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居山的落雪幾天內就消融的幹幹淨淨了。


    竹真人飛升後的喧鬧也歸於平靜。


    除了許願湖的白月借著此等大機緣蘊出了水土兩枚靈根而名字傳遍了仙居山之外,眾人似乎也隻記住了那盤勝天半子的棋局。


    六日後的清晨,雲霧再次彌漫了仙居山。


    而此時,大隱峰山腳下的仙居學社已經逐漸人聲鼎沸起來。


    相傳六千多年前,半生潦倒的龍道人雲遊到此,觀山悟大道,開澗得靈泉,數番血雨腥風,冠絕西周,遂開宗立派,取名仙居山。


    開山之初,為保宗門千秋萬代後繼有人,在大隱峰山腳下興龍湖畔建了這仙居學社,於西周各地選拔少年英才收為學員,因材施教,待進入初蒙,再入諸峰拜師修行。


    西周境內,宗門林立學社遍布,然論及劍道精絕之最,當屬仙居山無疑。故此,能被仙居學社選中的人,無不被奉為天選之子,而學員們也盡數廢寢忘食刻苦求學。


    不過,初來隻幾天的楚江開卻是其中的另類,此時他正斜靠在甲字二號學堂靠窗的椅子上,就著桌上的一碟無花果,眼神迷離的欣賞著窗外冬雪初融後更顯詩意的湖景。


    講師溫霄雲幾番隱晦的提醒之後,見楚江開還是無動於衷,臉上不由的顯現一絲怒意,合上書本,拿起戒尺,邁步朝著出神中的楚江開走了過去。


    溫霄雲,二十七歲,師從龍脊峰長老習泉卻已有十一年,仙居山紫衫弟子,仙居學社初級講師。


    其他的學員看到這一幕,目光幾乎都隨著溫霄雲移動了起來。


    這幾日裏顧忌學社嚴厲的規則,大家對楚江開這個身無寸技卻眼高於頂口無遮攔的家夥無計可施,偶爾被懟到無言以對的時候也隻能忍氣吞聲,今天看到向來溫文爾雅的溫講師都動怒了,眾人的眼神裏不免充滿了期待。


    溫霄雲走的很穩健,腳步聲清晰有力,氣勢威壓漸漸逼人。


    腳步停處,已是楚江開身前。


    而嘴角輕動嚼著無花果的楚江開,竟然還是目不斜視的注視著窗外。


    溫霄雲緩緩舉起戒尺,眾人的眼神中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興奮。


    “這可是溫講師的處女打啊!”有個女孩略帶羨慕的歎道。


    “不是被這家夥氣到極限,溫講師怎麽會動手呢?嘿嘿,不過這家夥幾日來趾高氣揚慣了,該被懲罰一下了。”旁邊的男學員小聲迴應道。


    ''啪!''溫霄雲的戒尺落到了楚江開的頭頂。


    “溫講師。”楚江開迴過神來,平靜的起身長揖一禮,“學生知錯了!”


    “楚江開。”溫霄雲冷冷的問道,“方才我講的是什麽?丹田對於天賜靈根的感應你有什麽具體的感受?”


    “噗········”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音,“真解氣啊!這家夥仗著劍鳴峰的什麽大人物才進的學社,天賜靈根,嗬嗬,他恐怕要查查典籍才能明白那是什麽東西了。”


    “瞎說,他壓根就沒有什麽大人物撐腰。”有人不屑的駁斥道,“是他的家族有錢,為學社捐了好多靈石,才被特招進來的。”


    “啊?學社什麽時候淪落到這等地步了啊?”


    “那你以為呢?這家夥據說丹田損毀了,還不如個凡人。”


    很顯然,溫霄雲就是想要楚江開難堪,才問出這樣的問題。


    “溫講師方才所講的是水屬性靈力在經脈運行時應遵循的規律,就是所謂的引流入河的法門。”楚江開語氣平和迴答後,突然話鋒一轉,“可據學生所知,此法並非如溫講師所言是開悟境弟子唯一的水屬性靈力運行方法。”


    “咦?楚江開,你是說我此處的講解有漏洞?”溫霄雲怒氣漸升,但出於師道尊嚴,還是略作思考,確定沒有紕漏才再次開口,“從聖籍《道德經》到宗門內的各種秘籍都沒有關於開悟境水屬性靈力運行的其他法門的記載,你如此頂撞師長,是何用意?”


    “溫講師言重了,學生哪裏敢於頂撞師長?隻是覺得溫講師的結論過於決斷,況且本宗門就有關於這方麵的記載,可能講師涉獵太多忘記了,才出言提醒的。”


    “笑話,本門的典籍如若有這方麵的記載,我身為講師豈會不知?”溫霄雲稍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楚江開,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麽樣的背景,但在我的講堂上,你就算無心聽課,也該多少學會一點尊師重道,可以嗎?”


    “學生會的。''''楚江開點頭道,”可是溫講師真的不記得嗎?《仙居決詳解》裏提到了開山始祖龍道人,當初在開悟境巔峰的時候曾用水漫河山的法門操縱過水屬性靈力的運行。“


    “你你你·······”溫霄雲猛的醒悟到,的確當年始祖在練氣巔峰的時候做過這樣的嚐試,並且憑著過人的天賦強力壓製經脈被無規律衝刷導致的氣血攻心,成功的運行了水漫河山的法門。


    “始祖當初是這樣做過,可始祖是何等的人物?放眼西周有幾人可以和他老人家相提並論?況且《仙居決詳解》裏,他老人家也專門為此法門做了注解,禁止山裏任何人再嚐試。想必你定然也看到過始祖的訓誡,卻在這講堂之上借此程口舌之利,你眼裏還有沒有師道尊嚴了?”


    楚江開挪開注視著溫霄雲的目光,緩緩坐了下去。“是講師你先不顧師道尊嚴的。”


    溫霄雲再怎麽好氣量,也無法忍受眼前這個一臉孤傲的少年不屑的態度,怒道,“我如何不顧師道尊嚴了?我的講解如有不妥,你大可告知學監,可如果這般詆毀我,我也不會輕易罷休的。”


    楚江開抬頭看看溫霄雲手中逐漸泛起一層淡淡紅光的戒尺,無謂道,“溫講師,你是想打我嗎?”


    “打你?那隻是輕的。”溫霄雲實在不知胸中的怒氣從何發泄,不由得威脅道,“今天你要是不能讓我滿意,我會稟報學監,建議將你逐出學社,永不錄用。”


    “還好。”楚江開歎了口氣。


    他抬起頭重新審視著眼前這位一項以溫和自居的溫講師,“首先你覺得我沒有認真聽你講解,所以不問青紅皂白的打了我一下,而我卻準確的迴答了你的問題,如此不論是非抬手就打何言師道?”


    “其次,你講的隻是水屬性靈力的運行方法以及引流入河法門的唯一性,但當初始祖確實做到過水漫河山,先不論對於普通修士的可行性,單就法門而言,引流入河並不是唯一的,所以錯的的確是你,身為講師,你有錯不認還責難學員,何言師道?”


    “最後,你明知我丹田損毀卻妄言讓我說說天賜靈根的感應,居心何在?是借學員的先天不足之處滿足你內心的平衡嗎?如此為師,何言師道?”


    眾人聞聽楚江開所言,個個吃驚的張開了嘴。


    “這家夥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敢如此對師長不敬?”


    “不對,這家夥絕對是有所依仗的,不然不會冒著被逐出學社的風險過這等嘴癮的。”


    “看來劍鳴峰的說法恐怕也不是空穴來風了。”


    “黃口小兒,你連最起碼的丹田都已損毀,有什麽資格在此妄言師道?今日拚了這講師不做,也要教你作為弟子起碼的規範。”溫霄雲滿臉的怒意已轉化為騰騰的殺氣,手中的戒尺已經燃起了紅色的火焰,周遭的學員驚恐的退開了,幸災樂禍的人躲在人後的臉上洋溢著大仇得報的欣喜,而斜坐著注視窗外的楚江開,嘴角輕蔑的翹了翹,繼而挑釁的敲起了二郎腿。


    “你是要拿我開殺戒嗎?溫講師,我隻是個普通的學員,你這算是以大欺小以上欺下了吧?”楚江開淡然道。


    講堂內突然安靜的讓人有些不適,大家齊刷刷的將目光落在了溫霄雲的身上。


    方才的處女打隻是善意的懲戒,而此時溫霄雲的眼中的的確確的含著殺意,畢竟作為講師受到學員如此無理的蔑視,況且在這大庭廣眾之中,不找迴麵子,以後還哪裏有的了容身之地。


    但僅僅為了麵子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痛下殺手似乎又有點得不償失,溫霄雲猶疑了。


    “開殺戒?你一個小小的學員,配得上我開殺戒嗎?”暗自抽離了九成的靈力,隻餘一成靈力在戒尺上,溫霄雲揮起戒尺,毫不猶豫的衝著楚江開的臉頰抽了過去。


    ''啪!''圍觀的眾人終於鬆了一口氣,這樣最好,不至於讓講師下不來台,也不算從輕發落了楚江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大家甚至滿懷期待的等著楚江開的臉頰紅腫起來,最好能再掉幾顆牙,那才痛快。


    然而,楚江開的臉頰並沒有絲毫的變化。


    溫霄雲的戒尺將要觸及楚江開臉頰的一瞬間,一道弧光出現在楚江開的臉頰和戒尺之間,生生的攔住了戒尺,戒尺拍在了弧光上,反彈了迴去,而楚江開那雙略顯蒼白的手,竟然紋絲未動。


    楚江開本人也紋絲未動,甚至他看向窗外的目光都沒有絲毫的遊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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