這粒淡藍色的種子從虛空裏緩緩飄落,跌入那片虛空的底部,沉入那片虛空的最深處。


    然後是拚命的吸納,周圍的靈氣不斷地湧入,像土壤包裹種子一樣把它埋在了深處。


    楚江開突然意識到,若非此前的遭遇,此時的虛空裏,豈非空空如也,而這顆淡藍色的種子又如何被靈氣深埋呢?


    不等楚江開多想,第二束光柱出現了,那種色彩紅的像燃燒的怒火一樣,甚至楚江開的整個身體都有種被灼燒的感覺,直到它也被濃縮成一粒火紅的種子深埋之後那種爆裂才趨於平靜。


    而楚江開發現,陰冷的廣陽洞底部盤腿靜坐的自己竟然出汗了。


    間隔了很長時間,至少楚江開覺得很久了,一束翠綠色的光柱才緩緩生成。


    它從生成後就開始自己收縮,沒有任何的掙紮,楚江開就像聽一首胡琴演奏的迴音空靈的樂曲一樣悠然的注視這這顆種子的變換,直到被深埋,那撫慰人最脆弱心神的樂曲好像還在身體裏餘音嫋繞。


    楚江開心裏,過往的一幕幕逐一閃現,他俯視著從前的自己,內心平靜的看著掙紮在一場場苦難中的自己,思緒沒有波瀾,眼中也沒有憐憫。


    就像這悠揚的樂曲,或抑或揚,都在最合適的節點。


    人生豈非也是如此,起伴隨著落,落醞釀著起,而起起落落也都是定數。


    輝煌奪目的金色光澤突然盛起,光澤的最中心,流動的是一束耀眼的黃金般質感的光束,那是激情,那是榮譽。


    自己這樣一路走來,走到了耀眼金光的最高處。


    楚江開從沒有覺得自己能是那種最耀眼光芒的來源,他一直滿足於做那個盛讚耀眼光芒的觀眾,或者是那個為光芒的耀眼而拾柴負薪的人。


    可揭開最後的韋布,楚江開發現,自己也有一飛衝天的理想,也有讓自己的光芒淩駕於眾生之上的追求。


    身體裏波濤翻湧的靈氣平靜了,凝結了,變成了褐黃色的堅實的大地,春種秋收,夏蘊冬藏。


    大地能給你你所需要的一切,也包括對你無限的包容。


    楚江開想起了母親的懷抱,想起了那種久違的被安全感包圍的感覺,在世二十載,苦難十四年,有多久沒有心安理得的哪怕隻是睡一覺了?


    十四年前的那個晚上,當汐河突漲的洪水衝毀村子以後,楚江開就像無根的浮萍一樣,居無定所,顛沛流離。


    他遠離那種安全感太久了,太久了·······


    起風了。


    楚江開明顯感覺到一陣微風徐徐吹過,風中帶著花草的清香,撲麵而來,就像少女飄起的長發,緩緩拂過臉龐。


    楚江開想起了白月,那個有著一頭秀發的明媚少女。


    楚江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她,但他願意在這醉人的香風中,想起這樣一位少女。


    她現在怎麽樣了?


    她在幹什麽?


    如果自己真的離開仙居山,會想著帶她一起去嗎?


    風大了。


    帶了一絲寒意過來,楚江開感覺有點冷。


    白月終究隻是自己的同門,況且山裏有太多的規矩,而自己,今後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安靜的做個觀眾,或者為他們鋪一條灑滿花瓣的路。


    心裏會有不甘嗎?


    腦海裏會一直留著她的影子嗎?


    在某個偶爾有感而發的時刻還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她嗎?


    風勁了。


    發髻已經被吹亂了,衣衫獵獵作響,楚江開迎著勁風,想對著這座山大喊幾句,可風嗆的他說不出來。


    他明白活在世間不該有太多牽掛,可終究還是有點放心不下,終究還是想再囑咐些什麽。


    風狂了。


    楚江開已經弓起了腰身,艱難的頂風前行。


    手腳似乎凍僵了,隻是機械的在運動,他還在追趕,追趕什麽呢?過往,現在,抑或是將來?


    風停了。


    一粒無色無味甚至無形的種子,緩緩落下,深埋。


    這些種子就像一顆顆遙遠的小星星,閃爍著淡淡的光芒,被埋在了楚江開體內殘破的靈氣或者是那龍涎中。


    楚江開不知道它們會不會生根發芽,會不會開花結果。


    但這份沉甸甸的滿足,還是讓楚江開的心情愉悅了起來。


    世事皆如此,得到總比失去讓人喜歡,得到的哪怕隻是未知的東西,喜悅也會來如約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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