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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斂迴了自己的精神力,毫不停留的往山腳下趕。


    計劃裏並沒有料到會突然殺出李遇的母親,以這樣的結果逃離,已經大大超出自己預料了。


    現在還不清楚那個長老到底死沒死,如果沒死的話,這山林裏拚命活下來的人,依舊脫離不了危險。


    轟鳴的聲音持續了四五秒,和耳鳴一樣,仿佛運行世界的機器生鏽停滯了,隻剩下綿長不盡的嗡——一直到異象徹底拉上了帷幕,江複庭鬆開手。


    身前的人從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就像被安上了休止符,不聲不響,連點多餘的躁動都沒有。


    就好像隨著光四散開,漸漸融入萬物的瞬間,一同消散了般,靜得讓人感覺不動存在。


    江複庭拍了下他的肩膀,微張了下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不是個會主動安慰人的人,但此刻就算想安慰,也被雜亂的千言萬語堵在心頭。


    手心按著的肩膀傳來冰涼的溫度,像大理石一樣冷。


    吳秀娥在白唐的手心裏搖搖欲墜,蒼白的麵色像糊了一層紙。


    等趕到山腳邊緣後,白唐隨意一鬆手,她噗通一下,跪坐在地上。


    長老死了嗎?


    不可能!三長老哪怕在宗門裏都是名列前茅的能者,放在外界,都算得上高手,怎麽可能那麽輕易的死掉!


    但是……


    她頗有震撼地抬頭看著山頂,不安和恐懼一點點的蠶食掉她僅剩不多的自信和驕傲。


    在修道人的自爆下,能有人那麽輕易的活下麽?


    江複庭側頭看她時,才發現身前的人終於對外界有了點反應。


    李遇一同轉頭的瞬間,他看到了李遇濕潤的眼眶,以及映在臉頰一側隱隱泛光的淚痕。


    吳秀娥仰頭的那副悵然若失,圈進了李遇哀慟的眸子裏。


    接連的痛苦和失望在他心裏挖了巨大的坑,他對吳秀娥再多的恨意也填不滿他所失去的。


    她帶頭在村子裏作惡了那麽久,從自己母親的死,到現在的消亡,每一條步向深淵的路,每一筆債,都是她的功勞!


    他如今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賜!


    “她會被警察抓走嗎?”他手心用力地捏著衣角,粗糙的布料紋理能把他的皮膚磨碎。


    吳秀娥聽到警察兩個字,匍在地上的後背隱隱顫了顫,她慢慢迴過頭,勾著難看的笑。


    眼裏是麵對螻蟻時,才能依稀生出的傲慢,隨後她情不自禁地“嗤”出聲,跟漏了氣的氣球一樣。


    李遇被這輕慢的聲音點燃了心裏的怒火,他想要撲上去,想要撕碎她!


    想要她把那個已經消失的人還迴來!


    把自己失去的,被摧毀的一切,全都還迴來!


    察覺到身前人的異樣,江複庭收緊了力氣,將身前差點衝出去的人控製住。


    他感覺到冰涼的肩膀緊緊地繃著,而無法發泄的情緒,全都剜在了幼小的身軀上。


    白唐睨了眼地上的吳秀娥,出來的時候,為了以防萬一,才將她順出來做籌碼。


    嫌棄歸嫌棄,但礙於另有用處,也隻能忍著。


    他搭上了李遇的另一邊肩,似是安慰的輕拍了兩下:


    “當然啊,惡人自有惡人磨,犯錯的人當然會被警察抓走。”


    吳秀娥的笑轉而變得嘲諷,不屑之意幾乎要從臉上溢出來。


    她就是故意要激怒李遇,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李遇在極怒之下,反而平靜下來。


    剛才明明還是一副要咬碎自己的模樣,此刻卻像個觀猴的看客。


    吳秀娥連嘴上的痛快都沒得逞,而且對方還是個小屁孩,挫敗之下,反而被他挑起怒意。


    她拍了拍髒兮兮的手,冷哼著:“別天真了,警局那地方能關得住我嗎?”


    江複庭直接橫了她一眼:“廢個修為的事而已。”


    輕描淡寫的語氣,讓吳秀娥冷冷打了一個寒戰,她的笑被凍在臉上,咧不下去又收不迴。


    最後隻能佯裝逞強地說:“廢了又怎麽樣,不廢又怎麽樣?你以為你們還能出得去嗎?”


    她說完,抬起頭。


    烏雲在大風的席卷下一散而空,湛藍的天空如同染了藍色的墨,細微的塵埃漫天沉浮,山間人群的哭嚎聲,低嗚得像是幽魂。


    隱隱中,一道無形的光罩波光粼粼,將生的希望徹底隔絕開。


    她張望著,眼裏湧出癡迷的向往,那是純粹的力量,是通往強大的道路。


    “看到沒?支撐這個陣法的力量,是世間最純粹的至陽之氣,大陣開啟,整座山都是煉爐,沒有口訣,不論妖魔鬼怪,就是我們掌門來了都出不去。”


    “你們啊——”她掃了一圈在場的人,像看著一排死人:“還是趁早在這山裏挑一塊好地,免得到了後麵,死了都沒個像樣的地方埋。”


    煉爐兩個字徹底激起了江複庭的戒備,他甚至開始懷疑,十年前山上的大火不可能是無端端的,那火焰幾乎燒紅了天,寂滅了所有生靈,能灼掉一切靈魂。


    絕不可能是普通的火。


    當成煉爐這事,興許十年前他們就幹過。


    江複庭後背有些發寒,吳秀娥前麵為了給自己爭取生機,什麽話都敢說,但唯獨這個肯定是真的。


    空氣裏的至陽之氣,壓得人心火難耐,他明顯也注意到白唐臉上的不適。


    雖然白唐麵上不會表現出來,但出來的時候,他依舊從他眼裏的一絲煎熬感受到了。


    至陽之氣和白唐的鬼氣相克,更何況是那麽大的能量,這就好比將一桶冰火堆裏烤,硬生生地消磨掉。


    “哦。你費心了。”白唐淡然的口氣


    和江複庭前麵對蔣黎的態度如出一轍。


    他說完往邊上多走了兩步,“這陣我都拆了一次了,也不怕拆個第二次。”


    吳秀娥隻當他過於自負,出於抬舉,才好心地解釋了一嘴:“大陣沒運行之前,當然好破,運行之後,至陽之氣相互流轉,融為世上最強硬的屏障,哪怕渡劫期的絕世強者來,都——”


    她話還沒說完,便驚愕地瞪大眼睛,然後神色裏的驚訝慢慢變成了驚恐,隻見白唐僅憑著雙手,就將眼前蘊著可怕氣息的屏障像水簾一樣撥開。


    他繃著凝重的麵色,眼角透著一絲疲態,本就發白的臉色看起來更加蒼白。


    指尖湧出的濃鬱鬼氣,像九幽之下的冥水,浩瀚壯闊,為他們劃出通往外界的一條生路。


    江複庭反應迅速的將懷裏的李遇推給寧遠,“帶他出去,去找一個叫周祁的警察。”


    寧遠被他推得一個踉蹌,錯步進裂開的通道裏,他一把接過跌進懷裏的李遇,轉過頭,擔憂道:“那你們呢?”


    “解幹淨這危局。”江複庭說完,知道白唐也堅持不了太久,忽然叫道:“餘幼儀。”


    一道薄弱的鬼影從寧遠的身上徐徐升起,不等江複庭開口,她鏗鏘有力的承諾有如刀刻:“你放心吧,路上我會一直護著他們,直到安全為止。”


    “走吧。”寧遠牽著懷裏的人,正要轉身,李遇一直垂斂的眉眼卻忽然抬起來,他黑幽幽的瞳孔裏藏著些影影倬倬的希望:“喂!啞巴。”


    他叫慣了,哪怕知道江複庭是裝的,也改不了口了。


    仿佛這樣叫,還能迴到之前一樣。


    他從頭到尾都一直揪著自己的衣角,從未放鬆過,掌心的皮膚被他掐得紅彤彤的,隱隱可以看見血絲,低沉的聲音像掩在土壤裏,從罅隙中好不容易擠出來:“能把我爸爸帶出來嗎?”


    江複庭直視著他的眼睛,被他那抹疑慮來迴審探,毫不避諱的直言:“隻要他現在還活著。”


    李遇一副果不其然的樣子,但黯淡下去的光還是溢於言表,“他出來以後是不是也要被警察帶走?”


    江複庭頓了頓,看著他愁苦的麵龐,最終還是“恩。”


    他眼裏的星星點點,像螢火一樣明明滅滅,最後悉數沉溺在水底,不泛波瀾。


    李遇緩慢地點點頭:“那你們……早點出來。”


    白唐一直抬著雙手,一動不動地僵了半天,都能將自己杵成木頭了,才不耐地催道:“行了,快走吧,敘舊的話等我們出來再說!再拖拖拉拉誰也走不了!”


    他說話語氣看似和平時一樣漫不經心的,但沒一句唬人。


    在這種被至陽之氣徹底包裹的環境,消耗的鬼氣根本無處補足,拖下去,對誰都不好。


    寧遠當即


    不敢再多留,拉著人就走。


    白唐收迴手時,不著痕跡的深吸了口氣,太久沒有這樣費力過,身上的力量如同活泉沸騰了一般。


    江複庭察覺到身邊人的興奮,他別過頭看了兩眼,結果卻留意到他身後的一大片景色仿佛被火燒化,模糊了一大片。


    茂密的樹木和花草,就像一副被打濕了的水墨畫,層層顏色被潑得漾開,五顏六色的暈染在一起,漸漸融成一個顏色,隨後變成了一片虛無。


    從山頂開始,一路傾瀉,往下覆蓋。


    成片的綠蔭不斷被黑褐的焦土取代,盎然的生機蕩然無存。


    他不由緊縮了下瞳孔。


    白唐從他黝黑的眸子裏看見了浪潮般的壯景,像一盆黑水從山巔空中灌下。


    他倏然迴頭時,焦土已經漫到了他的鞋底,先前的盛景就像是多日以來的幻象,大地寸草不生,隻剩下荒蕪的岩壁,和暴露在視野裏的怪石嶙峋。


    吳秀娥突然朗聲笑起來:“看到沒!你以為你有多厲害嗎?你剛剛那個舉動,加速了大陣的運轉。剛才不走,現在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你們全都要死在這!全都要死在這!連殘魂都不會留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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