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還是淩晨五點,天光尚未從東方破曉,大霧密布在空氣中,為一望無際的耕田披上了一道銀霜,置身其中隻感到一派肅殺。


    “喂?能聽見我說話嗎?”


    蕭雲腳底踩著一堆沙沙作響的玉米葉,他的麵前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土坑,正好能夠容納單人蜷縮坐在裏麵。


    而一名看年紀也就二十多歲的女子閉著眼睛,小臉通紅,身體就這麽直接和泥土接觸,遠遠看去就仿佛一座簡陋的神龕。


    停頓了數秒,都不見那女人有任何的迴應,蕭雲四周看看,依舊是渺無人煙的樣子。


    就在剛剛,蕭雲給她進行把脈,從脈象裏察覺到她已經懷有至少三個月的身孕,但是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胎位的發育似乎有些不正,這不僅僅是女人體質的原因,更大一部分是外界施加的強力所致。


    “鼻翼處有腫紅,多是由於唿吸不暢,咽喉積有濃痰所致,如果長時間意識習慣了這種畸形的唿吸規律,極其容易引發猝死!”


    雖然不知道這荒天野地裏麵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一個孕婦,但蕭雲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遇見他,恐怕這女人很有可能挨不過這一個清冷的淩晨。


    “經常吃幹硬的食物,導致喉道的血管受到擠壓而破損,從而有少量血液的流出,而解決的方法便是以指擊人迎,通過經絡分泌的氣血來填補,繼而使得上升的一口氣將痰給吐出來!”


    蕭雲用右手食指輕輕抬起女子的下巴,然後迅速以左手中指在其人迎穴用巧力而叩,隨後女子的嘴裏發出一聲怪叫,蕭雲迅速用手捏著她兩側顴骨,嘴巴張開以後,隨即一口濃痰被噴了出來。


    黃中帶血的痰液落在玉米葉上麵,看著就如同一顆被冰凍的血珠子一樣,蕭雲看了一眼,便知她胸腔及喉道有多處炎症。


    “你的身體雖未有重症,可這全身上下各處可以說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如果不及時醫治的話,恐怕你這腹中的胎兒等不到瓜熟蒂落,便會胎死腹中啊!”


    蕭雲皺緊了眉頭,這女人身上的病,大多是各種惡習累積而形成的,說白了就是亞健康狀態,如若照她這情形發展下去,後半生恐怕就完了。


    “不要!你們這群魔鬼,都不許碰我的娃,這是我的孩子,你們沒有權力殺死他!”


    當蕭雲說到那女人腹中胎兒的時候,忽然發瘋一般地就蘇醒過來,她睜開眼睛,布滿紅血絲的眼球死死盯著蕭雲,看上去極為驚恐,明明已經背靠著土坑,可身體卻一個勁地往後退,似乎那樣就能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開一樣。


    因為先前吐出一口濃痰,使得昏睡中的女人意識也被刺激到,從而僅僅是在死亡的邊緣走了一遭,不至於因為唿吸的緣故,死在自己的夢裏。


    “殺死他?為什麽要殺死他!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肚子裏的孩子已經和死胎差不了多少了!”


    蕭雲聽到這裏也大概搞清楚了狀況,想必一定是這女人未婚先孕,村裏人思想保守,想要將那孩子打掉,故而這女人才如此驚慌失措,瘋瘋癲癲的狀態多半是長時間的東躲西藏造成的,而她身體內的各種損傷自然也就很好理解了。


    “你離我遠點,不要靠近我!”


    那女人恍如驚弓之鳥,雙手食指的指甲已經嵌入泥土,語氣裏都帶著一股子驚恐,生怕蕭雲會傷害她肚子裏的孩子。


    “姑娘,你不要誤會,我是大夫,剛剛給你把脈,發現你的身體狀態不是特別好,這樣吧,我先開車送你迴家,接下來給你簡單進行調理,這樣起碼能夠保證胎兒健康,你也不想等孩子生下來活不長久對吧!”


    蕭雲一語中的,他清楚這女人如今將孩子儼然當成了比生命還珍貴的存在,所以用這個由頭來勸慰她,往往恰到好處。


    “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是醫生嗎?”


    女人還是極不信任地打量著蕭雲,可是當她發現從這人的身上察覺不到絲毫的惡意以後,問了一句。


    “當然,剛剛如果不是我輔助你吐出喉嚨裏的那口痰,恐怕過不了多長時間你就會窒息而死!”


    蕭雲指著地麵玉米葉上的那已然結霜了的血痰,證明著自己沒有撒謊。


    “可是我沒有家,我已經在這裏呆了好幾天了,每天就撿些花生番薯果腹!”


    說到這裏,女人忽然很沒有底氣地低下了頭,用手輕輕撫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什麽!你一直在這裏?那上麵的那輛二八大杠,難道不是你的?”


    蕭雲抬起頭,此刻那輛破舊的自行車還停在路邊,遂問道。


    “那不是我的,自從我發現自己懷孕以後,就從不敢去騎那個!”


    女子搖搖頭進行否認。


    “如果那輛車不是你的又會是誰的,難不成這裏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蕭雲轉了轉眼睛,自言自語道,可就在這個時候,從他身後傳來一陣沙沙作響的腳步聲,蕭雲趕忙迴頭望去,隻見一道挺拔的身影從大霧中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你是什麽人!”


    蕭雲陡然抬高的聲音,讓本就膽小的女人又嚇了一跳,她抱著雙腿靠在土坑裏麵,身體開始出現輕微的發抖。


    “過路人!”


    大霧中傳來一個迴應的聲音,聽聲線應該是一個老年人,但蕭雲猜測這人一定精神矍鑠,不然嗓音聽起來也不會如此高亢純厚。


    “過路人?路麵上的那輛二八大杠是你的不?”


    蕭雲將身體橫在女子的身前,因為根據她剛才的描述,要傷害她的人著實不少,為了防止發生意外,蕭雲是她最後的護傘。


    “是我的,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送給你,這荒郊野嶺的,我老頭子可不是什麽山賊車匪,你不用那麽緊張!”


    當蕭雲看著那道人影從大霧中走出來以後,這才發現那是一個身著棉綢唐裝,腳蹬一雙旅遊鞋的老頭,氣質溫文爾雅,邊說話的時候,手裏似乎還在擇著某種藤蔓的葉子,看上去並無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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