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司勝男快馬加鞭到了鳳城府。


    十天,於德水已經開始指揮定海閣的弟子開始往河東轉運糧食了,而梁裕也帶著他們探查來的訊息,趕往鳳城府。


    王銳同樣用親信們冒充難民,從難民堆裏找出了同樣在冒充的一群家夥。


    王銳是不擅長一字一句的教手下怎麽做的,他隻會選對人,然後充分發揮手下人的能力。


    “你隻要看著,誰眼睛四處亂轉的,就肯定不是餓的慌的。這個時候沒餓得慌的,抓過來準沒錯。”


    “抓到了怎麽搞?”


    “餓幾天,和前麵比較一下。”


    王銳隻說了個侯爺讓幹什麽,和結尾的“嗯!”就解決了問題。


    一番嚴刑拷打,吃不住的眾人終於說出了計劃:“咱們並不是想裹挾災民幹什麽大事。咱們就想找個地方重開山門而已。”


    領頭的人這番說辭周哲顯然是不信的。


    “你們重開山門和裹挾百姓有什麽聯係?”


    “百姓們都逃難去了,剩下的土地就是無知之物,收歸了官府。到時候咱們隻要組織一群青壯,買下幾塊土地,就能立下山門。”


    周哲終於明白了,症結還真的是在土地上,竟然是在土地上。為了重開山門,他們就這麽堂而皇之的把他們變成了蝗蟲,走一路搶一路,然後他們等著當黃雀。


    可哪有那麽多好事。


    頭砍下來,直接掛在了城門口。


    殺雞儆猴。


    老百姓不是沒有意識,隻是大部分人不到逼不得已,不會走出造反那一步。即使誰都知道,造反沒活路。殺掉帶頭大哥,再在難民堆裏拉攏一批青壯去幹活,給能養活他們家人的糧食作為報酬,就能降低民亂的風險。


    最後,更是讓王銳的那批偽裝災民的人繼續偽裝下去,每天匯報一下災民裏的情況,把災民裏的輿情,和有帶頭大哥取向的人先管製起來。


    這就是十天周哲的成果,鳳城府穩住了。


    可是當他準備去河東道首府運城的時候,梁裕也來了。帶來了他最不想看到,卻是理應之中的情報。


    天災,是人禍。


    無根河的水流在地勢平緩的河東道河南道的交匯處,把九州大陸的中央分為了河東和河南,這裏,本來應該成為最富饒的平原,比如河南道在這一點就不差。


    原本一切也是如此,隻是一品堂把控河東多年,才讓河東看起來沒那麽富饒。


    後來,勳戚們來了,得了分封的土地,可是土地不夠肥沃,離著無根河畔有段距離。那怎麽辦?


    開挖水渠。


    都說千裏之堤毀於蟻穴,更何況是水渠,無根河即使在河東河南的流速緩慢,那也是天下第一河,那高出地表的河堤也是存在多年,每年都要加固的。現如今呢?你家挖開一段。他家挖開一段。挖開了你若是多花點錢在引水渠上,也算是利國利民了。


    可是,僅僅幾個月時間而已,急於求成的勳戚們哪管得了那麽許多,怎麽可能挖出設置完好的水渠。他們抱著僥幸心理,先用著,應該不會出事,水流又不急。


    這樣的灌溉渠若隻是一條,頂多壞了一個縣,可若是數條呢?


    很快,便有百姓發現了水渠的水,越來越快了。


    “快就快了。上遊下雨了吧!”勳戚們如是想到,完全沒當做一迴事。


    可是,水渠可不是石頭做的,水渠和無根河的大堤連接處,也沒有怎麽加固。


    於是,百年一遇的洪水來了。


    於是,他們直接報上去:“天災,洪水來了。河東告急。”


    勳戚們都有些慌了神,畢竟始作俑者是他們,更主要的自家的田地也被淹了,自家的佃戶也要來求他們給口飯吃,給條活路。


    可是,等他們看到糧食漲價,等他們看到大批的土地沒了主人,等他們看到國庫充裕。


    擔驚受怕的心終於不怦怦亂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刻吃人的野心,興奮的跳躍。


    河東,沒有一家勳戚是無辜的。


    周哲閉上了眼睛,到底要我殺多少人,你們才甘心?到底要死多少百姓,你們才會有愧疚?


    原先,他想的人禍,可能是因為當地的官員貪腐,挪用了修建加固河堤的專款,才導致的人禍。可如今,看到結果,心中涼如寒冰。


    司勝男從後麵把手按在了周哲的太陽穴上,輕輕的按著。


    半晌,周哲才問了一句:“蘇道三在河東有地麽?”


    司勝男不知道說什麽好,到這個時候,他還在關心那個已經離他遠去的兄弟。


    “有,就在雲城府。是皇帝封的地。”司勝男打碎了周哲最後對人性的最後一點期待。


    屠龍少年,終成惡龍。哪怕這事和他無關,恐怕,他,也是知情人。


    “還有一件事,運城首府好像開始開倉放糧了。我們迴來的路上還遇見了運糧隊,人不少,糧食也不少。”梁裕補充道,卻不敢看周哲此刻的表情。


    此刻周哲臉色平靜,是對一切的漠然,看似無表情,實則憤怒到了極點。


    “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我想一想。”周哲沒睜開眼睛,眾人默默的離開。


    林小二一步三迴頭,他能感受到此刻周哲氣場的轉變,他兄弟,要大開殺戒了。


    現在他周哥在想的,恐怕是用什麽辦法,用什麽理由殺人吧!


    林小二想的大致沒有出入。周哲此刻確實在想,用什麽理由殺人,用什麽理由誅心。


    先誅心,還是先殺人。


    齊遠現在所做,就是賑災,就是按照皇命辦事,看起來辦的還不錯。可是周哲哪能猜不到。


    一些一品堂的餘孽,都想著在這人禍導致的災難中買下徒弟重建山門,那他們呢?會有這麽好心?


    對人性失望的好處便是,你永遠會把人往最壞處想,然後做最壞的打算。到了最後,如果你發現一點人性閃耀之處,都像是上天賜給你的禮物。


    這是司勝男曾經的視角,也是周哲如今的。


    “我聽辛追說,你們曾在北原的地洞裏,刻下了殺人誅心四個字。真的有些羨慕,你打算怎麽誅那些人的貪心呢?”司勝男似乎不嫌事大,說出了她從辛追這個沒什麽城府的人嘴裏套出的秘密。


    周哲一聽這話,掙脫了司勝男的手,直起了身子,迴望著她


    “你想說什麽?”


    司勝男莞爾一笑,勝卻金風玉露無數


    “你火急火燎的把我召過來,就這態度?”


    周哲閉嘴。


    司勝男繼續說到:“現在咱們把事情往最壞處想,河東的一切,他們都拿到手了。你該做什麽?河東百姓近千萬,不受波及的不過少數幾個州府。現在這些人,若沒個好的安置,遲早成為禍患。而且,安置,無論去哪裏,都會在半年之內成為包袱。”


    周哲點頭,司勝男提醒的對,首先,應該解決的,就是難民的問題。


    “你繼續說。”


    司勝男款款而談:“解決難民之前,先要解決民心,民心不穩,幹什麽恐怕都是南轅北轍,說不定還會被他們再利用一把,再割一波羊毛,畢竟,現在賑災的主力是他們,民心所向也是他們。”


    這一番話,讓周哲眼神一凝,這點,她講的一點也不錯,老百姓,他始終就是誰給他們飯吃,誰最先告訴他們誰對他們好,誰就得到民心。


    “所以,又迴到了剛才的那個話題。殺人誅心。把他們的罪名公之於眾,把民心拿迴來,名正言順的殺掉他們。然後再收拾剩下的爛攤子。若沒有一個好的計劃和罪名。你殺了他,等於和河東的百姓為敵,哪怕你做的是好事,他們也認為你別有用心。因為殺好人的人,必然是壞人。”


    周哲皺著眉頭,殺好人的人,必然是壞人。這是樸素的老百姓們的思想。


    現在,河東的百姓們恐怕就把齊遠和那群拿了他們土地以及一切的人當做是好人,而且還在對他們發放糧食,開設粥場感恩戴德。把他們看作是再生父母,當世聖人。


    你殺好人,再怎麽對他們好,他們會記得的最多的,便是你殺了他們的恩人。若是周哲再攔截運進河東的糧食,民憤估計能把他生吞活剝了。


    齊遠,也許不會有這個高度,他隻是運氣使然,得到了這麽個大好局麵。


    可這份運氣,讓周哲的難度徒然攀高。若不是司勝男點明,他恐怕做了好事,還被百姓們罵在嘴上,恨不得吃了他的肉。


    “那現在有什麽辦法麽?”周哲已經下定了決心,現在差的,就是一個正確的方法。


    司勝男笑的高深莫測:“方法自然是有,隻要你不嫌惡心,不嫌不上台麵,你就做。”


    “讓辛追去摸黑宰了他?不成的。”周哲以為她說的是暗殺。


    卻不曾想司勝男笑的更開心了:“辛追要知道你說刺殺是不上台麵還惡心,你猜她會不會和你翻臉?”


    周哲鬱悶,似乎又有一條小辮子被抓住.


    “說正經的。”


    司勝男點點頭:“栽贓。”


    周哲直接否定:“我說,不是逗我玩吧!栽贓?怎麽栽?開什麽玩笑?即使他貪了個百八十萬兩的銀子,也翻不起波浪。”


    司勝男搖搖頭:“我可沒說讓你栽這些無關痛癢的。”


    “那是什麽?”


    “謀反。”


    司勝男嘴裏吐出的兩個字如同金石交鳴。


    周哲皺著眉頭:“怎麽個做法?說來聽聽。”


    “向來,百姓們都知道,謀反是死的不能再死的罪,更是罪大惡極的罪。雖然他們到了萬不得已,也會走出這一步。但是若是有人告訴他們,齊遠一眾之所以對他們這麽好,就是因為想讓他們隨著齊遠一同謀反。到時候,再抓幾個為齊遠說話的典型,殺掉,因為他是齊遠安排的人。結果就會不一樣。”


    周哲眯著眼,已經意動:“還有呢?”


    “再把一眾勳戚們把無根河大堤開出無數水渠的事給抖摟出來,目的就是為了他們裹挾百姓的方便,你說可不可行?”


    周哲點頭補充道:“若是他們已經得了河東的土地,也把這事抖摟出來,這樣的話,百姓們就會明白,沒吃沒喝沒土地,就隻能跟著造反。漂亮!司勝男,你是在哪學的?”


    司勝男俏皮的笑道:“不用學,無道之人,不學有術。”


    “我信你有鬼。”周哲一臉不信。


    “有一天,我夢見一個人,看不清容貌。他告訴我,這個世界的人,都活在一個很小的圈子裏。”司勝男把修長的手指伸進周哲的茶杯,沾了些水,在桌麵上畫了個圈:“這是所為的仁義道德。”


    然後她又在這一圈之外,又劃了一個更大的


    “這是所謂王法。”


    “這是所謂天道。”


    “看到了麽?大部分人,都生活在最裏麵的小圈子裏麵,而你周哲。你的作為已經超脫了王法,遊離在天道和王法之間了。所以,你比你師傅能做的多,你也比楊覺能做的多。”


    周哲已經懂了,無道,便是超脫。無道,便是集萬千之道為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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