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臨也不與這些小人計較,與王夫之一起進入房間,自找了座位坐下,一個丫鬟立刻上前端茶倒水。


    房間內側有一道簾子分隔,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道窈窕慵懶的身影躺在榻上,室外的陽光從後麵照進來,讓其平添了幾分別樣的魅力。


    簾子這邊除了韓臨與王夫之,還有六人,其中五人都是青年,大都穿著代表功名身份的儒袍,唯有一人年齡較大,鬢角和胡須都有些花白,臉上已有不少皺紋,穿著不算奢華,既有書卷氣,又有幾分貴氣,五位青年隱隱以其為尊,唯獨身材臃腫,大腹便便,看來便是那錢謙益。


    若是在現代,年輕女子嫁給這樣的人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為了錢,但是柳如是這樣的青樓女子卻是被其才華折倒,這在此時也算一段佳話,但在韓臨看來絕對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而且這錢謙益不過是偽君子罷了,貪生怕死。


    “柳姑娘,不知如何才能一睹芳容呢?”錢謙益率先開口。


    這個老色鬼!韓臨也是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柳如是的真容,心中卻鄙視錢謙益。


    “錢大人,還有幾位不必著急,如是早已說了,今日隻邀一人縱談興事。在座的各位想必都有卓越的才識,那如是便首先欣賞一下各位的文采。小環,小玉,筆墨伺候。”聲音清脆,卻又有一股男子的十足中氣,將韓臨等人的心都撩了起來。


    兩個丫鬟拿著文房四寶從簾後走出,簾子掀起時,幾個猴急魯莽的人伸長了脖子想要偷看,落入柳如是眼中已然落了下乘。


    韓臨很好地克製住自己,但沒有絲毫幸災樂禍的心情:你大爺的,上來就考什麽文采,那我豈不是直接涼涼了?


    筆墨紙硯擺好,隻見上麵用秀氣的行楷寫著兩首詞的上闕:


    江城子憶夢


    夢中本是傷心路。芙蓉淚,櫻桃語。滿簾花片,都受人心誤。遮莫今宵風雨話,要他來,來得麽。


    南鄉子落花


    拂斷垂垂雨,傷心蕩盡春風語。況是櫻桃薇院也,堪悲。又有個人兒似你。


    韓臨仔細讀了兩三遍,隻覺得字寫得不錯,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除此之外,索然無味。這個時代原本的韓臨就是個紈絝子弟,如今的韓臨穿越前對什麽詩詞毫無研究,穿越後都在搞轄區內的軍事民生,亂世哪有時間研究“百無一用”的東西。


    但是韓臨怎麽能就此放棄呢,他索性筆都不提,正襟危坐,閉目養神,裝出一副不屑與高深的樣子。


    盡管韓臨看不起這些隻知道吟詩作對,流連風月的士子,卻不得不承認他們的文學水平著實不低,不過一兩刻鍾的時間,除了韓臨,其餘七人全都完成了兩首詞的下闕。


    那兩個丫鬟把錢謙益等人的作答一一拿了進去,最後收韓臨身前的文具時,後者盡管閉著眼,仍能感受到奇怪、嘲諷的眼神,不過韓臨死豬不怕開水燙,一點也不臉紅。


    “韓兄,你不是要見這柳如是嗎,為何交了白卷上去。”一旁的王夫之不解地問道。


    韓臨神色不變,小聲答道:“不瞞王兄,我對此實在是一竅不通,無奈隻能裝裝樣子,讓人捉摸不透才好。”


    “這...”王夫之也很是無語。


    又過了兩刻鍾,柳如是的聲音傳出:“這詞還是錢大人作的略勝一籌,如是說與諸位共賞:


    《江城子》下闕


    安排無限銷魂事。砑紅箋,青綾被。留他無計,去便隨他去。算來還有許多時,人近也,愁迴處。


    《南鄉子》下闕


    莫道無歸處,點點香魂清夢裏。做殺多情留不得,飛去。願他少識相思路。”


    傻子都聽得出柳如是對錢謙益的鍾意了,除了韓臨與王夫之,其他五人盡管不爽,但是紛紛恭喜錢謙益,表示敬佩,誰讓錢謙益是名副其實的文壇領袖呢,地位遠在他們之上,而且這五人估計沒少遇到被人搶風頭的事。


    韓臨見此暗道一聲不妙,隨即不屑地冷笑一聲。


    錢謙益的笑容依舊,隻不過看著韓臨多了一份莫名的味道。而一個瘦竹竿似的舉人立刻站起來嗬斥韓臨:“豎子怎敢發笑,連柳姑娘的詞都接不起,有何顏麵與我等同坐在此!”


    “錢大人的文采令我佩服,但你麽,”韓臨上下掃視了這瘦竹竿,“不過是夏日裏令人惡心的蒼蠅,聚集在那肮髒之處。當然,我不是指柳姑娘的芳閣。”最後一句,韓臨躬身向著裏麵的柳如是笑道。


    “你,你...”瘦竹竿何曾見過像韓臨這麽“有辱斯文”的人,一時說不出話來,臉憋成了豬肝色。


    “咯咯!”突兀的笑聲打斷了其他人的發難,錢謙益的笑容瞬間消失,所有人都看向簾後,柳如是笑了?


    “好了各位,給如是一個麵子,就不要計較此事了。”柳如是坐起來身子,“不知各位以為當今天下,關外的清人對我們大明的威脅有幾分?”


    那幾個酸儒生麵麵相覷,不知從何答起。


    倒是錢謙益身為東林黨領袖之一,站出來負手而立,搖頭晃腦地發表見解:“愚以為關外的清人對我大明的威脅不小,這清人乃是宋朝時金人的後裔,都是些未開化的蠻人,但作戰十分兇殘。不過我們大明不是大宋,當今陛下也不是昏君徽宗、欽宗。我們大明疆域遼闊,國力強盛,陛下英明神武,勤於國事,親自鎮守國門,還有雄關險隘,名將賢臣分主內外,必能將清人拒於關外,就像那努爾哈赤,在我大明的炮火下重傷不治而死,不過爾爾。


    可惜朝廷之外有亂民作亂,朝廷之內有閹黨禍亂朝綱,實乃大患也!”


    “錢大人不愧是我輩領袖,見解獨到,我等遠遠不及啊!”瘦竹竿又是第一個跳出來拍馬屁。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錢大人身在江南,還關心著千裏之外的事,實在難得,如是歎服。”柳如是把視線投向韓臨,“不知這位公子有何見解?”


    “我的看法與錢大人略有不同,”韓臨微微一笑。


    “少在這信口開河,汙了柳姑娘的耳朵!”又一個儒生蔑視著韓臨。


    “但說無妨。”柳如是看起來很想聽韓臨談談。


    “好。”韓臨瞟了一眼那些儒生,“前年,清朝皇帝皇太極親率12萬大軍入侵朝鮮,朝鮮仁祖不能敵,逃往南漢山城。隨即皇太極率兵包圍了南漢山城。在數次交涉之後,朝鮮仁祖於翌年正月三十穿青衣出城投降,向皇太極行三跪九叩之禮。朝鮮,曆來是我們中原王朝的屬國,卻向清人投降了,這代表什麽?


    去年五月,清人封我們大明投降過去的將領孔有德為恭順王,耿仲明為懷順王,尚可喜為忠順王。


    至於錢大人先前所說,努爾哈赤雖然戰死,但繼位的皇太極能力不弱於他,而且袁崇煥將軍早已去世,更不利的是之前我們大明的守軍靠的是火炮屢屢擊敗清軍,現在清軍的火炮力量卻還要在我們之上,邊關岌岌可危啊!”


    “一派胡言!”錢謙益這時也坐不住了,差點吹胡子瞪眼,“那什麽皇太極,你居然稱他為,為...把他與我朝天子相提並論,你是何居心!?”


    “快來人,把此人趕出去!”瘦竹竿借機發難,真是睚眥必報。


    “等等,”柳如是見情勢有些不受控製,立馬叫停,“幾位,感謝你們對如是的厚愛,不過請先迴吧。錢大人,請入內一敘。”


    幾人聞言都是一愣。


    “柳姑娘,希望下次能得見芳容。錢大人,恭喜博得美人心意,後生就不打擾了,告辭。”


    “告辭。”


    ……


    這幾個儒生見沒有表現的平台了,也不抓著韓臨不放,一一離去。


    “王兄,走吧。”韓臨苦笑一聲,自我安慰:還是讓錢謙益這老頭贏了,算了,還是功業更重要。


    “韓兄不必難過,不過一青樓女子罷了。”王夫之輕聲疏解。


    兩人留在最後離開,還未出門,那個叫小環的丫鬟追了上來:“公子,這是我家小姐給您的。”


    韓臨詫異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手帕,喜從中來:“多謝。”


    韓臨三人出了羅衣堂,王夫之忍不住問道:“韓兄,看來這柳如是真是與一般女子不同。冒昧地問一句,帕子上可有什麽東西?”


    韓臨也不藏著掖著,展開手帕一看,上麵寫著兩個詞——踏青與巳初。


    “那柳姑娘這是邀請韓兄清明一同外出踏青啊,看來我要提前祝賀韓兄抱得美人歸了!”王夫之朝著韓臨擠眉弄眼,這些天和韓臨相處,王夫之的性情跳脫了許多,不再死板。


    “錢謙益那老頭豈不是被耍了。”韓臨既高興錢謙益吃癟,又擔心他找麻煩,金陵畢竟是他的主場。


    “此言差矣,這完全是兩碼事,我看柳姑娘正是不想給韓兄帶來不便,此番才不得不與那錢老頭虛與委蛇...


    什麽?你剛才說他就是那個28歲即登探花,曾官至禮部侍郎的錢謙益?!”王夫之後知後覺。


    “不然呢?”韓臨哈哈一笑,大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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