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麽侍女,哪有什麽後手,這徹頭徹尾就是司翠微一人空手套白狼的求生之路。


    而那個名叫香香的侍女,早被她毒殺後藏在了客棧的櫃子裏,哪怕這是和她一起長大親如姐妹的侍女,可在司翠微知道她送完了親,就要迴到山門,就已經決定了她的命運。


    她不是沒有信任,隻是把信任建立在那脆弱的人性之上,賭上一切,代價太大了,不如,就讓她以司翠微的名義死去。


    “給我一匹馬,我先走了。”


    這是熊熊烈火在安靜燃燒了半個時辰後,司翠微提出的要求。


    麵對這麽一位令人刮目相看的女子,散修沒有再多嘴,說話反而多了一種對於強者尊敬,選了一匹好馬送給了司翠微。這也是為了廣結善緣,結的便是強者的緣,至於弱者,他們隻是強者眼中的羔羊。


    望海樓的弟子走了,甚至沒給被燒了客棧的老板任何好處。而司翠微,則一人一馬,再次迴到了她打小就沒離開過的小孤山,迴到了她的家,生她養她的地方。


    “父親,女兒迴來了。”


    當司翠微臉帶玉珠見到父兄母親的時候,換來的不是一家團聚後的安慰,而是父兄的驚怒交加和母親對於山門的擔憂。


    “你殺了接親使?這可如何是好。。。”她的父親,一派掌門,已經嚇的腿軟,癱坐在了椅子上。


    而她的哥哥更是驚恐的說道:“咱們現在應該趕快差人帶上厚禮,把妹妹送過去才能保一門安危。”


    最讓她心痛的是她的母親,已經叫來來女使,把司翠微拖進了屋子牢牢的關了起來,並且差人死死的把住了門。


    本以為換來的是自由和未來的一片藍天,可不曾想,連最後的羈絆也被他們自己生生打碎。司翠微在房屋裏無論怎麽哭喊,嗓子都啞了,也沒有哪怕一個人,給她一句安慰的話。甚至連女使都在背後說她是把清水閣帶入絕地的罪人,罪有應得。


    十天,被囚禁在閨房中的司翠微經曆了絕望的十天,起初,她憤怒,絕望,種種負麵情緒充斥著她的心頭,她開始尋死,因為她本就不懼怕。剪刀被收繳了,手上更是戴了禁靈環。最後她更是直接被女使看著,好比囚犯。


    用生不如死來形容還不至於,但也成了行屍走肉。一個人,在九州,沒有靈力,求死不得卻不懼死亡會發生什麽?她開始思索,她欠這個世界什麽?為什麽她要有這樣的遭遇?


    父母的恩情麽?


    哥哥天賦不行,父親用人造靈石作為代價請人用點燈法給他開啟靈門,而她憑借自己的本事,開啟了修靈之路。哥哥三階,她也三階,卻為了娶親,父親用門派裏積蓄的靈液強行幫哥哥提升到了四階,隻為女方能看得上眼。


    他們生了她,卻隻是為了出賣她換取那丁點的殘湯剩飯的利益,甚至他們還有的選,比之那些賣兒賣女為圖一家人苟延殘喘的百姓的情況要好上無數倍。可他們還是這麽做了,把她像狗一樣賣掉,沒有絲毫的不舍。


    生於這樣功利性的家庭,司翠微知道她沒得選,隻能長歎一聲。可是心裏服麽?已經看破生死,心中的猛虎已經在咆哮的司翠微再也迴不到那個溫婉的女子的位置了。


    你們要利益,我可以幫你們爭取,這是你們養育我應得的迴報。但是我就是我,不是你們的貨物。


    司翠微從第五天起,就不再尋死覓活了,她在等待,等待望海樓會不會來第二次迎親使,或者是數千精銳弟子組成的修靈者大軍來小孤山滅了她清水閣。


    該來的還是來了,不過不是來迎親,也不是來毀門滅派,而是來要求整個清水閣並入望海樓,成為望海樓的一員,否則,就是真的攻打山門了。而且望海樓的數千精銳弟子已經集結在了小孤山之外。


    得到這個消息司翠微先是悲戚,悲戚三流門派實力在一流門派眼中就如同待宰羔羊。然後是歡喜,因為終於沒有人看著她了,手上的禁靈環也解開了,周圍的靈氣波動讓她似乎一下子活了過來。


    再然後,是憤怒,因為逼迫清水閣就範的望海樓抓了數千為清水閣種植靈草的百姓,人頭滾滾,婦女的慘嚎日夜不絕。她也明白了,原來,也有比她更慘的。


    他的父親終於點頭了,認清了現實,而望海樓也開出了新的價碼,把她,司翠微,作為禮物送給出征的望海樓弟子。


    麵對再一次的出賣,司翠微終於明白,也許這個世界上她本就沒有親情可言,當她身著華服,被女使們差勁的化妝技術裝扮成野雞一樣被抬上轎子的時候,她的前半生,徹底死去。


    “你們如果對我的屍體感興趣的話,就動手。”司翠微在圍上來的望海閣弟子和散修麵前絲毫不懼,哪怕碎裂的酒瓶瓷片已經割的她雙手滿是鮮血,哪怕她手上戴著銀鐲子般的禁靈環。


    “你把手放下,我們保證不會對你做什麽,若是你死了,保證今晚清水閣永遠成為過去。”望海樓的弟子哪能容得一個女子拿捏,威逼上來。


    而司勝男毫不猶豫,另外一隻手也抓起了碎瓷片,從鼻梁,一道血線直接割到了左二根,臉無表情,卻鮮血橫流,更是嘲諷道:


    “你們這群豬,被賣了還幫別人數錢。我爹那個老混賬就是想用我來麻痹你們,然後明日,楊覺的內衛就到了,並派,有人會傻到這個程度麽?死幾千百姓,你說內衛會不會直接把你們定為反賊?哈哈哈哈!天下竟有如此蠢笨之人。”


    司翠微用劃破臉頰的碎瓷片,像刀一樣指著眾人繼續歇斯底裏的發瘋:“我就是想活著,就是想活著。你們要想活命,就今晚滅了清水閣,我給你們帶路,隻要你們放我一條生路。我給你們帶路。”


    這個世界上最容易讓人相信卻最容易出現謊言的便是一個出賣一切隻為求生者的話。


    而司翠微賭對了,麵對一個隻求活命甚至出賣門派的人,他們選擇了相信,因為沒有人認為一個求生欲望強烈,卻被人掌握生死的人會說假話。既然內衛要來,說明殘殺百姓的事已經被傳達上去了,說明清水閣本就想著對他們不利。


    現在又有了上山偷襲天水閣的小路,與其到時候和內衛拚殺,不如現在就滅掉清水閣,先拿下這個蛇鼠兩端的門派,再占據地利,或有迴旋的餘地,再不濟,也能讓山門得到消息做好準備。


    一路跟隨司翠微上山,她手上的碎瓷片就沒鬆開過,哪怕手上的傷口好了又崩裂,哪怕胳膊已經僵硬酸痛,哪怕臉上的鮮血讓她看起來猙獰可怖。


    山間的小路,是一條真正可以通往清水閣的路,常年走山路的司翠微早已適應,七拐八彎之下,卻是望海樓的弟子們,體力開始下降了。幾天的行樂和勞師遠征早就消耗了他們的精氣神和體能,而這擁堵狹窄的山道,隻是最後一道體能考驗。


    終於,在路程還有三分之一不到的時候,司翠微找到了間隙,走進了山路樹木的陰影裏,隻有兒時捉迷藏常來的地方也是她愛休憩的場所,如今,卻成了唯一的生路。


    跑出一段距離的司翠微用石頭砸開了禁靈環,用靈力對著整個大山怒喊:“望海樓來襲,還不動手?”


    模棱兩可的話讓原本就是對峙的兩邊終於相信,對麵的不是真的要和平。半山上的望海樓弟子聽到的時候已經能看見清水閣山頂建築的燈光,而清水閣的弟子也聽到了這個讓他們悚然一驚的消息。


    而第二聲更是朝向清水閣的方向喊道:“他們在林間小道,已至山腰。”


    這一次,更讓望海樓的人確定了,這個詭計多端的司翠微就是來演了一出苦肉計,讓他們消耗了大半體力,為的就是坑殺他們。而清水閣裏的弟子也明白了,望海樓的人能半夜摸到這裏,肯定不是要和他們搞什麽篝火晚會。


    這個時候再分辨是誰傳達這個消息已經不重要了,大戰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司翠微更熟悉地形,更有走山路的體力,她比之望海樓的弟子更先一步迴到山門。


    當她的同門看到一身華服的司翠微全身破爛手上帶血的時候已經顧不得多少,趕忙通知了他們那磕頭蟲掌門。


    “父親,望海樓根本不是要並派,而是咽不下一口氣,如今就是要滅我清水閣數百年基業。女兒到了那邊,根本沒人管我,他們早就已經準備攻山了。”司翠微一身的狼狽,手上帶血,臉上更是血肉模糊,哭訴道。而他的父親,早就被這驚天的消息嚇破了膽,沒了心氣,哪有空去懷疑真偽。


    而她那沒用的廢材哥哥隻是踱步亂走,口中念念有詞:“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司翠微恭敬的拜倒在地:“父親母親,此生難報養育之恩,就讓我帶人去斷後拖住他們吧!你們趕快收拾細軟,逃命去吧!隻要人在師門傳承便不斷,千萬不可葬送我清水閣的最後希望。”


    “好!好!快去,快去!”如所料一般,司翠微的父親沒有任何的遲疑,已經賣閨女賣出了癮,賣出了經驗,賣的沒有哪怕一絲愧疚。


    司翠微長唿一口氣,她就怕她的父親母親或者哥哥會給她一次深情的告別,也許她便會後悔,也許她便會真的帶人去斷後。


    可惜,一句話都沒有,母親已經帶著哥哥去收拾細軟和那些壓榨百姓得來的靈液了,而父親,隻是把清水閣的弟子召集在一起準備挑選合適斷後的人選。


    “願為清水閣斷後者和我走!”司翠微在眾弟子中大喊,而數百名等階不一,年齡不一的弟子中,僅有幾十名而已。


    “好!既願為我清水閣慷慨赴死,便和我一同前去。”司翠微大喊一聲便帶著人走了。


    不是撲向山後小路,而是山前大路,利用他父親根本沒和門下弟子說敵人在哪個方向,擺了所有人一道。剛出了清水閣,沒走多遠,司翠微便下令將周圍的樹木和路障搬到中間,引燃大火。


    沒有人會想到要通過燒山來把清水閣給滅了,因為都燒成灰了,滅掉不滅掉還有什麽意義?


    被司翠微帶著出來要斷後的弟子們傻了,燒山,這天幹物燥的要是火隨風起誰能活下來?即使不被燒死,也會被煙嗆死,窒息。


    於是便有人問道:“我們不是來斷後的麽?”


    司翠微再次看著火勢漸起說道:“來時,父親便對我說,選真正能為清水閣戰死的弟子重建清水閣,他會同那些三心二意的弟子留下斷後。千萬別誤了掌門的千秋大計,咱們分頭點火,等我訊號,在山下牌匾處集合。”


    有不少弟子看著周圍大火燃起已經哭出了聲,選擇了相信司翠微的話,沿著山路放火。而山頂上,已經傳來了一片喊殺聲。


    時至黎明,小孤山的主峰像一個燃燒的火炬,慘叫聲遠遠的便傳到了山麓之下,而司翠微已經帶著那幾十個人集結在了一起。目標直指已經沒有幾個人的望海樓大營。


    早已知曉山上兇多吉少的望海樓弟子已經嚇破了膽,當一身是血的司翠微重新站在她曾被望海樓弟子圍攻大帳的中央時,天已經明了。


    而她再次開口的第一句話是:“我,清水閣新任掌門,司勝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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