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欲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從趙婆子口中聽到他奶要將他娘賣掉的消息。
雖然他從懂事時起，就知道他的娘是被宋家買迴來的兒媳婦。
但母親對他很好，印象中父親母親也一直很恩愛。
有一次他甚至偷聽到父親說奶已經將母親的賣身契當著他的麵燒掉了。
可如今，他奶說出這樣的話，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由此可見，父親說過的燒賣身契一事並不是真的。
是父親騙了母親？
還是奶連自己兒子一起騙了？
宋欲一時難以分辨。
但如今，怎樣讓奶改口不再將他娘賣掉才是最重要的事。
趙婆子也沒想到宋欲會在外麵，慌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她慌什麽啊？
該慌的是宋欲，是周氏才對。
這樣一想，趙婆子立馬便又重新找迴來精神，板著臉怒道：“還不快滾進來？誰允許你在外麵偷聽的。”
宋欲聽罷黑著一張臉推門走了進來，此時的他已經卸下了之前包裹著的厚重皮毛，隻穿了些簡單的粗布棉衫。
雖穿的簡單，卻絲毫沒有掩蓋掉少年特有的蓬勃的朝氣。
他的腿很長，身材偏瘦，卻又不顯單薄，嘴唇紅潤，此時輕抿著，能看出心情不是很好。
一雙眼黝黑深邃卻很有神，視線淩厲中透出一抹兇狠來。
原本他隻是想起今天去鎮上賣東西賺的錢還沒有交公，因此才重新迴了正屋準備等趙婆子她們商議完事情就進去把錢上交。
結果卻不小心聽到屋裏提起了他的名字，再仔細一聽竟是說要把他娘賣掉。
那董員外是誰？
他聽都不曾聽過，為何會向他們家下聘？
宋欲心中思緒萬千。
“既然你聽到了，那也就不瞞著你了，你娘是我們宋家買迴來的媳婦，這你也是知道的。如今鎮上董員外看上了她，還給咱家下了聘禮，送的是一對成色很好的銀鐲子，甚至還許了若是事成，可為咱家引薦兩個去縣上崇明書院讀書的機會。”
趙婆子話一說完，不止宋友高和柏氏，就連宋友道也跟著眼神一亮。
去崇明書院讀書的機會？
那可是他們這地方數一數二的學院，每年科舉中第之人不在少數，若是去了那裏讀書，以後說不得還能為自家博個功名。
孫氏也有些意外，想她的二兒子宋棋一直都對讀書很感興趣，若真有這樣的機會……
孫氏看宋欲的眼神變了變，賣了周氏，她的棋哥兒就有機會去好的書院讀書了……
趙婆子一見眾人的反應就知道兩房都已經動了心，便道：“奶知道你和你母親感情好，但你也得為咱們全家考慮，咱家加上你統共五個男兒，若是有這考取功名利祿的機會，難道要為了你娘就放棄了？”
“你好好想想，迴去也幫著勸勸你娘，想必由你來說你娘也更容易答應，這一共可是兩個名額，給你留一個，剩下一個咱們再商議究竟由誰去。”
趙婆子三言兩語就替宋欲做了決定，隻聽的他冷笑連連。
旁邊柏氏聽了立馬急道：“娘，那可得給南哥兒留一個，咱們南哥兒打小就聰明，您也是知道的。”
孫氏聽了眼裏也有些急切，兩個名額已經被宋欲占去了一個，剩下一個她無論如何也得替棋哥兒爭取到。
此時的她哪還有方才為周氏憂心的神情。
宋欲將所有人的神色看在眼裏，二叔二嬸對他們三房什麽態度他一貫清楚，可如今見大伯和大伯娘在利益麵前竟是也全然將他們三房的生死拋在了腦後。
宋欲心涼不已，他強忍著怒氣雙手握拳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他抬眼看向一直默不吭聲的宋樹根，開口道：“爺也是這麽想的嗎？”
宋樹根握著煙杆兒的手一頓，嘴中吐出一團煙霧，遲疑道：“啥？”
宋欲沉默了片刻，低著頭好半晌突然嗬的一聲笑了：“行，我知道了。”
眾人本以為他就這樣被說服了，心中正欣喜著，卻見他抬起頭看向了趙婆子。
他眼神堅定又帶著一股子決絕：“想賣了我娘，除非從我身上踏過去。”
說罷，他再也沒有看一眼屋內眾人，轉身走了出去。
趙婆子見狀，氣的一茶碗扔了出去怒罵道：“真是反了天了！”
“娘，那這事……”
“這事什麽這事？都先迴吧，這事迴頭再說！”趙婆子沒好氣的吼了一聲。
柏氏還想說些什麽，被宋友高扯了下衣襟這才作罷，兩房的人互相看了一眼，起身退了出去。
屋裏趙婆子還在發脾氣：“你是死人啊？什麽事都由我操心，你一點都不管是吧？告訴你，這事就這麽定了，沒有迴環的餘地，宋欲他愛死就死，死了我也還有四個孫子孝順。”
宋樹根小心翼翼的聲音接著飄了出來：“瞧你這話說的，哪能就這樣了？得再跟阿欲說道說道，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什麽兩全齊美的法子？你倒是給我說說，董家開的條件多好？他宋欲是能給我把這兩個鐲子的錢賺迴來？還是能給咱家添兩個考取功名的機會？有了這倆鐲子迴頭也能先給林哥兒娶一房好媳婦迴來，我圖什麽啊？還不是想讓咱們老宋家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添子添孫，過上那人上人的好日子！我為了你們家操碎了心！”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是我做錯了，我認錯還不成？”
“你認錯有什麽用？”
屋裏的聲音漸漸小了，孫氏和宋友道對視一眼，宋友道搖頭歎了口氣，道：“行了，迴屋去吧，這事讓娘自己看著辦吧，咱們管不著，也不能管。”
“可是那名額……”孫氏還有些不死心。
宋友道忙伸手製止道：“這話別再說了，尤其不要再欲哥兒和林哥兒麵前提起，林哥兒性子你是知道的，他是家裏長子，是大哥，一直都想著如何照應下麵的弟弟妹妹，他和欲哥一向關係好，你這話被他聽到了，怕是要跟你翻臉。”
孫氏聽罷忙點頭：“我記著了，絕不在林哥兒麵前提起。”
宋友道點點頭：“迴吧，迴去歇會兒，晚點還有事做。”
兩人走後，宋欲才從柱子後麵的陰影裏走出來，臉上還掛著一抹冷笑，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握著的錢袋子，過了片刻伸手放進了胸前的衣襟裏，轉身出了宋家大門。
雖然他從懂事時起，就知道他的娘是被宋家買迴來的兒媳婦。
但母親對他很好，印象中父親母親也一直很恩愛。
有一次他甚至偷聽到父親說奶已經將母親的賣身契當著他的麵燒掉了。
可如今，他奶說出這樣的話，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由此可見，父親說過的燒賣身契一事並不是真的。
是父親騙了母親？
還是奶連自己兒子一起騙了？
宋欲一時難以分辨。
但如今，怎樣讓奶改口不再將他娘賣掉才是最重要的事。
趙婆子也沒想到宋欲會在外麵，慌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她慌什麽啊？
該慌的是宋欲，是周氏才對。
這樣一想，趙婆子立馬便又重新找迴來精神，板著臉怒道：“還不快滾進來？誰允許你在外麵偷聽的。”
宋欲聽罷黑著一張臉推門走了進來，此時的他已經卸下了之前包裹著的厚重皮毛，隻穿了些簡單的粗布棉衫。
雖穿的簡單，卻絲毫沒有掩蓋掉少年特有的蓬勃的朝氣。
他的腿很長，身材偏瘦，卻又不顯單薄，嘴唇紅潤，此時輕抿著，能看出心情不是很好。
一雙眼黝黑深邃卻很有神，視線淩厲中透出一抹兇狠來。
原本他隻是想起今天去鎮上賣東西賺的錢還沒有交公，因此才重新迴了正屋準備等趙婆子她們商議完事情就進去把錢上交。
結果卻不小心聽到屋裏提起了他的名字，再仔細一聽竟是說要把他娘賣掉。
那董員外是誰？
他聽都不曾聽過，為何會向他們家下聘？
宋欲心中思緒萬千。
“既然你聽到了，那也就不瞞著你了，你娘是我們宋家買迴來的媳婦，這你也是知道的。如今鎮上董員外看上了她，還給咱家下了聘禮，送的是一對成色很好的銀鐲子，甚至還許了若是事成，可為咱家引薦兩個去縣上崇明書院讀書的機會。”
趙婆子話一說完，不止宋友高和柏氏，就連宋友道也跟著眼神一亮。
去崇明書院讀書的機會？
那可是他們這地方數一數二的學院，每年科舉中第之人不在少數，若是去了那裏讀書，以後說不得還能為自家博個功名。
孫氏也有些意外，想她的二兒子宋棋一直都對讀書很感興趣，若真有這樣的機會……
孫氏看宋欲的眼神變了變，賣了周氏，她的棋哥兒就有機會去好的書院讀書了……
趙婆子一見眾人的反應就知道兩房都已經動了心，便道：“奶知道你和你母親感情好，但你也得為咱們全家考慮，咱家加上你統共五個男兒，若是有這考取功名利祿的機會，難道要為了你娘就放棄了？”
“你好好想想，迴去也幫著勸勸你娘，想必由你來說你娘也更容易答應，這一共可是兩個名額，給你留一個，剩下一個咱們再商議究竟由誰去。”
趙婆子三言兩語就替宋欲做了決定，隻聽的他冷笑連連。
旁邊柏氏聽了立馬急道：“娘，那可得給南哥兒留一個，咱們南哥兒打小就聰明，您也是知道的。”
孫氏聽了眼裏也有些急切，兩個名額已經被宋欲占去了一個，剩下一個她無論如何也得替棋哥兒爭取到。
此時的她哪還有方才為周氏憂心的神情。
宋欲將所有人的神色看在眼裏，二叔二嬸對他們三房什麽態度他一貫清楚，可如今見大伯和大伯娘在利益麵前竟是也全然將他們三房的生死拋在了腦後。
宋欲心涼不已，他強忍著怒氣雙手握拳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他抬眼看向一直默不吭聲的宋樹根，開口道：“爺也是這麽想的嗎？”
宋樹根握著煙杆兒的手一頓，嘴中吐出一團煙霧，遲疑道：“啥？”
宋欲沉默了片刻，低著頭好半晌突然嗬的一聲笑了：“行，我知道了。”
眾人本以為他就這樣被說服了，心中正欣喜著，卻見他抬起頭看向了趙婆子。
他眼神堅定又帶著一股子決絕：“想賣了我娘，除非從我身上踏過去。”
說罷，他再也沒有看一眼屋內眾人，轉身走了出去。
趙婆子見狀，氣的一茶碗扔了出去怒罵道：“真是反了天了！”
“娘，那這事……”
“這事什麽這事？都先迴吧，這事迴頭再說！”趙婆子沒好氣的吼了一聲。
柏氏還想說些什麽，被宋友高扯了下衣襟這才作罷，兩房的人互相看了一眼，起身退了出去。
屋裏趙婆子還在發脾氣：“你是死人啊？什麽事都由我操心，你一點都不管是吧？告訴你，這事就這麽定了，沒有迴環的餘地，宋欲他愛死就死，死了我也還有四個孫子孝順。”
宋樹根小心翼翼的聲音接著飄了出來：“瞧你這話說的，哪能就這樣了？得再跟阿欲說道說道，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什麽兩全齊美的法子？你倒是給我說說，董家開的條件多好？他宋欲是能給我把這兩個鐲子的錢賺迴來？還是能給咱家添兩個考取功名的機會？有了這倆鐲子迴頭也能先給林哥兒娶一房好媳婦迴來，我圖什麽啊？還不是想讓咱們老宋家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添子添孫，過上那人上人的好日子！我為了你們家操碎了心！”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是我做錯了，我認錯還不成？”
“你認錯有什麽用？”
屋裏的聲音漸漸小了，孫氏和宋友道對視一眼，宋友道搖頭歎了口氣，道：“行了，迴屋去吧，這事讓娘自己看著辦吧，咱們管不著，也不能管。”
“可是那名額……”孫氏還有些不死心。
宋友道忙伸手製止道：“這話別再說了，尤其不要再欲哥兒和林哥兒麵前提起，林哥兒性子你是知道的，他是家裏長子，是大哥，一直都想著如何照應下麵的弟弟妹妹，他和欲哥一向關係好，你這話被他聽到了，怕是要跟你翻臉。”
孫氏聽罷忙點頭：“我記著了，絕不在林哥兒麵前提起。”
宋友道點點頭：“迴吧，迴去歇會兒，晚點還有事做。”
兩人走後，宋欲才從柱子後麵的陰影裏走出來，臉上還掛著一抹冷笑，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握著的錢袋子，過了片刻伸手放進了胸前的衣襟裏，轉身出了宋家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