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的淡淡青煙中,楚江開漸漸穩定了心神。


    老學究說的沒錯,道符不隻是一張紙。甚至就目前的處境來說,道符簡直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楚江開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別的途徑能夠讓丹田化作虛無的自己依舊留在這座廣沃的山裏,老學究點醒了自己,又留給自己這道需要點睛的神符來完成,這個之前隻聞其名卻從未謀麵的老人為什麽願意幫自己?


    真的僅僅是山裏的意思?


    還是丹田損毀帶來的同病相憐?


    楚江開知道,也許還有別的原因,自己不知道,老人不願或不能說。


    不說便不該問。


    楚江開在山裏的四年早就明白了這個最簡單的道理,也成功的克服了獵奇心理所帶來的衝動。


    老學究說不能急,那便不急。


    楚江開將符筆輕輕的放置在墨盒之上,又從符紙的最下麵抽出一張空白的覆蓋在那張需要點睛的半成品神符上,這才滿意的起身。


    屋子裏下腳的地方真的不多,方才老學究寫字的時候楚江開整理出的隻有極少的一部分,現在正好好好整理一番。


    楚江開在劍鳴峰的時候就以幹淨整潔出名,弟子們都有單獨的屋舍,地位的不同屋舍的大小也不一致,但最幹淨整潔的絕對是楚江開的那間小屋。


    說幹就幹,楚江開按部就班的收拾了起來。


    床本就不寬,卻被堆得亂七八糟的書占了一大半的位置,楚江開將散落的每本書仔細的檢查,擦掉塵土,撫平褶皺。


    楚江開喜歡整潔的環境,也很享受這個過程。


    床很快被整理了出來,原來散落在床上的那些書被放置在貼著牆的一麵,一摞摞整齊排列。


    楚江開不敢再做細致的整理,顯然床上的這些書可能就是老學究休息的時候讀的,所以還要待在原來的位置。


    然後是書桌的周圍,那些散落的書大多被翻看的有些破舊,估計老學究平時坐在這把椅子上讀書的時間最多,而這些書又是老人喜歡讀的,楚江開更不敢怠慢。


    他按照散落的次序,整理的時候依舊將書堆最上麵的整理在書摞的最上麵,這樣起碼沒有亂了老學究的章法。


    楚江開隱隱覺得這些散落的書並不是老學究隨意扔在那的,像老學究這樣的老人,不應該將屋子弄的這樣邋遢,更不該對書籍這樣不在意。


    楚江開想不通,但還是一絲不苟的將桌子周圍的書整理了。


    之前這裏散落的大概有四堆,現在被楚江開整理成了四摞。


    四摞書也被楚江開放置在了原來的位置,不過這次,書摞剛歸位,楚江開就感覺到了周圍的氣息有了明顯的變化。


    焚香嫋繞的青煙此時變成了一條直線,仿佛被一股直衝而上的氣息所左右。


    青煙也不再散去,而是在屋頂聚集。


    楚江開端詳著青煙的變化,心裏盤算著,這是什麽緣由?


    難道這間屋子裏也有個小型的法陣?


    而這些原本散落的書正好巧妙的掩蓋了法陣的法門?


    現在自己的整理,正在開啟這座法陣?


    楚江開伸手平攤,心裏默默的運行起了《仙居訣》的靈力訣,然而,體內依舊沒有絲毫的波動。


    難道是自己的判斷有誤?還是這法陣的氣息太過弱小?


    “還好!”楚江開嘀咕了一聲,這屋子還有大部分沒有整理出來,如果全部整理出來,想必這法陣就能全部開啟,到時候總該有所感應了吧!


    楚江開很習慣這種整理的過程和整理後獲得的整潔感,哪怕並沒有變換原有的位置,那些散落的或者摞的不整齊的書被整理的規規矩矩,楚江開就已經很滿足了。


    散落的書堆有大有小,整理出來的書摞自然就有高有低。


    楚江開環顧了一下周圍錯落有致的書摞,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如果把這些書摞連成線條,組成的不就是剛才那張待點睛的神符上的圖案嗎?那些摞的高的不就是突出的節點嗎?摞的低的不就是平緩的骨架嗎?


    楚江開再次來到書桌前,揭開那張空白的符紙,看著那張神符,不停的迴頭對照著地上的那些書摞,頻頻點頭,驚歎不止。


    沒錯,沒有絲毫的偏差,地上的陣法就是這神符中圖案的放大。


    但是屋子內的氣息卻沒有發生變化,楚江開不解,再次仔細的查看了書摞。


    對照神符,楚江開實在找不出問題的所在,為什麽?難道自己的判斷錯了?


    可書桌周圍的那些氣息的變化是那麽顯見,為什麽整個陣法被清理出來後卻反而偃旗息鼓了呢?


    楚江開想起老學究的叮囑,不急。


    對,不急,他迴身來到書桌前麵,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緒,將心中的疑問暫時放下,拿起方才老學究給的幾本書,翻看起來。


    《符道初探》是一本很薄的冊子,似乎沒有多少內容,但作者卻是整片大陸都聲名在外的南越國驚神派掌門神符師花展,花大家幾乎是以一己之力護佑著驚神派乃至整個南越國,整片大陸都沒有任何一位神符師在道符一途能達到他那樣的高度。


    但楚江開也從沒有聽說過這位至少在南越如神一般存在的人物有著述問世,看來手中這本《符道初探》也是不傳之秘了。


    ''方天之內外,息體同行,息無律,體有規,符意······''


    楚江開從沒有讀到過如此玄妙的文章,那每一個字都帶著幻境般的氣息,每一段話仿佛都能拉開一副塵封的畫卷。


    楚江開眼中,看到的不隻是文字,也看到了過往。


    ······


    炊煙緩緩升起,年幼的孩子倚門張望,遠處傳來的漁歌漸漸清晰,暮陽中的小漁村河津鮮活了起來。


    飯菜隻是簡單的河津水飯,孩子的片湯中多了點肉塊,這已經很不錯了,即便天天打漁,也不可能常常有魚吃。


    母親望著孩子,慈祥的目光中帶著歉意,父親很累了,卻還是忍不住揉了揉孩子的頭。


    夜深了,大人們勞累了一天早就進入了夢鄉,孩子卻怎麽也睡不著,天地間的氣息在孩子的眼中迷亂了起來。


    孩子眨巴著眼睛,他奇怪氣息被攪動的如此焦灼,大人們為什麽無動於衷?


    孩子終究還是忍不住好奇,卻也不忍打擾熟睡中的父母,悄悄的起身,踮腳來到窗前,輕輕的推開窗觀望。


    窗外的遠處,汐河靜逸的河麵閃著淡淡的幽光,幽光慢慢的溢出,漸漸轉盛。而天穹的最高處,一個紅色的光點無聲無息的炸裂了,紅光如瀑布般從光點中泄出。


    河麵上的幽光還在升騰,天空中的紅光鋪天蓋地而來,幽光清冽,紅光溫潤。


    兩種光接觸時,窗前吃驚的瞪大雙眼的孩子真切的感覺到氣息之間的摩擦,就像胸中有無數手不停的攪動,不痛不癢卻難受異常。


    幾息後,紅光完全壓製住了幽光,幽光似有抵抗,卻終究不能力敵,被漸漸的壓迴了汐河中。


    紅光越來越盛,覆蓋了整條汐河和河邊的這座河津村。


    氣息依舊被不停的攪動,紅光沁入了河中,絲絲縷縷的在河中探尋,終究匯在一處,如一條紅色的繩索,纏繞在河中一條閃動的濃烈幽光上。


    紅光的繩索開始收縮,那條濃烈的幽光被緩緩拉起。


    幽光生於水也盛於水,自然不會甘心被拉出水麵,便在水中扭曲掙紮起來。


    遠空中泄出紅光的那處,突然傳來一陣似乎是壓抑不住了的笑聲,笑聲過後,一陣溫和的聲音響起,“何苦呢?這汐河終究太淺,你也在此逍遙了有些年月了,跟我走吧!”


    幽光聞言掙紮的卻更厲害,河水也跟著翻湧了起來。


    窗前的孩子驚恐的捂住了嘴巴,但水花濺起的聲音中夾雜著的那一絲悲鳴卻清晰的鑽進了他的耳朵,他無由的心痛,眼淚也從他圓睜的雙眼中落下。


    幽光終究不敵,被拉出了河麵,纏繞的紅光不斷的收緊,幽光在劇烈的掙紮中漸漸顯出了原形。


    竟然是一條黑龍。


    月光下的龍鱗閃著黝黑的光澤,龍首高高的揚起,燈籠般的龍目怒睜,口中噴出的寒氣夾雜著淡黃色的龍涎,間或一兩聲悲鳴傳來,窗前的孩子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來。


    黑龍似乎聽到了孩子的哭聲,龍頸微曲,如電的雙目望了過來。


    孩子看著這雙眼睛,哭聲戛然而止。那黑龍的目光竟然在看到孩子的時候溫柔了下來,明亮而清澈,帶著濃濃的溫情。


    空中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依舊溫和,卻字字無情,“走吧,這裏本就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也守不住任何緣分的!”


    紅光繩索興奮的閃爍著,力道也越來越緊,黑龍的掙紮漸漸無力,看著孩子的目光也趨於憂傷。


    孩子忘記了害怕,摸索這爬上了窗台,他很想喊大人起來幫忙,可好像所有的人都沒有聽到這些水聲悲鳴和自己的哭聲。


    那條黑龍好可憐啊!


    孩子趴在窗台上,流著淚,向黑龍伸出了稚嫩的雙手。


    他想抱抱它。


    孩子雙手抓空了,從窗台上跌了下去。


    黑龍看著這一幕,眼神中充滿了愛憐和焦慮,鬥大的眼珠由清澈變的通紅,似有烈焰將要噴出。


    空中一道勁氣從紅光那處閃電般抽出,打在黑龍的龍角之上,炸裂的巨響過後,黑龍整個身體不受控製的抽搐了起來。


    “安靜點,小家夥。”


    “我知道,你有你的尊嚴和驕傲,我也知道你來隻是為了尋那條老龍的胡須,可你也該明白,這片大陸卻不是你那片南海,那條老龍都不曾全身而退,更何況你這小家夥呢?”


    黑龍發出了聲嘶力竭的悲鳴,周身的片片龍鱗因為憤怒豎了起來,紅光卻不曾退縮,反而更加發力,將黑龍捆綁的愈發結實。


    摔爬在窗外的孩子卻沒有出聲,隻是抬起頭艱難的吐出口中的泥土和血水,目光陰寒的看著天空中紅光的源頭,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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