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祁在趙剛的帶路下穿過長長的東廊,來到他在東廂的住房。


    兩人進到房中,祁祁環顧了一下四周,一應俱全。


    趙剛笑道,“祁祁兄弟,還滿意吧?”


    祁祁轉身看向身後的趙剛,笑道,“自無不滿意的理由。”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走了,如果有事,祁祁兄弟盡管吩咐府中的弟兄去幹,你於我有救命之恩,又替那二十九位兄弟保留全屍,安葬黃土,是我們龍騰的大恩人,我們會好生款待你的,”趙剛誠懇地說道。


    祁祁臉頰微微泛紅,“趙剛兄弟言重了。”


    趙剛一笑,轉身離去,但在腳步即將跨過門檻時,停了下來。


    “嗯?”祁祁看著趙剛的樣子,眼中劃過一抹不解。


    趙剛頓了片刻,轉過身來,看向祁祁,咬牙說道,“祁祁兄弟夜晚睡覺時,記得關好窗戶,蓋好被子,以免...以免著涼,染了風寒,那樣就不好了。”


    祁祁眼睛微眯,注視了趙剛片刻。


    被祁祁這麽看著,趙剛心裏沒來由地犯怵,雙手不自主地緊攥。


    祁祁忽然笑道,“趙剛兄弟倒是說笑了,我又並非什麽孱弱書生,哪能那麽容易感染風寒?不過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會注意的。”


    趙剛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也笑道,“嗬嗬,那我便走了?”


    “嗯,”祁祁淡淡笑著點點頭。


    趙剛跨過門檻,消失在門外,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聽不見。


    看著空空如也的門外,祁祁的眼光清冷幽邃,一抹難以讀懂的深意,在他眼中漸漸變得濃鬱...


    ······


    離開東廊後,趙剛的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一邊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一邊是危難中的救命恩人,這種抉擇,可真的難做啊...


    前人所雲的“天人交戰、左右為難”,莫過於此了吧?


    方才他那番話,想必祁祁也是理解了他話中的弦外之音,不過他在這邊做了好人,迴到大哥、二哥那邊,就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三弟!”


    忽然前方響起一道爽朗的笑聲。


    趙剛一愣,轉眼看去,是大哥關雲天,站在大廳外喊他道。


    他頓了頓,走了上去,抱拳道,“大哥!”


    關雲天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道,“進來吧,我們兄弟仨有事要談。”


    “好,”趙剛跟著關雲天進到廳中。


    廳中,關雲天坐於主位,他的左邊是二當家王虎,右邊是三當家趙剛,左尊右卑。


    兩個龍騰小兄弟在他的命令下將廳門關上,守在外麵,為防隔牆有耳。


    廳內空氣沉默著,三人並未馬上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王虎打破了沉寂,開口道,“大哥,你是...做決定了麽?”


    關雲天並未迴答他,沉默了片刻,問趙剛道,“三弟,你的傷勢有問題麽?”


    趙剛說道,“本就是些輕傷,也早就恢複過來了,沒問題。但是...”


    “嗯?”關雲天眼目微眯,眼光從細小的眼瞼縫中擠出,有一份淩厲的意味,讓趙剛身子微微一震。


    趙剛咬牙道,“沒...沒事。”


    關雲天多看了他一眼,收迴視線,說道,“既然沒事,今晚...就行動吧!”


    “啊?!”王虎、趙剛兩人不約而同驚疑出聲。


    “如今天時地利人和,自無不抓緊出手的理由,”關雲天說道。


    王虎想了想,問道,“大哥,我們不再...多觀望幾天麽?”


    “這麽多天,該觀望的都觀望了,又不是隻有他迴來的這半天。如今他傷勢未清,若真的有傷,那我們優柔寡斷,不正好給他喘息的機會了嗎?三弟傷勢痊愈,玄鳥在手,他現在渾然未覺,我們可謂是站在了頂端,豈有不抓緊行動之理?難道等他日後察覺到端倪,有所防備,我們再出手嗎?”關雲天微微皺著眉頭,聲音中蘊含著一絲慍怒地說道。


    王虎臉上有著一抹為難,頓了頓,說道,“但是大哥...這真的值得...我們這麽做嗎...?”


    關雲天站起來,打開身後長須武像下的木桌上的劍匣子,拔出一柄純白之劍。


    劍身纖細修長,出現的那一刻,一抹刺目的白光一閃而過,讓王虎、趙剛兩人不由得閉了閉眼。


    待兩人定睛看去時,皆是目瞪口呆,宛若呆滯。


    劍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劍身,開了兩邊的鋒刃,一部分是劍柄,劍客握劍的部分。


    劍柄又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劍莖,劍客握此執劍,一部分是劍格,即劍莖和劍身中間的阻隔護手部分。


    這柄白劍的劍格形狀為兩隻上褐下白的雎鳩,一隻頭朝左呈飛翔狀,一隻頭朝右呈飛翔狀,使得劍格的曲線呈圓弧狀,十分圓滑。


    兩隻雎鳩雖是由冰冷的鐵質打造而成,卻惟妙惟肖、活靈活現,讓王虎、趙剛兩人感覺仿佛真有兩隻雎鳩在他們眼前飛旋一般,聽到了雎鳩的叫聲,看到了雎鳩傳神的銳利眼光,好像自己真成了漁夫,養了這麽兩隻爪鋒銳利的雎鳩,他們在江麵上擺渡,雎鳩於江麵上捕魚。


    最讓他們駭然的,還是劍的刃部,筆直纖長,銀白色的刃麵上泛著皎潔的光暈,如有銀波瀲灩流轉,劍刃鋒銳纖細,如同柳葉,僅是瞧著,便有一股淩厲炫目之感,要戳穿他們的眼珠,要閃瞎他們的眼珠


    關雲天將這柄當初祁祁加入他們鏢行時交出的雎鳩劍大大方方地展示在兩個義弟眼前,對於他們瞠目結舌的模樣,心中早有所料,並未感到任何驚奇。


    他初次見到這柄銀白利劍時,姿態並不見得就比他們兩個好。


    又給兩人看了片刻,關雲天走到廳中擺放著的其中一排兵器欄前,拔出一柄普通鐵劍。


    他右手執雎鳩,左手執鐵劍,麵向王虎、趙剛。


    “大哥...這是...?”兩人不解地問道。


    唰!


    陡然一抹白光大漲,照亮了整個大廳,王虎、趙剛不自覺閉上了眼,緊接著一道“哐啷”的聲音響起,他們睜眼看去,隻見不知何時那柄普通鐵劍已是從劍格的位置斷為兩截,劍身靜靜地躺在地上,劍柄還被關雲天握在手中。


    而停在那切口旁的,便是那柄銀白的雎鳩劍。


    削鐵如泥!


    王虎、趙剛兩人驚駭欲絕。素來有所聽聞削鐵如泥四字,但生平從未真的見過如此霸道的兵器,眼下親眼目睹,大開眼界。


    關雲天見到兩個義弟的癡呆模樣,也是心滿意足,淡淡笑道,“現在...知道我為何非做不可了麽?莫非你倆真以為我隻是貪戀那玄鳥的美色,才劍走偏鋒?”


    王虎、趙剛兩人訕訕笑著,接著王虎又問道,“不過大哥...若想得到這神兵利器,並非隻有殺人越貨一條路可走啊?我們或許可以用他心動的寶物來換,或是用錢來買,也未嚐不可。”


    “滑稽!”關雲天戲謔出聲,“如此神兵利器,豈是錢財所能衡量?若真要買,也必是天價,我們哪裏買得起?!至於用他心動的寶物來換,更是無稽之談!且不說他是否有心動之物,即便是有,也必然是與這神兵利器比肩的天材地寶,我們去哪弄來這些東西?”


    “隻有劍走偏鋒這一條路!”


    關雲天看向廳門,更準確來說是看向廳門外的無垠天穹,眼中湧起一抹希冀與向往,“若我能得此神兵利器,必將實力大漲,到時合並這一整個南潯的鏢行,一家獨大也綽綽有餘!我們還能‘開疆擴土’,讓龍騰的版圖不止覆蓋在南潯,更是囊括關城,鄴城,甚至整個江南省!我們可以去爭霸武林,讓龍騰不再隻是南潯的一個小小鏢行,而是江湖中有聲威的大宗大派!”


    說到後麵,關雲天情緒亢奮,虎軀微微發抖,眼中希冀之光猶如要溢出來似的。


    王虎、趙剛兩人也是心動不已,男兒何處不好強?他們自也是被大哥關雲天這番話說到心坎裏去了。


    若是...若是真的能如大哥所說的那樣,那時他們就是開宗立派的老祖,受無數弟子敬仰膜拜,身份水漲船高,一躍成為江湖中有名的大人物。錢財、美人是紛至遝來,目不暇接。


    看到王虎、趙剛兩人心動的模樣,關雲天暗暗點頭,適時問道,“所以...我們豈有不做之理?”


    “沒有!”王虎、趙剛兩人齊齊應道。


    關雲天走迴長須武像前,將雎鳩劍收進劍鞘,放進劍匣子裏,坐迴主位,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好好商量一下具體對付他的辦法。”


    王虎、趙剛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我們今晚子時行動,就我們三人,多了反而打草驚蛇,束手束腳,你倆帶上各自襯手的武器,跟著我去,在我把門踹開時,我們三人同時出手!”


    “據我所知,他力量、速度和身法皆是不凡,這點三弟之前替我們試探過,也在峽穀一戰中看見過,但我們畢竟有三人,且又是在狹小的屋子裏作戰,任他身法再如何縹緲詭譎,也難展身手!”


    “另外,他還掌握了劍氣,不過這劍氣雖強,但也不是隨心所欲就能施展得出的,我們三人完全可以有一人在他出劍前便打斷他的蓄力,讓他根本無法施展。”


    “我們可以說是...”


    “立於不敗之地!”


    關雲天目光如炬。


    “可如果...如果我們真的敗了,那又該如何?”王虎、趙剛問道。


    關雲天自信笑道,“不會有如果,但若真發生了,你們忘了,還有一個人麽?”


    關雲天眼光奕奕。


    王虎、趙剛恍然大悟。


    玄鳥!


    如果那時他們真的敗了,也能以玄鳥要挾祁祁,畢竟從以往的經曆來看,這玄鳥與祁祁似乎關係不凡,且祁祁又是典型的君子,不可能對玄鳥的性命坐視不管。


    哪怕不能通過這來獲得雎鳩劍,至少也能保他們失敗後全身而退。


    既然最差結局也不過是不得不失,又有什麽理由不幹這一票呢?


    三人達成共識,看著對方的眼睛,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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