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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複庭後背一僵:“對。”


    白唐頓時板起臉故意訓:“好啊!連我這個師兄都敢忘!真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這話聽起來惡聲惡氣的,可卻十分入江複庭的耳,熟悉的熱意一下子就將那時間的隔層衝散了。


    “這不就是不敢,所以記起來了。”他順著白唐的話說道。


    白唐捏了捏拳頭:“得虧你想起來,你要是想不起來,我把你拆了丟深山老林裏喂野鬼!”


    “真喂了,去哪裏找我這樣的徒弟?”


    “滿大街,撿一個!”白唐胡咧咧地說完,又補充道:“撿不到好的,大不了再等個十八年!”


    江複庭正要迴應他的打趣,突然反應到這句話的話外音:“再等個十八年?”


    天邊不知不覺泛起了魚肚白,第一道晨光徹底衝破了黑夜屏障。


    陽光照在江複庭轉過來的臉上,半邊映在光輝中,另外半邊落在黑暗裏。


    白唐愣了愣,隨後揚起別樣的笑:“等你魂魄迴爐重造唄。”


    說著捅了捅江複庭的胳膊,口無遮攔地調侃:“難道你等不及成年,就想跟著我跑?”


    那笑裏的無拘無束,把江複庭記憶裏模糊掉的人影雕琢的愈發生動。


    他恍惚了下,看向日初的方向,好像昨夜經曆的一切,都是一場大夢。


    太陽一點點的從東方爬上來,將前夜的陰霾驅散,湛藍的天空中不夾一片雲朵,幹淨得有些純粹。


    “時間差不多了。”江複庭撣了下落在衣角上的灰,“走吧。”


    等他們兩個都迴到洞口,吳秀娥已經在那裏站了很久。


    到了八點,山頂之上準時的轟鳴起滾雷聲,滿山的屍傀被注入了新一天的生命力,紛紛複蘇,朝著山頂湧去。


    三長老的傳音一同準時響起:“準備了一天,是你們自己走上來,還是我們抓你們上來?”


    白唐不嫌事大的叫囂迴去:“你是耳朵不好,還是腦子不好,我哪張嘴告訴你我們要上去?”


    那三長老沒想到他居然真敢這樣挑釁自己,怒極反笑,一連說了三個好。


    白唐對著江複庭小聲嚼耳根:“看來是腦子不好,說他,他還那麽高興。”


    他聲音壓得在低,可傳音卻通著,顯然是故意讓山頂上的人聽得。


    果然三長老氣得眉毛都要豎起來,怒氣將他的臉頰燒得火一樣紅。


    他陰涔涔地開口:“腦子不好是嗎?”


    他趁手從身後抓出了一個女人,站在高台最上麵,好讓他們看得清清楚楚,逼迫道:


    “我倒數十個數!你們如果還不上來,今天就先拿這個女人開刀!”


    “我倒要看看!一會腦子不好的,是我!還是你們?!”


    他手裏的女人低聲啜泣著,哭了一晚上,嗓子都變得喑啞


    。


    此刻被人抓在手裏,連四肢都不像是自己的,不斷發顫。


    白唐結束傳音,盯著山頂,直接問向身邊的人:“你削弱大陣,大概需要多久?”


    “最多十分鍾。”江複庭嚴謹地估算道:“能爭取到嗎?”


    “十分鍾啊——”他滿不在乎地笑起來:“半個小時都可以。”


    江複庭見狀,慎重地叮嚀了一嘴:“你不要小覷,我知道你厲害,但你是借給了我大部分力量,對方也難保不會沒有其他底牌。”


    白唐聽他絮叨,不以為意的切了一下。


    但知道他是擔心自己,用力按住他的肩:“我很惜命的。一定比你想象的還要惜自己命,你大可放心。”


    江複庭覷著他,肩上被按著的地方沉穩有力,便不再多言:“好。”


    兩個人商討完,白唐忽然將一旁置身事外的吳秀娥拉過來,“給你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吳秀娥猜到他想做什麽,可贖罪二字聽起來諷刺得過於刺耳了。


    她自嘲一笑:“就我那罪,贖得完麽?”


    “能贖一點算一點,怎麽?”白唐說到一半,話鋒變了個調:


    “你難道舍不得你那門派,還想心心念念的付出,討點迴去的機會?”


    不知道是被人一語說中了卑劣的奢想,還是氣得,吳秀娥感覺身上的氣血忽然翻湧起來,連頭帶身體都開始發漲。


    她嫌身上鬼線拽得太緊,不舒服的扭了扭:“不用拿這些話激我。你把魂幡交出來,冤魂我來控製,你們抓緊時間去做你們的事。”


    江複庭對著白唐點點頭,白唐同樣沒有絲毫猶豫,從布袋裏拿出來丟給吳秀娥。


    她身上的束縛被鬆了綁,利落地接過來,饜足的在手裏翻看:“破是破了點,多少也能用。”


    緊接著,她忽然抬起頭,一絲精光從眼裏忽閃過:“你們倒是挺相信我的,也不怕我拿了魂幡就跑!”


    白唐壓根沒當一迴事:“行啊!跑得掉算你的本事。”


    這直戳人心的話,再次提醒吳秀娥認清自己幾斤幾兩。


    又沒在他們嘴裏討到痛快,她揮了揮手裏的幡,消了幾分尷尬,才道:


    “你們最好盡快,這幡太破,我也拖不了太久,那些東西遲早壓不住,會受命出來作祟。”


    江複庭看向白唐,但即便到了這個時候,白唐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


    估計哪怕天塌,都能麵不改色。


    而這時,山上的人已然沒有多餘的耐心,三長老提著手裏的人,居高臨下的往下看。


    “十!”


    蒼勁渾厚的聲音從山頂上蓋下來。


    他手中的女人,臉色差到早已發青,倒數的聲音就是閻王的催命符。


    她甚至開始認命,絕望到不再掙紮,一雙渙散的眼


    睛,沒有焦點。


    江複庭眼眸一凝,心意一動,古老雄渾的氣息千絲萬縷的從體內爬出,像蠶繭一樣將身體包裹。


    他將自己的身體乃至血肉和骨頭,都融於濁氣裏,把自己化成一個媒介。


    利落的倒數聲還在繼續。


    “五!”


    江複庭閉上眼睛,身心都化進了空氣裏,與四周的一切合二為一。


    “四!”


    白唐。


    他頓時用神識喚道。


    一股陰涼的氣息像海浪拍打而來,源源不斷的鬼氣好似沒有盡頭不斷往他的身上湧。


    他的身體從來沒有接受過那麽龐大的力量,頓時被衝得一個激靈,立馬斂息運轉,當即不敢多耽誤一分一毫,盡數衝向大陣。


    濃濃的鬼氣像烏雲一樣遮天蔽日,直衝雲霄時,引得山頂的兩人心頭一顫,退意頓生。


    三長老仰頭的時候,連剩下的二都忘了數,他又驚又懼地望著眼前瀑布一般倒飛雲端的鬼氣。


    在鬼氣撞上大陣的一刹那,好像那磅礴的鬼氣砸在了自己的頭上,讓他心神一蕩,有些恍惚。


    一顆高懸的心躥到了三尺高。


    好在他擔憂的事情並沒有出現,大陣紋絲不動,沒有任何皸裂的痕跡。


    他這才心有餘悸的定了定神,放下心來,又驚又喜下,劫後餘生的僥幸笑容沒比哭好看到哪去。


    支撐這大陣的可是絕無僅有的至陽之氣,還不是一星半點,現在這整片山,全部都是!


    他一個修鬼的,怎麽可能幹得過!


    他越想越這麽覺得,心裏一繃一弛下,嘴角咧著的笑更為誇張,當即驕縱自恃地傲慢道:“你們別再白費心機了,有這多餘的力氣,還不如留下乖乖送上門。我心情好,還能大發慈悲,留你們全屍。”


    白唐在江複庭周邊畫了個護身結界,調轉體內剩餘的鬼氣,邪氣一笑:“那我真是謝謝您嘞!”


    說完,他對一邊的吳秀娥使了個眼色。


    吳秀娥當即會意,揚起手裏的魂幡,用力一震,與此同時,嘴裏開始吟誦起咒文。


    剛才晴空萬裏的天氣,頓時瞬息萬變,厲鬼狂卷著風雲,將這一片天壓得烏沉沉,哀怨的哭嚎蓋過了風聲,像雜亂無章的低唱和嬰兒的啼哭,讓人不寒而栗。


    三長老捏著人的手,不禁用力了幾分,他咬牙切齒地看著盤桓在山腰處的無數冤魂:“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他骷髏一樣幹瘦的手指,深深陷入了女人的脖子。


    女人被掐住喉管,對方的指甲好像刺入了她的皮膚,一陣陣扯開的疼。


    可是聲音和唿吸全都被那一隻蒼勁有力的手摁住,勒著她的喉嚨。


    她翻著白眼,所有的氣全都憋在胸腔裏,如同一個氣球,隨時都要炸開。


    一直站在後麵


    的蔣黎有些看不下去,他沒有圍觀獵物死前掙紮的變態興趣。


    他直接走上來,作揖請殷道:“師父,弟子去了結了她。”


    三長老沒有吭聲,他拿出一道符,從懷中撚出一道剩餘的殘魂,一道燒了,臨時做出一個魂香丟給他。


    蔣黎熟練地低頭彎腰接過來,恭敬地說:“定不辱師命!”


    在魂香的指引下,山林裏屍傀複蘇的哢哢聲,像拔節生長的竹筍,浪潮一樣遍布得到處都是。


    蔣黎點著魂香,帶著陰冷的笑一路朝下飛奔。


    屍傀不斷匯聚在一起,形成一片汪洋,轟轟烈烈地往下湧,重重疊疊得腳步聲,像千軍萬馬,從遠處掀塵而來。


    吳秀娥手持魂幡,屹立在浩然的聲勢中。


    她悉心留意著前方的動向,在塵土越來越近,即將滾滾而至時,突然高舉起手裏的幡,萬鬼受了指令,盤旋在她的上空,開始興奮地叫囂。


    她揮了揮幡,鄭重地對白唐說:“我盡力而為,後麵靠你們自己了。”


    話一說完,她一分也不多待,領著魂幡,朝前迎麵而上,將人往別處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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