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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紅婧道:“那總該讓他知道是為什麽,你這樣做……”


    林樊笑著打斷她,道:“師姐,我心裏有數……你這會出來,那幫皮猴子不得翻天,走吧,咱們得看著點。”


    正說話間,又是砰的一聲響,林樊都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哪個學藝不精的又把符畫炸了,天師門裏一片知恥而後勇的和諧,前些日子的血腥似都悄然過去。


    ……


    白唐抿著嘴,隻覺滿眼都是蕭瑟。


    他身後還陸陸續續跟著許多人,都是在看見他在街上隨手收拾了一個不知名野怪時跟上來的。


    白唐與他們交流過,可那些人怎麽說都不聽,隻遠遠的跟著他,像是在大海裏快要溺斃的人終於抓上一根浮木,怎麽都不願意放手。


    a市不算大,但修道門派卻不算少,白唐又分別去拜訪了幾個,他去的時候那些人都倒履相迎的熱情,但隻要他流露出一點要他們庇護百姓的意思,那些人就都會給出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


    他們說,不是不仁慈不護人,實在是力有不逮,無能為力。


    那些修道者白唐不都全認識,但至少也都能混個臉熟,可這沒有用,沒有人願意給他身後的那些普通百姓一個庇護,有些心慈的,還給白唐分析了些像樣的理由。


    比如,一旦開了庇護這個口,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匯聚,到那時修道者若不提供食物住宿,便會有人挑撥生事,埋怨他們不善不仁。


    再比如,人性懦弱而善鬥,在物資匱乏生死存亡時,惡念頻發,對修道者本身也是威脅,為了先讓他們自己活著,不便多管閑事。


    再再比如,修道者自身生存艱難朝不保夕,連自己尚且顧及不來,還怎麽去給更加手無寸鐵的人保護……


    白唐行走在路上,突然就覺著茫然,如果天下的修道者都獨善其身,他一個人能做多少?


    眾生劫,不應該是互相扶持互相幫助的嗎?當年事態還沒這麽嚴重時,他們明明都還是維護天下蒼生的正義之士,怎麽一轉頭,就成了這樣?


    有修道的老者看他茫然神色,提點道:“這是人性,是天性。”


    可白唐還是不明白,或者說,他理解他們的想法,但他理解不了所謂的“人性”。


    天上又開始蔓延起大團大團的紅色火焰,大片的木石從高空墜下,白唐揮手織出綿密的陰氣網,在那些東西落下的瞬間將它們都掃到了無人處。


    那紅火幾乎要燒穿天空,空氣都炙熱的能將人烤熟,但白唐陰氣一出,那炙人的溫度就又被迫降了下去。


    轉眼,天空轟隆一聲,瓢潑大雨轟然而下。


    白唐再沒空想東想西,先領著那些人尋了個空蕩蕩的大樓去避雨。


    他倒是無所謂,但他身後的那些人若執意跟著他,輕易便會被已夾雜了冰雹的大雨砸傷一片。


    白唐坐在那大樓的門口,淡淡然的看著那一場瓢潑大雨,能感受到落在他後背上的那一道道目光。


    那是……求生的目光。


    白唐腦子飛快的轉著,福德巷已經人


    滿為患,他不能再把人帶迴去,得給他們再找一個住所。


    他眼睛朝四處掃了掃,終於一躍而起,絲毫不顧那些漫天的暴雨,隻凝聚了陰氣在指尖,聚斂這一方陰氣他要畫一個大符,設置一片陰氣網,先為這群人找一個安穩的居所,能撐一日是一日,他定然會有別的辦法。


    墨赦依言在福德巷裏等著,卻從來不與那些人多說話,隻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房頂上,眉心聚攏了許多化不開的凝重。


    藺菱忙忙碌碌的照顧那些可憐的人,希望他們都能撐過這一段日子。


    如今神不能度他們,除了這些在塵世裏修道的人,已沒有人能度他們。


    已經過去很久,依照過去精準的時辰製,此刻應該是夜晚了,白唐還沒迴來。


    墨赦從房頂翻下來,正落在藺菱麵前,道:“看顧好他們,別亂走。”


    藺菱素來聰明,略微一想,就知道他是要出去找白唐,也不廢話,點點頭,道:“你放心。”


    墨赦身形一動,便如一縷青煙般從眼前消失。


    片刻後,他在一條空蕩蕩的街道上看見了靠坐在簷下打盹的白唐。


    白唐仿佛疲憊極了,連他接近都沒醒過來。


    這座城市已經十室九空,但他背後的那條街道住滿了人,街道上空鋪著凡人都可看見的強橫結界。


    白唐拍了拍臉,一個激靈醒了過來,道:“老墨?”


    墨赦垂眼看他,道:“走吧,迴家了。”


    白唐一下從地上爬起來,拍著屁股上的土,桃花眼半眯著應了聲,就跟在了他身後。


    身後是一雙雙惶恐又希冀的眼睛,白唐背對著他們擺了擺手,示意不必相送。


    正如之前跟他們承諾的,他不會不管他們,會每隔幾天來給他們發放符紙。


    “老墨,什麽是人性?”


    “人性?”走在前麵的人腳步微頓了下,迴答道,“是你以後必須拋棄的東西。”


    白唐一陣沉默,繼而笑開,道:“看來你也不知道答案,算啦,還是我以後自己慢慢琢磨吧。”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昆侖山上,管輅跟他說:“小友莫要慈悲太過。”


    微微搖了搖頭,他不是多慈悲的人,他隻是在做力所能及的事,在他在意的那些人都好好活著的前提下。


    ……


    人間歲月飄搖,天上卻仿若時光凝滯,許多從深淵裏爬出來的惡魔都被蘇毓秀收攏在了軍隊裏。


    逆天者的隊伍裏湧入了更多的鮮血,幾乎成破竹之勢橫掃天界,張奎全無弱點,還有哪吒、昔鳴做先鋒,這兩位一個曾是天界上神,一個是集天地真靈誕生的最後一尾龍,承載了龍族的氣運,強橫無匹。


    張奎已不是當年在紂王手下時的那一方守將,昔年他憋屈而死,此時蘇毓秀卻將近百萬強兵盡數交於他,讓他作為七殺星君的才華施展的淋漓盡致。


    大椿木林裏一戰而讓敵人膽寒,後又領兵直推八千裏,披荊斬棘,與那叫美人的男鬼攜手,幾乎將天界派來的領兵將軍盡數斬於刀下。


    而在他們不斷推進的途中,下天庭裏不少散仙都早早投了拜帖,舉起降棋,對蘇毓秀軍隊的推進半點阻攔都沒。


    神戰幾乎毫無停歇,直到他們看見了一條縱橫百萬裏的長河那條長河瑰麗的讓人目眩神迷,連張奎都暫時收斂了滿身的煞氣,下令停軍修整。


    蘇毓秀就站在這橫過天空的銀色河流旁,背後站著數名神色悵然的將軍,都穿一身黑色鎧甲。


    張奎麵上是難言的複雜,他怔怔的看著同千萬年前別無二致的那一條銀河,手掌無意識的撫摸著腰間的佩刀,思緒萬千。


    他身後還站著哪吒、昔鳴、孔宣,另一旁還站著蓮涅,還有幾個同樣穿著黑色鎧甲的人,那些人都還未曾在戰場上露麵,每一個身上都散發出強橫而內斂的氣息。


    美人麵上帶著一款輕薄的麵具,將他原本的樣子遮掩了七成那是蘇毓秀從她萬千收藏裏取出來的一件藏品,能遮掩真容,能讓道法低於催動麵具的人都看不見他的真容。


    蘇毓秀為他催動了麵具,而這些人裏,隻有蓮涅隱約覺察到了他一層薄薄的麵具,但他不是多話的人,隻當不知道。


    “翻過這條河,就到南天門了。”


    蘇毓秀指著煙波浩渺無風無浪的銀河,看著裏麵沉墜著的那些星辰碎片,淡淡道。


    “過了幾千年,他們竟然腐朽成了這個樣子,”張奎聲音裏有沉痛的沙啞,他伸出手,隻一用力,就從那銀河裏拈出了一抹清澈的銀河水,“神體潰敗,神兵羸弱,就連神將,也不複當年。”


    “若是當年,天庭有六禦拱衛,四方神帝護持,三十六天將據守四麵八方,五耪婢、四天王、十二真人、五方五老、六丁六甲……等等,又怎會是區區百萬逆天者能攻打進來的?”哪吒斜挑著一雙眉,露出淺淡的笑,仿佛在說著別人的事,“如今成了這樣,嗬。”


    最後那嘲諷的一笑,也不知落在了誰身上。


    蓮涅穿一身黑色廣袖長袍,眉心上有一朵灼灼紅蓮,懷裏還抱著那隻瞎了眼的貓,克製著腦子裏那些讓他瘋狂的情緒,道:“看見了嗎?對麵那幾個小家夥是誰?”


    蘇毓秀淡淡的掃過百萬裏天河,目光落在遙遠的未來,道:“四天王,五耪婢。”


    “是他們啊,”張奎道,“會有些難打,畢竟人數那麽多。”


    蘇毓秀遙遙站在前方,正要說話,卻倏然抬頭,看見無數細碎的光點從地下飛上蒼穹,一路仿若被星光照亮前路,接引著飛快的沒入銀河的另一邊,消失不見。


    蓮涅目光微動,無甚悲喜的道:“果然是他們。”


    蘇毓秀微偏頭看他,道:“這麽多的精魂被帶入天界,你們地府都不管的嗎?”


    蓮涅撫摸著懷裏蠕動著頭顱的小貓,道:“地府……他們早就知道啊,為什麽要管?地府本來人滿為患的啊,就算沒有天界,他們也總要想辦法弄死一批又一批的。”


    頓了頓,又笑道:“不過也說不好,知道當年那場舊事的估計都死光了,現在那幾個新府君,也派了人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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