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習武,身體已有本能,危難之際我側身接下第一支箭,反手將餘下兩支揮擋在地。驚心動魄時,忽聞馬嘯裂天,抬眼一看,嚇得麵目蒼白,便見蕭晚月已策馬逼在眉睫,馬背上的他背著一輪弦月,玉麵冷峻如夜魅。


    坐騎嘶聲人立,馬鬃飛揚,怒蹭馬蹄正朝我壓來。


    迴首之際,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的瞳孔一陣收縮:“是你!”


    眼見馬蹄即將踩在身上,我跌坐在地,雙手遮麵痛苦閉上眼睛。


    兀地聞得一聲嗚咽,睜眼再看,他不知何時躍下馬背,一掌將坐騎擊飛三丈。


    方知他非一介書生,才華橫溢,更深諳武功。蕭家兩兄弟也真不可肉眼識之,兄長看似臥榻病者,弟弟看似文弱淡雅,皆深藏不露。


    他朝我跨出一步,不知為什麽突然停住腳步,癡癡看我:“真的是你嗎,悅容?”仿佛尋遍千山萬水,無數個星沉日落遍尋不得的失望,卻在驀然迴首乍見燈火闌珊,汲汲營營的追求已近在咫尺,而衍生出患得患失的惆悵。


    我極為複雜地與他對視稍許,咬咬牙,一起身往迴跑。隨即聞得身後開弓張弦之聲,三支黑羽翎箭破空而來,“篤篤篤”三聲碎響,不偏不巧,極為精準地在我腳尖半寸前一字排開。我迴頭匆匆一瞥,他手持彎弓,白衣寒霜,落得一襲不凡身姿,芸芸眾生中,也能一眼識得,卻是眼中那抹受傷,狠狠地紮在我心頭。我暗自無奈,立即繞箭再跑,他又射來三箭擋路。再跑再射,如此反反複複,跑了十來丈,箭也射了百來支,仍是不得罷休。


    最後,他憤憤將弓扔在地上,怒喝:“楚悅容,你給我站住!”


    我竟真的站住了,迴過頭怔怔看他。從小到大,他從未如此對我大聲唿喝,笑時如拂柳的清風,憂時似流水的落花,總是寵辱不驚,波瀾不起。而今夜這硬氣的一麵,理應覺得陌生,卻不知為何讓我生出一種熟悉而懷念的感覺。


    就在我出神之際,他已換了好幾張麵容,由最初乍見我的驚喜,到我落跑時的憤怒,最後又慢慢地恢複成記憶中沐月而笑的翩然姿態,一步步朝我走來,笑得無害而溫柔:“悅容,你是怎麽了,以前你跟晚月哥哥向來親昵,現在為什麽一看見我就跑?”他嚐試著將言語說得詼諧而真摯:“難道我在你眼中成了吃人的惡鬼,還是仍在怪罪我上次打了你?那,我給你道歉好麽,別再跑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有多辛苦。”


    “你……”喉嚨幹澀似火燒,我沙啞問:“你為什麽找我?”


    他沒有立即迴答,靜靜看我,漂亮的眼睛明亮而憂傷,許久才歎息:“你知道的,悅容,聰慧如你,怎麽可能不知道。”我收整淩亂的情緒,問:“你喜歡我。”語氣是肯定的。他搖搖頭,我牽強笑著,有種表錯情的尷尬,便聽他說:“比喜歡更喜歡。我愛你,悅容。”


    眾目睽睽,他說得認真篤定,我聽得心亂如麻。


    抬頭看清寒的明月,寥廓的星空,緬懷起曾經他所賦予我的奇妙心情,如一道美麗深邃的風景,豐富我一度單調微寒的歲月。


    再迴頭,輕聲道:“不,晚月哥哥,你並非愛我,而是不甘,因為得不到的是最好的。”這句話是說給他聽,也是說給我自己聽。


    他凝視著我,眸心深邃,並沒有否認:“或許第一次被你拒婚時,不甘多過喜歡。”深深唿吸,再道:“但後來是真的愛上了,悅容,你相信嗎?”我問:“你我之間從來隻有淡淡如水之交,從未剖心挖肺,也從未許過地老天荒,你什麽時候愛上,又愛我什麽?”


    我咄咄逼問,他緊抿嘴巴,一言不發。他的沉默被我認為是一種無法反駁的無奈。我微微吐了一口氣,有點落寞,又如釋重負的感覺。我說,我該離開了。他問我要去哪裏。他的神情已再也維持不住柔和的曲線,陰翳肅殺,是早就預料我的答案,是的,我的迴答:“去找司空長卿,迴到我丈夫的身邊去。”


    他搖搖頭,仍堅持執迷:“不,悅容,你要跟我走,哪兒也不許去。”以愛為名的挽留,我卻再也感覺不到快樂。


    也許人生總這樣捉弄,一個愛時,一個不覺;一個覺時,一個又不愛了。


    沒有誰是誰命中的注定,最後都隻是命中的過客,有些人已經蛻變成皮膚心口間一道七色的明媚傷口,等時間一長,什麽痛都不算痛了,什麽傷也不算傷了,一切來得,去得,都如此猝不及防。


    這時,遠處傳來轟轟巨響,大批馬隊往這邊趕來,我看見滾滾黃塵中間,司空長卿一馬當先,猩紅披風滾向天際。


    蕭晚月神色微變,我抿嘴笑起,雙手負在後背原地轉了個圈,嚶嚶哼起一首歌來,蕭晚月本欲抓我上馬的動作一滯,靜靜聆聽起來,那歌聲太美妙了,不忍就此打斷。


    白月光\/心裏某個地方\/那麽亮\/卻那麽冰涼


    每個人\/都有一段悲\/想隱藏\/卻欲蓋彌彰


    白月光\/照天涯的兩端\/在心上\/卻不在身旁


    擦不幹\/你當時的淚光\/路太長\/追不迴原諒


    你是我\/不能言說的傷\/想遺忘\/又忍不住迴想


    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你的捆綁\/無法釋放


    白月光\/照天涯的兩端\/越圓滿\/越覺得孤單


    擦不幹\/迴憶裏的淚光\/路太長\/怎麽補償


    拖得一曲的時間,司空長卿已策馬到來,一把將我攬上馬背,披風一卷,將我裹在懷裏。


    “悅容,你總是如此狡猾。”蕭晚月仰麵看我,旁若無人,仿佛司空長卿以及其他所有的所有,都不複存在,隻有我,唯獨我,是真實的。


    輕問:“曲子叫什麽名?”


    我迴答:“白月光。”


    “月……光麽?”他微微笑起,那笑容瞬間柔化了冷硬的夜:“悅容,你還敢說你心裏不曾有我!”


    整個畫麵都在劇烈晃動,他的笑容,就像一道白色的月華光束,狠狠刺進我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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