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來跟你真像。”蕭晚月笑著對我說。此刻他的笑容就像兒時記憶中那樣,清澈幹淨,如一汪清泉,竟讓我的心有了一種久違的悸動。


    “是麽,這麽小哪能看得出來呀。”我尷尬地迴以微笑,上前想將毛毛抱迴,誰知毛毛竟攥著蕭晚月落在肩膀上的長發怎麽都不肯放。


    正在我無可奈何時,司空長卿豁然越過我身側大步上前,不知何故勃然大怒,蠻橫地抓著毛毛背上紅肚兜的係繩,想將他從蕭晚月的懷中拽出。毛毛卻是不依不饒地拉著蕭晚月的頭發死死不放,就這麽一拉一扯弄得蕭晚月生疼,也怒了,一把將毛毛給搶了迴去。


    “你給我放手,他是我兒子!”司空長卿咬牙切齒。


    蕭晚月托著毛毛的屁\/股,不知是被拉疼了頭發,還是對司空長卿不爽,哼了一聲:“事實擺在眼前,你兒子更喜歡跟我在一塊。”


    司空長卿一聽怒火更甚,指著毛毛罵道:“好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畜生,快放手!”


    蕭晚月嗤笑:“父無德卻罵子無義,何異於上梁不正責於下梁,可笑可笑!”


    “蕭晚月,你敢再說一遍!”


    蕭晚月還真一字一句地重複了一遍。


    就在兩人一觸即發、眾人惶惶不安時,毛毛突然迴頭衝著司空長卿傻笑:“蝶蝶……蝶蝶……”


    司空長卿呆了,狂喜地拉過我的手:“悅容你看,他會說話了,開口叫我爹了!”


    未滿周歲的娃兒哪會開口說話,不過是發出一些口齒不清的濁音罷了。


    我這麽跟他說,他卻偏執地認為就是喊他爹爹,開心得連身份都不顧,說話都顛三倒四了:“金麟豈是池中物,鳳凰焉是枝頭鳥,果不枉費我這幾天那麽拚命教他喊爹,這叫啥知道不,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剛剛我還在心裏罵他吃裏爬外呢——不不不,我兒子怎麽怎麽會吃裏爬外,他實在是太英明神武了!”


    滿屋子的人聽了他的胡話都噗嗤笑個不停。


    借他吉言,毛毛還真“英明神武”了一把,一邊發出古怪的丫丫語,一邊拉扯蕭晚月的頭發,像在迫不及待地炫耀自己發現的好玩的東西,還使勁揮動著又肥又短的小手,耀武揚威。


    蕭晚月痛得不時皺眉,偏偏這小東西是他招惹的,抱也不是,丟也不成。


    何曾見過清風明月的簫家二爺這麽狼狽過?司空長卿樂了,心裏也爽快了,近似憐憫地看著蕭晚月,施舍道:“好吧,就讓我兒子先拿你耍著玩吧。”


    玩?他還真當蕭晚月是毛毛的玩具?我苦笑不已。


    司空長卿也不管蕭晚月劇變的臉色,從奶媽子手裏抱過懷影放到木桌上,拍拍他的小屁\/股示意他去抓周。


    被毛毛搗得一團亂的木桌早已收整完好,我正想著要不要把桌子上的糕點拿掉,省得懷影也去抓那東西,孩子不都會被那香味吸引過去?才迴神,果真瞧見懷影已抓起一塊甜糕往嘴裏塞。


    堂中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大都督楚天賜,諱莫如深地笑了。天賜臉色頓黑,哀怨看我,我悻悻然轉移目光,良心深受譴責。


    懷影這孩子厚道,不像毛毛愛折騰非把滿桌子的東西搗得烏煙瘴氣才罷休,第二次抓周也很順利,拿起了一本書就乖乖捧在懷裏不丟也不撕。我欣慰舒氣,目光往那書冊上一投,才發現自己對懷影放心得太早了。桌子上那麽多書,《論語》、《老子》、四書五經的什麽不好拿,偏偏拿了《金剛經》?懷影這娃兒別是四大皆空了想要出家吧?


    司空長卿一把抓起一臉滿足的小娃兒喊道:“我說懷影啊,你長大了難道想當和尚不成?快把這本書扔了,你以後就算是個白丁一個字兒都不認識也沒關係,這和尚可是萬萬不能做的!”懷影安靜又無辜地看著他,雙手依然抱著金剛經,兩隻小腳卻晃晃蕩蕩,在半空蕩起了秋千。


    這時,渾厚笑聲響起:“魯國公無須憂慮,拿了佛經也不過是和佛門有緣罷了,怎麽就扯到做和尚了。抓周不過是個儀式,哪有你這麽當真的。”


    司空長卿一聽,赧然笑了:“說的也是。”


    曲慕白目光一閃,腰間長劍出鞘擋在司空長卿身前,正色道:“何方高人前來赴宴,還請現身。”


    我心中一驚,這才意識到方才的聲音是以內力由遠傳來的,那人根本不是宴席上任何一位公卿大臣。這皇宮戒備森嚴,暗哨無數,上堂眾人也不少是武功高手,那人闖到這裏卻無一人發現他的存在,修為可想而知!


    就在曲慕白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道超然身影從暮色天際騰空而下,穩穩落在堂口。


    來者身著青灰長袍,髻束桃木簪,白發白須,一派仙風道骨姿態,正笑吟吟地看著司空長卿手中的奶娃兒。見懷影眉清目秀,神韻靈氣,那人不時含笑點頭,好似十分滿意。


    在座大卿已有不少人認出了他的身份,太後見之,也是變了臉色,歡喜地親自上前迎道:“國師,你可迴來了!”


    此人正是大經國一代宗師,玄宗宗主袁不患。


    在我十四歲那年,袁不患曾雲遊曆經皇都,受到了先皇經天子的盛情款待,先皇還為他在南苑校場舉行了一次曠古絕倫的武道大會,以弘揚武學精神。當時在劫和天賜都參加了,我就在那時見過袁不患一麵。先皇還賜袁不患國師之名,袁不患受封後又雲遊四海去了。雖然他極少在朝中露麵,但確實是大經國地位舉足輕重的一人。


    袁不患向天子和太後行完禮,隨後看向我,笑道:“魯國公夫人,二公子抓到金剛經,說明與我玄宗有緣,老夫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夫人應允。”


    相傳玄宗始祖本是個得道高僧,因動了情\/欲愛上紅塵女子,遂還俗娶了那女子,之後就創立了玄宗。


    追其根源,玄宗和佛門還是有很大淵源的,袁不患這話說的也不無道理。


    我福身行禮,不動聲色道:“國師請說。”


    袁不患撫著白須道:“老夫想收二公子為玄宗的關門弟子,帶迴玄宗好好栽培,不知夫人可否應允?”


    詫紫臨終的遺言果不欺我,玄宗的目的是懷影!


    今日還真是熱鬧,稷攸也好,懷影也罷,那些人一個個都想將這兩個小小幼子從我身邊帶走,都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心底冷笑著,麵上佯作為難:“能成為國師的弟子,實則犬兒三世修來的福氣,我不過是個婦道人家,這等大事不敢隨便做決定。”言下之意,讓他去問司空長卿。


    司空長卿果沒叫我失望,以拒絕太後相同的理由拒絕了袁不患。


    想他袁不患堂堂國師,更是舉世驚絕的一代宗師,畢生隻收過三個徒弟,雖都未入仕途,在江湖上卻無一不是風流拔尖的人物。多少人費盡心思想拜在玄宗門下,以瞻仰其絕倫風采,哪怕隻是見見宗主那三個聞名遐邇的弟子,都難如登天。今日宗主親口提出收徒,竟再三被拒,若是尋常人必然拂袖大怒而去。


    但宗師不愧是宗師,修養極好,依舊麵含微笑,衣衫漫飛仙風超然,從腰上解下一塊玄色龍圖玉佩掛在懷影的脖子上,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強人所難,二公子日後若是有什麽困難,請魯國公和夫人帶著這塊玉佩來玄宗,老夫及玄宗上下必會盡其能為替他解困。”換句話說,他隻管懷影的事,其他人斷然不會搭理。而懷影隻須動用這塊玉佩,便可號令整個玄宗,這實在是令人受寵若驚乃至惶恐駭然的事!


    留下玉佩後,袁不患乘風而去,瞬間消失無蹤,也沒向天子和太後拜別。高人自然有高人的作風,大家都未在意,隻是看向懷影的目光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我頓感強烈不安,這一夜我的兩個孩兒都鋒芒太甚了,這不是一個好現象,誰也看不透在座之人有多少存著狼子野心,或者帶著不法歹念。稷攸和懷影都還那麽小,若被卷入大人們的權術爭鬥中,以後前途必然坎坷。


    天子的壽宴在我滿腹心事中草草度過了,迴到楚府,我讓司空長卿多派幾個侍衛為孩子們守門,還牢牢囑咐乳娘們近日內要寸步不離地看好孩子,不管他們是醒著還是睡著的時候,都不可懈怠。司空長卿笑我過於敏感了,但仍是照我說的去做。


    後來楚慕北深夜來請司空長卿前去談話,司空長卿離開不久,蕭夫人便出現在我房中,說是許久未見我了,想與女兒談心以解相思。


    我知道,她的來意絕非如此簡單。


    突然,她說:“悅容,你去過地獄麽?”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驚了半晌,心想自己雖沒見過地獄,倒是去過地府的。忙搖頭,但不說話。


    她麵無表情地看我:“有一個人剛從地獄迴來了,他說,要送一份禮物給你。”


    我屏息問:“什麽禮物。”


    蕭夫人輕啟朱唇,吐出二字:“自由。”


    話落瞬間,外頭轟轟巨響,如同巨雷劈下。我忙推開窗戶查看,遠處漆黑的天際突然紅光大作,滾滾濃煙翻滾成巨大的雲菇狀,夜色詭異森冷。


    我乍見大驚,這個方向,不正是以往我與主上會麵的石屋!


    突然想起在劫曾說,十二月十二日,天子壽誕之日,就是那男人的死期。


    在劫別是做什麽傻事真的去殺主上了吧!我心慌不已,顧不得深思蕭夫人的話中之意,二話不說奔出楚府,朝那石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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