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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為社稷故,為蒼生故,陛下,放棄我。”


    可他是那樣固執,固執的叫她忍不住失聲痛哭,他握住她的肩膀,強硬而悍然的將她拉到背後,他說:“你就是江山社稷!”


    這一句話,曾經讓她捱過了無數漫長的寒夜,直到現在,他手心握住肩膀的溫度都仿佛還停留在肩膀上。


    他愛她,在她輕描淡寫無情無愛的歲月裏,第一次扣開了她心裏的那扇門,用盡全力,義無反顧。


    可她天生情絲就有缺陷,什麽都無所謂,與他相遇的十年,終歸隻有最難熬的那幾年,才堪堪通了情絲,給了他愛情。


    隻是那樣的愛情到底如蛛絲細雪,隻在她心裏占據了小小一隅,最終沉澱成記憶裏最溫暖的燭火,慢慢變了質,成為她漫長歲月裏一抹值得迴味偏又不願迴憶的過往。


    溯洄鏡帶迴來的,不止是那樣徹骨的寒冷,還有那沉澱成她內心最深處一抹濃墨重彩的人,那個人,那張臉,都重新鮮活起來。


    她想,她終於不能再自欺欺人。


    被她放在身邊的那個男鬼,在跟白唐沒半點相似後,她卻還是對他一如既往的縱容,不是因為什麽寵物,而是因為那張臉,那張曾給過她最初溫暖的臉。


    那時她七情初生,到底還是懵懂,已分不清當時以為的“愛情”摻雜了多少水分。


    那個以家國天下護她的人觸動了她的情絲,另一個人卻徹底催生出了那原本沒有的情絲,時過境遷,最初那個觸動她心房的人已成塵土,可另一個將她從絕境裏拉出來的人卻越來越鮮活的在心底紮根。


    兩次,那個人都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伸手,用自己的手把她送上了光明的路,於是忍不住情根深種,情絲係於他一身。


    太久遠了,當年狼狽的樣子被她刻意淡忘,連同最初的那個人都被她壓在了心底,時至今日,才被一麵同源而出的鏡子翻出來。


    鮮血淋漓,觸目驚心,原本從未淡忘。


    那刻意模糊的眉目,原來從未模糊,隻被她珍而重之的藏在了內心更深處的地方,她把那些美好都給了那個小蘇毓秀。


    卻把那個承載了那一段美好的小女孩流放在心裏的荒地裏數千年。


    可欠下的債,終歸要還,她曾辜負過的人,也終於以另一種形式出現在她身邊。


    她清楚的知道美人不是他,哪怕長了同一張臉,他身上也沒那個人身上神佛驚懼的氣勢,他隻沾了他一縷魂魄碎片。


    那個人早消失在曆史長河裏,卻以這樣的方式迴來看她,看她怎麽為當年的他們複仇。


    她輕微的笑,笑容清寒如冬雪,含著森冷的毒,能凍裂四海八荒。


    太陽終於露出了臉,一層層溫暖的光從高空撒下,落在臉上心上,她看見有單薄的鬼影站在那秘境山莊的入口,無聊擺弄著手機。


    應該是在玩消消樂,畢竟她開辟出來的那個秘境能隔絕一切信號,人間的網絡信號實在不夠強,應當連不上。


    美人的臉已經很鋒銳了,依稀與當年帶王冠、承一國之重的千古第一人一模一樣,


    那人當年看奏折時神情也這般肅穆,卻比眼前的男鬼多了一層沉重和威嚴。


    果然是很像,她想,如果眉間沒有那一抹不耐煩,怕她都會錯認是故人魂歸。


    美人似感覺到什麽一樣,忽然就將視線從手機上收了迴來,朝著那大門外一瞅,頓時眼中一亮,繼而又將那股子熱絡強行收了迴去,擺出一副隨意的麵孔。


    見蘇毓秀踏步入大門,就道:“大半夜的不睡美容覺,你又出去傷天害理了?可積點德吧,少作點孽。”


    蘇毓秀斜他一眼,道:“知道我作孽,你還跟著我?”


    美人道:“我得看著你少做點啊,誰知道什麽時候報應就來了,我得留下幫你收屍呢。”


    蘇毓秀:“……”


    ……


    跟蘇毓秀簡單的聊過之後,白唐越發的歸心似箭,他心裏惦記著自己的三個蠢鬼使,還有那個在地獄裏作威作福的蠢貨龍,總覺著他不看著點,那幾個都不會照顧自己。


    雖然他們家還有一位大家長,但那位大家長自己心裏都還有病,估計也不會好好照看那些家夥……


    向東早在白唐收了聚斂陰氣的神通時第一時間就鑽了迴來,但進了屋子沒有五分鍾,連口熱茶都沒喝就又被白唐說了出去。


    原因無他,白唐隻告訴他蘇毓秀打算攻打天庭,向東當時就嚇的直哆嗦,還反複確認了兩遍,直到白唐都有些不搭理他了,才又語無倫次的奔出了房子,嘴裏喃喃著要開會的名單,還被前院的門檻絆了一跤。


    白唐倒是挺無所謂的,覺著蘇毓秀都要打天庭了,那向東說的那些在b市消失的大能力者也不用想,都是給蘇毓秀收攏去的。


    似乎事情查都不用查就辦妥了,白唐例行公事一樣在外麵畫了個尋魂追蹤符,就打算打道迴府。


    但他的符還在醞釀中,就被外麵格外淒厲的哭喊聲拉迴神誌。


    恰在這時,地麵猛的震動了一下,就像什麽千鈞重的東西從高空墜地帶起的震動一樣。


    白唐下意識就掠出了門,正看見一條巨大的尾巴在雲端擺動了下,消失不見。


    他皺了下眉,心裏暗襯剛才他看見的那是什麽東西,看著那尾巴尖有點像是爬行綱蛇目類的動物,但身上有明顯的鱗片。


    不知道是不是白湯圓的同類,或者是別的什麽之前從未見過的東西。


    巷子口的女人哭聲淒厲,白唐也不知怎的,抬步就走了過去。


    周圍已站著三三兩兩的人,全都麵露哀戚,似是物傷其類,那女人眼淚鼻涕流了滿臉,懷裏抱著個鼻口都在吐血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啊啊啊~”那女人一聲聲崩潰的尖叫,仿佛被壓上了最後一根稻草而倒地不能起的駱駝,她伸手去遮掩那孩子胸口上的傷口,那裏正汩汩流血,她的手已被染的腥紅一片,“救救我的孩子,誰來救救我的孩子!你救救他,你救救他!有沒有人能救救他啊,啊啊啊!”


    她朝著周圍的人拚命求救,希望能從裏麵找出一個救世主。


    白唐看見了那男孩胸口下凹的弧度,那分明是內髒


    都被壓碎,隻剩下薄薄的一層皮連著上下兩部分身體,就算送去了醫院,也是活不了的。


    “沒用的,你,你節哀吧……他心髒全碎了……隻剩下一層皮了……”有人忍不住道。


    “唉,天降災禍,節哀吧……”


    那女人身邊還有很長一條尾巴橫過的痕跡,顯然是被某個高空墜物砸到。


    “啊~”那女人淒厲的叫著,痛哭失聲。


    白唐在一旁看著,突然就覺著胸口一陣憋悶,他伸手掏了掏口袋,想摸出一包紙巾來。


    可到底沒有,他身上隻有符紙,還都是畫過的。


    那小男孩的鼻腔唿吸越來越急促,然後慢慢斷絕,他的母親緊緊抱著他,嚎啕不能自已。


    白唐身形一動,就竄迴了那四合小院,再一眨眼,人已半蹲在那女人身邊,將手上的一包紙巾遞了過去。


    周圍的人已逐漸散去,地上的鮮血發出濃烈的腥味,男孩的屍體已經冰冷,靈魂也被那天來橫禍擊潰,什麽都沒剩下。


    “剛剛應該砸到我……應該砸到我,為什麽不是我呢?”女人喃喃著,“為什麽不是我呢?”


    白唐抿著唇,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那母親的神色漸漸麻木,半邊臉還沾著她懷中孩兒的血:“我想帶他去拜師的……世道變了,我想著他要安全的活著,得有點本事,我錯了嗎?”


    她的眼神空洞的可怕,白唐忍不住答道:“沒有,你沒有錯。”


    那女人道:“那誰錯了?為什麽他會死呢?為什麽會有那種東西從天上掉下來?”


    白唐迴答不出來。


    “你神通廣大,你告訴我啊,”那女人用帶血的眼睛看著白唐,“神仙打架,為什麽要到地上來?為什麽要打死我兒子?他才八歲,他才八歲啊!”


    聲漸嘶啞淒厲,恍若泣血。


    白唐從她的質問裏感受到了指責,他訥訥道:“這是……”


    他想說“意外”,卻在開口的瞬間覺著這兩個字背負不起一位母親的追責,這兩個字太單薄,償還不了她孩子的性命。


    那女人看著白唐,眼神從暗淡逐漸鋒銳,她說:“你們不是修道的嗎?不是很厲害嗎?不是能救世的嗎?為什麽這個世界還會這樣?我們奉公守法,一輩子省吃儉用的攢錢買房,憑什麽我們要遭受這樣的事?”


    她問:“我們做錯什麽了嗎?”


    白唐迎著那樣的目光,心裏莫名就有了一絲觸動。


    那女人終於肯接過他手中的紙,她一點點的擦幹淨那個男孩的臉,輕柔的像對待一個珍寶。


    又過了許久,那男孩的臉終於幹幹淨淨,她用力攬著男孩的身體,想把他抱起來,可男孩的上下兩截身體都隻連著一層皮,皮受不住兩端的墜力,要斷。


    白唐將一縷陰氣接了上去,那女人抱起男孩,腳步踉蹌了一下,白唐下意識伸手去扶。


    她站穩了,身形柔弱又堅強,抱著她死去的兒子,側頭問他:“是不是因為弱小,所以死了也是倒黴?那些神啊鬼啊的,根本不會有人管,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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