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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章哥你這意呆利前線傳迴的小道消息,師兄這哪裏是講什麽故事,分明是早就預謀好了的。我今天要不是自己上趕著湊上去,明天估計師兄也會主動找上門來。


    你也是淨想著湊熱鬧,真到了正格的時候你倒是啞巴了。倒真是應了你的話,重新接受了一遍深入靈魂的再熏陶。最後還給我畫這麽大的一個餠。你說我一個一級小警員,想要趕超大隊長?師兄也真敢想?也不怕把我噎著了。”


    章小嶺看著不停轉圈的羅醒了,笑得很開心。


    “是啊,你師兄給你畫的藍圖太遙遠了。估計你也隻能是想一想罷了,那畫麵,嘖嘖,一點兒也不美。你小子就是“四蹄兒騰空,翻踢撩掌”,有生之年估計也完成不了,我看隻能是“遺願”了。不過你師兄講的那個撞牆的矬賊倒是挺有意思的,這已經是“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境界了吧?”


    羅醒了氣結。


    “我說章哥,你這“水汪汪”的大腦袋就不能想點兒正常的事兒?傅主任今天講的方左,這是在給我敲鍾呢。別說你沒聽明白?”


    羅醒了一著急連師兄都不叫了,直接改了官稱。


    “那有用沒有?看你這急赤白臉的樣子?你師兄那是看好你,懂不?在他看來你和方左一樣的有天賦,他是怕你走歧路。希望你像他一樣要站穩腳跟,估計這也是你師傅的意思。哎,你說那時候你師兄對方左是不是心裏也有點兒小嫉妒啊?”


    章小嶺的思維又習慣性的跳躍了正常的維度。


    羅醒了坐下喝了一大口茶水,瞪著章小嶺的大臉。


    “嫉妒什麽?那是你的素質基礎決定了你的思維模式。師兄就是一個“拙人”,沒那麽多心眼兒。你聽他和方左聊天時的說話方式,那真是情商低於腳麵。”


    “也是啊,你章哥我都對他的eq表示同情了。以前怎麽沒發現呢?看他從部裏往迴訛汽車的時候可是很機靈的啊?對了,你說這方左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目的不純的人啊?”章小嶺又把身子嵌進椅子,轉著手指問羅醒了。


    羅醒了已經不那麽“激動”了。他雖然對師兄擔心自己能否始終如一地秉持自己最初的操守有些小不滿,但絕不至於激動到滔滔不絕地抱怨。不過感覺壓力倒是真的很大,師兄給他規劃的目標海拔讓人感覺有些遙不可及。


    羅醒了愣愣的看著窗外那兩顆高大的梧桐樹,反複的揉搓著光滑的下巴。“你發現沒有?方左其實和李某平有很多共同點。都有著明確的目標,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也都很會創造和把握機會,至於區別嗎?說不好。


    隻是感覺方左有一個較為明顯的轉變過程,當他讓徒弟齊驍放棄繼續抓捕那個矬賊的時候,他其實就已經放棄了自己心裏的堅持。而李某平卻好像是一種突變的模式,但兩個人都經曆過一段較長時間的積累。


    方左積累的是自己的名聲和地位,李某平積累的是犯罪經驗。雖然出發點有所不同,但都是一樣的目的明確。所以最後的結果也都是一樣的,都被自己的欲望所纏繞而終不得脫。


    所以說,所謂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個“天網”所指的其實就是人心。是人內心的欲望所結成的網,看不見,摸不著,卻始終將你的一切緊緊地纏繞。”


    章小嶺也是默默地點點頭,“看來在章哥我的熏陶下,你的人文哲學進步很快嘛?這理論水平都趕上亞、蘇、伊、弗、格了!明天你師父不在,你準備怎麽安排?”


    “什麽亞、蘇、伊、弗、格?我還能怎麽安排,照舊唄?”


    “亞、蘇、伊、弗、格都不知道?就是亞裏士多德、蘇格拉底、伊曼努爾、”


    “停,打住。我沒那麽高的哲學造詣,我還是斟酌些眼前的實際吧?好不容易才混進大爺大媽們當中,要抓緊時間混熟了才好放心觀察。聽大師兄講師傅急了會揍人,一會兒整理完筆記還要去找“瘋子”請教些挨揍的經驗。”


    羅醒了說著,打開了筆記本。


    “慢慢看,檔案先不用著急還。你可以嚐試著換一個角度看,也許會有新的感觸。沒聽有那麽一句話嗎?有一種“放手”是對愛情說的,還有一種“放手”是對流氓說的。所以媽媽常說:放輕鬆,放輕鬆,至於“瘋子”那裏我建議你抓緊去。。”


    第二天一早,羅醒了依然按部就班的完成了係列學徒課業,準時來到公園的小亭子。


    “大爺,您以前是做什麽工作的啊?”


    “你叫大爺的爺字不要加兒話音,你的中文進步很快嘛?”


    “那是應該的,我父母隻是二代移民,以前家裏多少還講些國語。您老兒是從事文藝工作的吧?看您比那幾位爺兒有氣兒。”


    “老字和爺字都不要加兒話音,也不要把兒字發出音來。不是有氣兒,是有氣質。嗬嗬~有氣質不見得能如何,沒氣兒可就要命了。”


    羅醒了有些無語。這位“蘭花指”的老爺子的確是健談,可卻總是不接自己的話茬兒。是不是自己打岔的節奏過於頻繁了?


    “氣質?我的懂。是貴族,貴族的工作。”繼續吧,看咱爺倆兒誰能繞得過誰?


    “嗬嗬~哪裏還有什麽貴族?再說貴族也不是工作。”


    又完啦?您老倒是繼續往下說啊?


    “哈哈~你這個學生娃可是問到了你崇爺的避諱。要說貴族是工作的話,你崇爺那還真是貴族。是吧?老崇?”


    “你個老孫頭,就是嘴欠。”說著,崇大爺扭頭用蘭花指虛點著一位麵容清瘦的老者,眉目含春,一臉的嬌嗔。


    這位儒雅的孫大爺應該是工廠裏的工會領導或政工幹部,說話總是習慣性的想要叉腰。紅光滿麵的肯定不是腎虛,架勢很足卻沒什麽氣勢。指節粗大,沒有明顯的繭子。皮膚也保養得很好。受教育程度應該不高,總愛引經據典卻每每蹦出一些俚語葷話。三七分頭梳得一絲不苟,衣著打扮卻很隨便。嗯,應該差不多。羅醒了心裏暗自分析著。


    “蟲兒爺兒,是貴族。我了解對吧?”


    “你應該說:我說的對吧?不是了解。是崇,不要兒話音。”


    這孫大爺怎麽也一個毛病?淨找話茬,不接話頭兒?


    羅醒了之所以對“蘭花指”崇大爺的身份感興趣,是因為他心裏有些拿不準。崇大爺唱的是青衣花旦,不是“兔爺”。隻不過有點兒入戲太深,已經分不清戲裏戲外了。


    崇大爺的家世應該不錯,但他好像除了京戲別的不會或是不感興趣。又明顯的不是科班出身,自然也不會登台演出拿這個行當作謀生手段。春風擺柳、細皮嫩肉的應該也沒幹過粗活,那他靠什麽養活自己?還養得這麽滋潤?這麽經年久月的瀟灑?


    “你崇爺是位老旗人。”好在孫大爺終於接上了話頭兒,羅醒了不敢再打岔了。


    “知道旗人是什麽的幹活兒不?”孫大爺的第二句話卻又要跑偏。


    “是奇怪的人?高人?”羅醒了裝模作樣的試圖將話題迴歸正軌。


    “哈哈~高人?也對。咱們這位崇爺年輕時提籠架鳥,上午泡茶館,下午泡浴池,串戲園子捧角兒,那日子過的真是貴族。後來被政府改造的時候倒是掃過幾天馬路,那是他這輩子唯一做過的工作。


    開會倒也參加過幾次,不過都是批鬥會。那也是他為數不多的幾次登台。如今守著家裏的大宅子收租過日子,依舊是提籠架鳥的自在逍遙。這個人的命真是好啊!現在依然是最有錢的主兒,那老宅子怎麽也值個一千萬。”


    “你個土鱉孫,一千萬隻能給你個門兒。”


    “哦,感情兒這位崇爺就是一個老敗家子。舊時老北京人嘴裏的“爺”,現今的“頑主”。”


    在北京,所謂的“頑主”也是分幾個階層和階段的。解放前,這類人大多是家道中落的無賴子弟。沒本事,沒手藝,也沒什麽大錢。卻能仗著老一輩兒的名望積累和超出一般人的眼光見識,自己趟混出一片小圈子。


    四九城兒無論貴賤,見了麵都得尊稱一聲“爺”。替人謀劃和撐場麵也大多公正和平,不為利益,隻求人前人後的光鮮體麵。多半是靠嘴不靠力,也就是所謂日積月累的“威望”,鎮嚇一方。


    解放後,尤其是在“打倒一切”的動蕩歲月,這類人多以下九流子弟居多。沒什麽文化和見識,卻有著老輩兒傳承下來的古道熱腸。在追求所謂“威望”的過程中,嘴自然是不好使,也就隻剩“力”了。而“威望”的勢力範圍大多隻是幾條胡同,就更別提四九城了。


    但有一點,就是“頑主”無論在哪個年代都是“仗義”的代名詞。這種“仗義”無論敵我,隻是對象的範圍比較狹小。


    “頑主”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大多都有一門專精的手藝或特長。崇爺的特長有些另類,因此顯得有些各色。但“仗義”的本色一點不少,這裏幾位大爺的早點茶水都是崇爺預備的。


    周圍響起一陣善意的笑聲。


    羅醒了也裝作一臉懵懂的笑著。他對這一大套說辭不能表現出完全了然的神態,那樣就令人懷疑了。羅醒了小心翼翼的拿捏著。


    “嗬嗬,老孫頭那是嫉妒。他這輩子除了去公園,就沒進過那麽貴重、那麽敞亮的門。”


    幾位大爺再次笑成一片。


    說話的這位是拉二胡的李大爺,退休前是專業劇團的頭把。為人很是豁達,老伴兒應該去世了。這般年紀的人基本沒有離婚或孤寡一輩子的。李大爺的衣服在領口處總有汙漬,是洗了以後沒洗幹淨的那種陳垢。


    儀容也打理的很隨便,卻總端著一個包漿燦然的紫砂小茶壺,時不時的抿一口。這做派應該是見過大場麵的,又曾經是文藝界裏的“腕兒”,這種狀態隻能是孤寡而且子女不在身邊。


    羅醒了喜歡上了這種“看”的狀態。


    師傅給他打開了一扇門。


    一扇一直在身邊卻一直被忽略的嶄新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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