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86年的春天……


    “展堂啊,我們算算看能不能支撐到秋收。”看著三百斤紅薯和一袋米,媽媽對爸爸說。


    “哎---三百斤紅薯,六個月,一個月五十斤,一天下來才一斤七兩,這袋米最多八十斤,一天不到五兩,這日子怎麽過啊!”爸爸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雙手抱著頭,頭壓得很低很低。


    “沒關係的啊,你看你隻有早上在家吃一頓飯,中午和晚上都可以在廠子裏吃,曉曉還這麽小,她能吃多少啊?”說到這裏爸爸抬頭看看熟睡的我。


    媽媽坐到床邊給我理了理被子,接著說:“其實家裏基本上隻供我一個人吃就夠了。現在正是農忙的日子,我多種點菜,多的還可以拿到集市去賣,還可以養頭豬,不過呢我們現在沒有本錢,慢慢來嘛,你還有工資啊,雖然不多,但是積少成多,我們攢夠錢就養頭豬,就可以殺豬過年了。”媽媽似乎看到了她養的豬又大又肥的樣子。


    “文芳啊”爸爸的聲音有些哽咽,過了許久沒有做聲。


    “文芳啊,真是對不起啊,讓你和孩子跟著我過苦日子。”


    “不苦不苦,你看我們有個乖女兒,我們一家三口能每天在一起,這有多幸福啊!”


    爸爸陷入了沉思,似乎還在想為什麽。


    突然爸爸提高音量,帶著憤怒喊到:“他們哪裏像做父母的!”


    媽媽蹲在爸爸跟前,握著他的手,說:“展堂,我們不能這樣怨天尤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爸媽養你這麽大也不容易的,不能怪他們。我們好好努力,熬到秋天就有收獲啦,那時候我們曉曉就一歲了,可以走路叫爸爸了。”


    看著媽媽一雙清澈的眼睛,爸爸的眼睛濕潤了,一把抱住媽媽,不停的說:“文芳,謝謝你,文芳,謝謝你,謝謝你……”


    後來我才知道,爸爸不是爺爺奶奶親生的。


    奶奶是爸爸的小姨,爺爺也就是爸爸的姨父,因為爺爺奶奶隻有一個女兒,於是爸爸就去了他們家。雖然從小爺爺奶奶對爸爸都不是特別親,但是爸爸知道爺爺奶奶對自己有養育之恩,一直都很尊敬他們。


    門口的大黃桷樹開始掉葉子了,全是黃色,金黃金黃的,一陣風吹過就像秋天到了一樣,滿地的金燦燦,似乎到了秋收的季節,可是媽媽知道沒那麽快的。


    原來是春天來了,黃桷樹發新芽了。


    枯葉掉完後就是滿樹的翠綠,多麽好看的顏色啊,那是希望的顏色。


    那天媽媽找隔壁李嬸家湊了點兒買小豬的錢,因為要是再拖的話過年的時候還沒養大呢,媽媽今年是一定要把這件事辦成的。


    第二天她就背著我到隔壁村帶了一對小豬迴來,爸爸下班迴來看到小豬可高興了。


    慢慢的,不知不覺中,黃桷樹的葉子變得油綠油綠的,夏天來了。


    春天已經過去了,裹在我身上的衣服也變得越來越薄,我可以自由的活動四肢了。


    夏天是黃桷樹最熱鬧的季節,白天樹上有沒完沒了的知了,晚上樹下有蛐蛐青蛙各式各樣的聲音,還有乘涼的人們的說笑聲,是那樣的其樂融融。


    那時候的我學會自己爬了,可媽媽隻允許我在家裏這麽自在,乘涼的時候總是抱著我,不讓我到地上去,因為拗不過,所以我隻能靜靜的觀察周圍的一切,很多很多的聲音,我並不懂。


    熱氣漸漸退去,人們散去了,夜也深了。


    媽媽抱著迷迷糊糊的我迴屋,她走得很小心,好像自己也快睡去了一樣。


    這時的夜好安靜啊,似乎都睡去了,隻有遠處偶爾的幾聲狗叫。


    在黃桷樹下,隻要不是遇到下雨,人們每天都會聚在一起乘涼聊天,這像是他們一天中必不可少的一件事情,不會去想為什麽,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每天都有那麽多要說的話,就那樣天南地北的說上幾個鍾頭。


    就這樣一天天的,很快秋收就到了。這是爸爸媽媽最高興的時候,這意味著有吃的,我們不再擔心餓肚子。


    秋收總是很忙的,人們的乘涼也會就此告一段落,好天氣並不多,稻子熟了不趕緊收迴來的話一場大雨就全倒田裏了。


    爸爸白天要到廠子上班,隻有媽媽一個勞力,爺爺奶奶雖然才四十幾,他們是斷然不會幫媽媽的,他們隻需要每年秋收後爸爸必須給他們的一千斤糧食,好在他們倒是同意幫忙帶我幾天。


    麵對幾畝地裏沉甸甸的稻子,媽媽隻有高興。


    白天她頂著烈日在田裏割稻子,傍晚她就把稻子收到田埂上捆好,然後迴家胡亂弄點兒吃的,喂豬,準備好打穀子的東西。


    爸爸下班迴來已經是傍晚,他換上下地幹活的衣服就拿著纖擔出門了,他要去把媽媽捆好的稻子挑迴來。


    迎著熱浪,爸爸挑迴了第一擔稻子,媽媽迅速解開篾條,開始打穀子。爸爸就這樣一去一迴,一去一迴,媽媽則不停打大穀子,不知不覺天已經黑盡。


    爸爸肯定是比媽媽快的,因為用雙手把稻子上的穀子弄下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挑完稻子爸爸就去幫媽媽,到淩晨三四點才收拾好頭一天的事情。


    為了迎接第二天,爸爸媽媽和衣躺下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好幾天,稻子終於收完了,爸爸媽媽也累得隻想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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