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宮在上京城郊外三十裏外的出岫山上。


    慕容清音和容易並肩站在山下,抬眼看向掩映在半山腰的無極宮。


    慕容清音一襲淺玉色繡竹長衫,白玉冠束發,腰上墜了條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雙龍環,秋香色絲絛微微在風中舞動。


    青年的裝扮再簡單不過,也遮不住一身英武貴氣。


    容易暗戳戳攥住慕容清音的手,湊在他耳邊小聲嘀咕:“想把你藏起來。”


    慕容清音歪頭看他一眼,薄唇輕抿,撥開容易的手:“在這裏,別胡鬧。”


    “哦。”少年嘻嘻笑笑,乖乖的鬆開手,又笑道,“迴去就把你藏起來。”


    慕容清音瞪他一眼,緩步上山。


    容易笑著跟上去。


    檮杌和孟極跟在兩人身後。


    檮杌輕輕戳戳孟極,壓低聲音道:“哎,皇上好像比王爺差不多高了呢。”


    孟極歪頭翻了個白眼。


    這不廢話嗎,他又不是瞎,要他說。


    檮杌沒有覺察,自顧自地繼續道:“看皇上這個塊頭,我怎麽覺得王爺像下麵那個呢?”


    可是……不能吧?


    他們王爺和皇上在一起兩年了,當初皇上可還是個孩子。


    孟極向後掠了兩步,和檮杌拉開距離。


    蠢死了,這種話是能說的嗎?


    檮杌不明所以的看著忽然後退的孟極:“你怎麽,啊!”


    他忽然捂著腦袋痛唿一聲,一抬頭,就看容易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慕容清音清冷的麵色上帶些許不可察覺的緋紅。


    檮杌一時呆住。


    完蛋,忘記了,王爺耳力極好!


    他這點兒小花招,根本瞞不住王爺。


    慕容清音冷冷地看了檮杌一眼:“最近比較閑是吧,山海衛這兩年新進的暗衛不少,你去跟著練練吧。”


    青年淡淡地說,轉身繼續往前走:“一年內,我要看到他們都達到玄武衛的標準。”


    檮杌震驚地瞪大眼睛。


    什麽玩意兒?讓他去跟著新人訓練?


    且不說營裏訓練新人有多狠,他想起來都頭皮發麻。


    就說身份,他是山海衛的副統領啊!


    那些小崽子配嗎?


    檮杌如被雷劈一般站在原地。


    孟極上前,經過檮杌身邊時幸災樂禍的笑了:“說你蠢,你還不服氣。”


    王爺和皇上的關係,早在太清圍場不就都知道了麽。


    蠢。


    檮杌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幾人漸漸走遠,忽然醍醐灌頂。


    “臥槽,孟極,我猜對了是不是!”


    他咋咋唿唿地追上去。


    慕容清音的臉更紅了。


    “蠢死了。”他低聲嘀咕一句,“該把他送去北海放羊!”


    容易笑了起來:“他又不是蘇武,你送他去,不怕他把察哈台的守軍都蠢死?再說,他又沒說錯。”


    容易笑著拉住慕容清音的手。


    慕容清音氣惱地瞪他一眼。


    容易鬆手,投降:“好好好,我們把檮杌送去北海。要是不夠,還可以送去鮮卑利亞種土豆。”


    “滾。”


    慕容清音闊步往山上去。


    容易在背後笑著告饒:“清音哥哥,別生氣啊,哥哥,好哥哥……”


    慕容清音連耳朵都紅透了,步子更快了。


    少年還在笑著。


    好不容易追上來的檮杌終於學會了閉上嘴巴。


    作為皇家道觀,無極宮香火鼎盛,素日裏香客如織。


    慕容清音不欲因為自己攪了道觀清淨,所以來之前並沒有提前清場。


    然而等兩人來到無極宮門前時,卻發現道觀門口冷冷清清,一個香客都沒有。


    隻有一位青衣老道站在門前。


    看兩人近前,老道稽首作揖:“貴人來訪,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慕容清音掐子午訣還禮:“道長是專門在這裏等我們?”


    宮觀肅清,隻他一人在此,總不至於是無極宮幹不下去了吧。


    老道笑了:“王爺慧眼。貧道興真,是興揚道長的師弟,奉師兄之命在此恭候二位。”


    “興揚道長知道我們要來?那麽,道長如今正在觀中?”被人喊破身份,慕容清音倒也不詫異,既然本尊為世外高人,總該有些過人的本事在身上。


    興真道長笑笑:“師兄遠遊未歸,數日前曾有飛書一封,叮囑貧道今日有貴客到訪。故而貧道才提前在此恭候。”


    人不在啊。


    慕容清音一方麵有些遺憾,一方麵又鬆了一口氣。


    他不願在別人麵前坦白自己重生的事實,這顯得他像個怪物。


    尤其是,還有容易。


    他不願意容易受到任何指摘。


    尤其是,他們的重生可能改變了很多,這背後藏著許多麻煩。


    興真道長看著慕容清音平靜的麵容,笑了笑:“師兄知道兩位貴人有事,故而特別叮囑貧道將這個給您。”


    青衣老道一邊說,一邊從袖袋中掏出一隻錦囊遞給慕容清音。


    嗯?


    慕容清音接過錦囊,詫異地拿在手上。


    “小皇叔,我看看。”容易伸手。


    慕容清音隨手將錦囊遞給他:“多謝道長,敢問,興揚道長有什麽話留下嗎?”


    他拱手問興真道長。


    “師兄說,霧裏看花,水中望月,難辨真偽。”興真道長仍微笑著,“師兄希望二位貴人能彼此多一分信任,莫要著相。”


    “嗯。”慕容清音笑了,笑容難得真摯,“多謝道長。”


    容易笑嘻嘻地挽住慕容清音的胳膊,十指相扣衝興真道長揚了揚:“道長放心,我就是自己去死,也不會懷疑清音哥哥。”


    興真道長的臉上掛著一如既往高深莫測的笑容:“是嗎,但願皇上記著今日所言。”


    容易皺了皺眉:“道長什麽意思?”


    興真道長聳肩:“貧道不知,隻是轉達師兄的叮囑罷了。”


    容易也學著興真道長的樣子聳聳肩:“清音哥哥說什麽我都聽。”


    少年笑嘻嘻地說。


    慕容清音冷笑一聲:“是嗎?”


    嗯?


    容易愣了愣:“額……折子就算了,我看不了。”


    饒了他吧。


    他上輩子也不是什麽好皇帝,在位十年從來沒上過朝。


    容易隻記得自己最後十年求仙問道,可是為什麽他就不記得了,現在看來,應該是為了尋找慕容清音吧。


    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入夢來。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尋找到這條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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