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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為什麽,他提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江複庭腦海裏下意識就浮現出白唐的臉,不過那個人似乎對這種東西向來不屑一顧。


    他模模糊糊地迴答:“大概吧,沒見過,不予置評。”


    李遇見過幾個字不代表什麽詞都能理解,他後麵四個字看得特別費勁,磕磕巴巴,自個估摸著也就那個意思,不懂裝懂的點頭。


    江複庭還在繼續寫:“山神選人有什麽要求?”


    他的話題越來越深入,深入到李遇已經完全無法迴答。


    李遇突然機靈勁一轉,想盡快結束這個無聊的話題,可沒想到居然誤打誤撞上:“你一直問這些幹嘛?你不會一直對我們村子打什麽歪主意吧?”


    江複庭手心一頓,心裏兀的一緊,思緒飛轉想著自己剛剛哪裏露了破綻,差點要將手裏的筆捏斷。


    可轉念又覺得不對,他不著痕跡的在李遇身上掃了眼,小孩臉上還是沒心沒肺的傲慢,才確定這個問題隻是無心一提。


    結果就那麽巧的歪打正著了。


    他斂了心思,解釋著:“城裏沒有祭祀這種事,比較好奇。”


    小孩覺得挺有道理,讚同點頭,結果下一秒臉色變了變。


    隻見江複庭遒勁有力的字體寫著:“原來你也不是什麽都知道。”


    他寫完字,配上那淡然恣意的俊臉,細長的眼尾在小孩臉上一掃而過,帶了點說不出的挑釁。


    李遇被一波嘲笑,差點氣得要冒火,又無可辯駁,他跟他爸性子方麵還真的是親生,一樣的愛逞能。


    結果麵子沒撈到,總是反被打臉,最後要靠潑皮耍賴蒙混過關。


    隻是李遇畢竟還小,遇事不多還算有底線,被人揭穿後,隻有滿腔的尷尬和羞意,紅著一張臉也隻會幹瞪眼。


    他沒好氣地說:“我願意跟你說就不錯了,這些東西你不管去問外麵誰,不把你嘴縫起來都算優待你。”


    江複庭見他被自己逗得急了眼,立馬正色,點點頭。


    李遇見他願意給自己台階,也就勉為其難地順著台階下一下。


    在頭頂上有些黯淡的黃燈照耀下,李遇發現這啞巴越看越順眼,似乎都沒有了白天薄情寡義的味道。


    江複庭看他神色緩了幾分,便放下手裏的筆。


    估計這個小孩知道的也就這些,他也無意去了解那個女鬼是怎麽死的。這孩子也算是無辜之人,心裏的傷肯定還沒愈合,他又何必無端端再去戳人痛楚,其他想要的答案等明天找其他法子好了。


    他一瘸一拐的站起來,李遇見他這就要走了,心裏不知怎麽就失落了一下,也連忙站起來,問道:“你就問幾個問題,這就走了?”


    江複庭意識到這小孩哪是什麽突然大發善意,給他提供情報,純粹是想找個人


    陪他一起熬夜而已。


    他看了李遇一眼,沒有遲疑地點頭。


    “哦。”李遇心思鬱悶,不快地吐了這麽一個字。


    江複庭視若無睹,慢悠悠的往門口蕩悠。


    李遇見他居然幹脆成這樣,頭也沒迴,身子忽然怔怔地站在那裏,剛剛在山林裏壓下的委屈卻突然湧出來。


    江複庭離開時的背影看起來格外熟悉,他想到自己媽媽外出的那一天也是這樣,隻是後來再也沒有迴來過。


    那以後,爸爸再也沒在他眼前提過關於這個女人的任何信息。


    他日複一日的等待,期盼著媽媽會在哪一天突然迴家,隻是日月輪轉,春去秋來,歲月更迭,卻再也等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從一開始最熱忱的滿心希望,到最後慢慢被熄滅,順著時間的流轉永遠埋在了記憶裏。


    等他稍微大點了,明白了死這個字的時候,他才明白那個女人是永遠迴不來了。


    她早已葬身黃土,興許是化在了這個山林裏,在他時常玩耍經過的道路上,又或許是被哪個兇猛野獸給吃了,兇猛野獸又進了他們的肚子裏。


    反正不管怎麽樣,他都沒有媽媽了。


    可這個時候,江複庭的背影和記憶中女人離開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被他努力忘掉的畫麵一股腦的全噴出來,一下子占據了他整個大腦,更早以前刻骨銘心的歲月,全都流向了他的四肢百骸。


    記憶有多溫暖,迴想起來的時候,剜在身上就有多痛。


    他用力攥著自己的小手,腳底像鑽了泥釘,站也站不住,在江複庭帶上門前,掐好了最後的時機,他幹巴巴叫道:“你等等!你等等!你個瘸腿的,走那麽快幹嘛?”


    雖然話難聽,但江複庭到底還是停住了,他一手扶門,轉頭看過去,發現小孩的眼眶不知什麽時候紅了一圈,想哭卻又不願哭,硬生生強忍著。


    江複庭又被戳了下心窩子,隻能靜等他說話。


    李遇別扭的撇過臉,尷尬地看向窗外算不上風景的風景,艱難說:“柴房那地方有什麽好的,第一次看到迴柴房那麽積極的人。”


    江複庭假裝聽不懂,麵無表情地看他。


    李遇知道他故意,卻還是不得不拉下臉,他爸爸向來沒有真的關心過他,周圍的小夥伴也隻是怕他脾氣,至於村裏的那些大人,麵上看著笑嘻嘻說著動聽的話,可誰不是在暗地裏看好戲,盼著他們跌入穀底好有他們飯後的茶餘談資。


    這個小地方就是這麽些東西,日積月累早就沒有了人情冷暖,隻有世態炎涼。


    他繃著不自在的麵龐,支支吾吾道:“你要不······今晚就······住我房間算了。”


    李遇原本隻是眼眶是紅的,現在臉也有些泛紅。


    江複庭第一次見到這麽別扭的小孩,隱約有點能理解白唐逗自己時的惡趣味。


    李遇站在那等了半天,還沒等到他的一個準信,抬頭又想瞪他,正好見到江複庭掏出手機打字,他上前幾步探頭去看。


    江複庭把手機拿低了些:“村長明天見到我不在柴房,怎麽辦?”


    原來這啞巴剛剛是在擔心這個。


    李遇拍著胸脯信誓旦旦保證:“沒事,就說我非要纏著你陪我,我爸別的好處沒有,唯一的好處就是什麽都由著我。”


    他說著頓了頓,任性道:“反正這些都是他欠我的。”


    連帶發紅的眼眶都有些難以言喻的苦澀驕縱。


    不過按照他白天言出必行的態度來說,肯定也是說到做到的。


    江複庭也沒想到他來到這個村子,打通的第一個人會是一個小孩子,還是村長家的熊孩子。畢竟他連和收留他們的阿敏都沒來得及多做溝通。


    年齡雖小,但好歹也算是個有後台的人。


    他最終還是沒再拒絕,點了點頭,又慢慢溜達迴房間,把門關上,在凳子上坐下。


    李遇看了他兩眼,一步三迴頭的才迴自己床上,他靠著床頭看著坐如木樁,已經閉目眼神的江複庭。


    他在思考要不要在床邊給他騰個位置,想完又立馬搖頭,但又覺得睡椅子能舒服嗎?


    “啞巴,你在想什麽呢?”李遇觀摩了一會,實在坐不住,試探性地問道。


    江複庭紋絲不動,連睫毛都沒動一下,仿佛一個雕塑一樣。


    李遇不信,這前後才幾分鍾,肯定是裝的,他提高了音量叫喚:“啞巴,我要喝水,你去給我倒水來!”


    小孩還挺會拿捏他性子,要是以往江複庭肯定對這無理的要求皺眉了,奈何他剛屏息凝神,在調息體內的濁氣運轉。


    除非暴亂的鬼衝進屋裏,洪水猛獸下山,不然他連半點搭理外界的心思都沒有。


    “啞巴!”李遇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了床,站在他耳邊故意一喝。


    這下就算睡著的人都能被他叫醒吧,醒著的人耳膜都要被叫穿。


    可是江複庭的身姿依舊穩如泰山,自行把剛剛令人頭疼的尖叫屏蔽掉了。


    要不是李遇還能感覺到他的鼻息,和隔著襯衫依稀起伏的胸口,李遇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死了。


    怎麽弄都弄不醒,他一陣索然無味,罵罵咧咧的迴到自己床上,他讓這啞巴留下來是陪他解悶的,而不是來這裏做木樁的。


    坐上床後,兩條小腿用力一晃,拖鞋登時飛的東一個西一個,他動作誇張得往床上一躺,發出撞擊床板的“咯噔”一聲。


    李遇一臉憋悶,似乎覺得還不夠解氣,又把被子蓋在身上,死命蹬了兩腳,總算折騰累了。


    他目光無神地望著


    頭頂上的天花板輕喘了一下,轉過身,看著姿勢還未有任何變化的江複庭。


    忽然覺得這啞巴睡了也挺好的,以前就是媽媽坐在他床邊看著他入睡。


    不管傷心的,難過的,有多委屈,隻要有媽媽一個溫柔的眼神,他就能溺死在那如春風一樣的溫暖裏麵。


    可沒想到這樣,這樣的溫暖居然是有時效的。


    李遇眨了下眼,嘴角勾起了若有若無的淺笑。


    這會兒邊上又多了個人,哪怕不說話,也莫名讓他覺得安心。


    看得久了他發現,這個啞巴不僅在他眼裏順眼不少,還真是長的特別好看,白天他光顧著給村裏新來的人下馬威,壓根沒注意這些。


    他腦袋壓著手,調了下姿勢,明知道江複庭是不可能給他迴應,還是又問了一遍:“啞巴,你真睡了?”


    迴應他的果然隻有外麵轟隆,哐當的聲音。


    他卻忽然鬆了一口氣,神情有些惘然,長歎了一聲:“哎,真羨慕你們這些城裏的人啊——”


    江複庭的耳尖微不可查地動了動,這會李遇反而不像剛才謹小慎微的去關注了。


    他扣弄著床沿的褥子,邊線早就歪歪扭扭得裂開,露出裏麵發黃發黑的棉絮,他有意無意的扯幾絲棉絮出來,又丟在地上,又繼續扯。


    玩了一會,才目光呆滯地說:“要什麽有什麽,真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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