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哲和各家門派把事情料理了,就帶頭離開了,隨著他一同離開的還有王四喜這個駐軍統領。


    當走到門口,看著一臉怒氣官帽都歪斜的史福來,周哲冷笑一聲


    “史大人。有什麽地方政務,可以找他們談談。”


    史福來看著周哲的冷笑一言不發,就要朝裏麵走,迎麵撞上的,則是一臉笑意的王四喜,不用問就知道。麵前這個人把他賣了個幹淨。隨後的周哲身邊的人,或是鄙夷,或是不屑,盡皆寫在臉上。


    唿唿啦啦,人是被王四喜領走了,當史福來再經到大廳。


    與之先前對比,各家掌門對他的態度幾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要是這個時候,再和這個史福來眉來眼去絕對會被周哲視眼中釘。既然這樣,何必要賣這個沒什麽實權的布政使的麵子?


    張振海以往還會照顧一下史福來的麵子,可今天,他是見識到了,關鍵時刻,史福來這個布政使,連話語權都沒有。


    一臉沉重,張振海以及聯盟的一群老頭子們撣了撣膝蓋上的灰塵,隨即便抱拳一揖


    “若是史大人沒什麽要事,在下便告辭了,還有聯盟中不少事情要忙。”


    “史大人,告辭,告辭。”


    河西門派的掌門沒想到張振海竟然是第一個辭行的,也跟著紛紛告辭,仿佛多和史福來說一句話便會沾染瘟疫一般。


    “唉!諸位,諸位!”史福來期待的招唿著,可沒有一個人理會,權當是聽不見,匆匆擠出大門,差一點就要卡主大門,隻是幾個唿吸,大廳的人便都擠了出去。


    史福來看著此刻空曠的大廳,說句話都會有迴音,一拍大腿氣唿唿的坐在了椅子上。


    周哲,都是這個周哲,狂悖無禮,囂張跋扈,我要寫奏折,一定要把他的這些事公之於眾,我就不信了,他一個內衛副統領,還能翻了天了,我才是山東道的布政使,大盛的二品大元。史福來胸中憤懣,再想想剛才一眾掌門人那些不屑和看瘟神一樣的眼神,就更氣了。


    前些日子,你們一個個還眼巴巴的求我,如今卻翻臉不認人,老子隻要在山東道一天,保證你們不好過,即使你們再亂起來,到時候也可以推給周哲辦事不幹淨。我還不信你們能打臨海城。


    史福來一邊算計著要寫彈章,一邊想著要怎麽和山東道的門派秋後算賬,可他萬萬沒想到,他自野心張開的那一刻,就已經被周哲先算計了,而且,你還找不出問題來。


    張振海迴到聯盟時,當進門時,腿一軟,差點就沒兜得住倒下,還好一邊站崗的年輕弟子眼疾手快攙扶了一把。


    一則,是真的被嚇到了,周哲的赫赫戰功是什麽?就是人頭,成千上萬顆人頭。他終於意識到了,有些人,你在他麵前,就得趴著,還玩以前的老把戲根本過不去坎。比如他張振海在意的,就是聯盟,聯盟的弟子,傳承,家眷。而在周哲眼裏,似乎沒什麽東西是他在意的。


    二則,是被錢個嚇到了,近一億兩銀子的買命錢呀!聯盟裏各家門派的底子恐怕都要被掏空了,以後聯盟,還是聯盟麽?


    第三點,就是周哲要主導聯盟了,以他多年的經驗看,這個聯盟恐怕就是周哲的戰車,誰不上,恐怕就要被拋棄,說給他們思考,無非就是讓他們認清現實罷了。


    吃人不吐骨頭啊!張振海一把年紀終於明白了什麽叫後生可畏。


    “師叔祖!”看著周圍那些從新銳軍中放歸,手無寸鐵的年輕弟子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張振海,這一次,他是真的無力了。


    年輕一輩死傷無數,生者不過十之一二,可總要為他們某一條生路,這是他這個掌舵人該做的。


    五千萬兩銀子,二十顆價值兩千萬的天然靈石,三百顆價值三千萬兩的人造靈石。張振海真的差點沒背過氣去,這才發現,周哲這是把他們算死了,算定了他們能拿的出,還能留下些盈餘。


    他不知道,周哲為了開出這個價碼做了多少功課,用台上一句話,台下十年功來說也不為過。內衛儲存了那麽多情報資料,哪家門派,多少田畝,種了多少靈草,有什麽買賣,這些東西就是擺在明麵上的,這是內衛積累數年的成果。所以他能準確的判定,說出一個他們能拿得出手的價格。


    當天晚上,這批財富便被送到了新銳軍的駐地,帶隊護送的,還是新銳軍裏的山東弟子。


    周哲看著駐軍指揮廳裏,被用盒子裝好的銀票,靈石,滿意的點了點頭,再看向那身著簡易黑甲的山東弟子,隨口問道


    “你叫什麽?”


    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人明顯有些緊張開口道:“小的邱大奇。”


    周哲點了點頭,看著有些緊張的邱大奇還是說道:“我記得有個聯盟門派的掌門也姓邱,和你有關係麽?”


    此言一出,名叫邱大奇的青年人頓時冷汗布滿了額頭,對於麵前這個比他還年輕,卻如同殺神一般的人物,他是絲毫不敢隱瞞,畢竟,投誠狀上可是有他的大名和手印的,即使他不說,隻要稍微一打聽立刻就知道他的一切。


    “邱,邱掌門是我師叔。”說完,邱大奇低著頭,不敢看周哲的目光。


    師門之仇,聯盟之仇,以及曾經的一切,都是周哲一手毀去的,若說不恨,恐怕不現實。可人活當下,大部分人都沒有拚死一搏的決心和勇氣。


    周哲懂這些道理,似乎是對在場所有的新銳營的山東子弟說道


    “我知道,你們之中有些人很多都是恨我的。恨我把他們的夢想滅殺在了小孤山,恨我奪走了你們掌門,師傅師叔們的性命。更恨我如今壓榨山東道聯盟,逼著他們把數代的積累交出來,買一條活路。”


    場麵針落可聞,大廳的屏風後麵,林小二和辛追一左一右,以防不測。


    可預想中群起圍攻周哲的畫麵並沒有發生,沉默了片刻,周哲組織好語言再次述說


    “恨我的人,不過你們中的一部分。但是我告訴你們,他們是因為做錯了事而死。即使換一個人來,結果也是死。他們做錯什麽事了呢?有人說是因為我大師兄楊覺,有人說是因為想得到龍甲,但我告訴你們,都不是。”


    “那是什麽?”一個突兀的聲音在山東弟子的人群裏喊出,聲音有些緊張和顫抖。


    周哲也沒去循聲探人隻是繼續說到:“因為他媽的這群混蛋把山東道這個富饒之地攪的一團糟,到處都是難民,到處都是過不下去成為流寇的災民,這不是天災,是你們完全造成的人禍。這就是你們師傅師伯們幹的好事。”


    “呯!”一巴掌,周哲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茶杯蓋子都震掉在了地上,發出咣當一聲。


    但整個大廳裏針落可聞,不少弟子除卻緊張,腦子裏也開始迴想,他們的師傅師伯輩發出的那些命令。無休止的從百姓身上掠奪糧食,糧食,糧食,最後想方設法的運去小孤山。那些失去糧食的百姓還能過下去麽?人可是要吃飯的呀!什麽都沒有的百姓,又無力反抗,隻能成為災民。


    “現在知道了吧!我為什麽敢下狠手。恨我之人,世間不過你們。恨你們之人,山東道到處都是。因此,他們有取死之道,所以,我殺他們,好不猶豫,毫無歉疚。因為那些被他們禍害的百姓,也是和你們一樣的人,有家小,有兒女和父母。”


    周哲有些情緒激動的繼續說到:“你們往日裏,欺壓在他們頭上,拉屎拉尿,他們忍了,因為隻要還有一條生路,他們都想活著,和你們在小孤山裏一樣,隻想活著。可他們中很多人,都沒走上活路。你們現在迴想一下,在小孤山下,你們一牆之隔的難民,看你們的時候,是什麽眼神?”


    眾人的腦海裏迴想在難民營的旁邊,他們被戴著禁靈環,被隔著一柵欄的難民盯上時的眼神,曾經那些他們肆意踐踏和壓榨的百姓起先看他們的時候,是一種畏懼和恐慌。而當他們了解到,眼前的一群人被戴上了禁靈環的時候,眼神中那種令人生畏的殺氣和憤怒。


    隻要周哲想,都不用親自動手,隻要把柵欄和周圍的軍隊撤開,他們這群人,必定死的連渣都不剩。


    不少人想到這裏,咽了口唾沫,按捺住複雜的情緒。


    “所以,迴去和你們家人多過幾天,把我說的話告訴張振海。過幾日,你們還要隨我一同離開,山東道仇視你們的太多了,而且,你們修靈者的夢想,也不會因此而被掐滅,跟著我,能走出一條路來。看看你們四周那些來自五湖四海身著龍甲的戰士,便知道了。”


    周哲說完,自己也是感慨良多,揮了揮手,驅散了眾人。


    這毋庸置疑,是來自張振海的一次試探,告訴周哲,他身邊這些人,永遠都是山東聯盟的弟子,你抹不平他們的仇恨,除非你冒天下之大不韙坑殺俘虜,把他們殺光。


    而周哲,本就要說這一番話,隻是如今,張振海撞到了他的刀口上。


    “到這個程度了,你們還想怎麽樣?”大廳裏,人走後,周哲大聲怒喊。


    林小二和辛追從屏風後麵默默的走出。


    林小二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的兄弟,他的大哥,更不明白周哲抓狂來自何方,正不知如何時,辛追朝他揮揮手,示意他出去。


    林小二也走了。


    屋子裏隻剩下周哲和辛追。


    周哲低垂著頭,把手捂在頭上,壓抑著憤怒。


    而辛追,從側麵抱著他,一言不發。


    半晌,周哲才喃喃自語說道:“我不想殺那麽多人,不想的。我以前最愛吃烤肉,現在想起小孤山那些燃燒的屍體,聞到烤肉我就想吐。”


    “好了,不吃烤肉。”


    “他們對百姓好一點,哪怕多給口飯吃,大家相安無事,不好麽?為什麽要那麽貪得無厭。為什麽?”


    這個問題,辛追迴答不出來,隻能抱的越發的緊,她終於明白,周哲為什麽有的時候喜歡和司勝男待在一起了,心中哪怕再不承認,也明白,有些事,嫉妒不來。


    “與其問那麽多為什麽,不如做些什麽,周哲,你還是老樣子,人前裝的人五人六,逃不過你那顆婦人之仁的心。”司勝男的聲音從門口響起。


    辛追抬頭,她好不容易安慰好了周哲,結果司勝男這又是要搞什麽?安慰?像麽?


    “做,做,做。我做的還不夠多麽?可他們還是這樣,不知悔改。”周哲直起身,眼睛很紅,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


    司勝男攤開手:“你相信他們還有人性,怪我咯?”


    “那你告訴我,該怎麽做?”周哲反問。


    司勝男走到身側,給了辛追一個放心的眼神,繼續說到


    “若是我,進了城,便命人剿滅山東道聯盟,財產充公。至於那些弟子,就按照你今天議事大廳裏說的做。”


    “他們不少家眷畢竟是無辜的。”


    “無辜?這場變亂裏沒人是無辜的,包括袖手旁觀的我。”司勝男這番毫無保留,絲毫不顧忌自己得失的說法讓周哲沉默,雪崩之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司勝男繼續說到:“他們享受民脂民膏多年,他們身上之衣,盤中之食,是因為他們創造了什麽有價值的?還是他們自己種的?他們已經習慣了享受掠奪,壓榨帶來的一切,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與其你讓他們用贖罪的心態去為山東道做些什麽,不如把他們送到下一站。河東,還是京城,還是河南?”


    周哲沉默了半晌:“那為今之計呢?現在滅他們,不也已經不行了麽?”


    “為今之計,你不是已經提出了要成立新的聯盟了麽?不是已經收了王四喜這麽個二狗腿子了麽?周哲,是不是準備帶一部分山東道的新銳軍走,留下一部分河一品堂弟子和河西七家分庭抗禮?然後用王四喜這個名義上的自己人去控製他們?”


    周哲點頭肯定。


    司勝男皺了皺眉頭,一轉眼看向周哲問道:“你是不會相信王四喜這樣首鼠兩端的狗的。那還要留下我製衡他們是麽?”


    周哲依舊點頭沒有否定,辛追已經看出兩人間氣氛的不對勁,似乎司勝男對於留下她在山東道很不忿。


    “你這麽信任我?就不怕我就是要等你走了,掌控聯盟,把山東道握在我的手上予取予求?我可是魔女。”司勝男眼神一點不似作偽,真的很唬人。


    “不怕!”幾乎沒有猶豫,這個猶如雷霆一般的字眼從周哲嘴裏說出的時候司勝男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你。”司勝男隻吐出這麽一個字,便一言不發,閉上眼睛。


    周哲給予了她充分的信任,哪怕她的一切周哲都知道,哪怕她未來,要頂著魔女的名號。可她也恨,恨麵前這個人給她信任,然後利用她的智慧和手段,幫他去料理山東道的麻煩事。


    周哲的表現此刻真的是渣男指數爆表,可他沒得選,一麵是他已經走了一半的道路,一麵,是哪怕他的人生裏,必須割舍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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