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礙,迴頭請個先生來便是了。”蘇卿淡笑著說道,“有先生陪著你,不論是字還是學問,你都可以向他請教。”


    說到這裏,蘇卿頓了一下,示意蘇頡坐到窗前的榻下。


    “頡哥兒,有件事情,我想與你商量一下。”蘇卿一臉認真地看向蘇頡。


    這種感覺對於蘇頡來說很是奇妙,從小到大,李家從來都是直接讓他去做事情,從來都不會同他“商量”。


    因此雖然蘇卿還沒說,但蘇頡其實已經在點頭了。


    “你現在是南靖侯府嫡子,我想著要不你先迴京?”蘇卿試探著問,果然蘇頡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大姐,我……我不會讀書,隻會打仗。”蘇頡小聲道。


    蘇卿看出蘇頡有些緊張,甚至有些沮喪。


    “所以說你真的很像外祖父啊。”蘇卿感慨道。


    蘇頡聽到這一句,不由得抬起頭來看著蘇卿。


    “聽說外祖父年輕的時候,也不愛讀書,還曾被曾外祖父杖責了呢。”蘇卿壓低聲音道。


    “真,真的?”蘇頡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英雄蓋世的外祖父,居然也不愛讀書?


    “我還能騙你不成,不過後來……”蘇卿停了一下,才又道,“後來曾外祖父讓外祖父十二歲便去了嶺同,那一仗打得不大,但外祖父卻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麽道理?”蘇頡知道蘇卿這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但卻並沒有因此反感,反而聽得更加認真。


    “外祖父明白了,不論是文官還是武官,其實都是要讀書識字的。”


    “你看這些兵書,你若不認識字,便讀不明白,又如何能在相應的時機,製定對策?”蘇卿聲音不大,但卻格外地清晰。


    而蘇頡也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之前他隻是想當好一個士兵,隻是想被上官稱讚,最後若是憑軍功,當個百戶便不錯了。


    後來被王將軍賞識,蘇頡也不過是覺得,或許自己能當個千戶。


    可現在,不論是娘親還是大姐,她們希望自己當將軍,做元帥。


    “大姐,我明白了,我會好好學識字的。”蘇頡真誠地看著蘇卿。


    蘇頡的乖巧讓蘇卿眼眶發熱。


    “頡哥兒,我們是一家人,是親姐弟,你有什麽想法可以直接跟大姐說。”蘇卿給蘇頡倒了一杯果茶。


    昨天蘇卿察覺到,蘇頡喝不慣茶水,因此今天便讓人特意給他做了果茶。


    許多事情,還是要慢慢來。


    蘇頡小飲了一口,隻覺得酸甜可口,柑橘與山楂的酸甜氣息嫋嫋升騰,衝淡了書房陳年墨香的沉悶,整個人似乎都舒展了許多。


    “大姐,我沒什麽要說的,一切娘和大姐都安排得很好。”蘇頡說的是真心話。


    “好,你才迴府,一切都還是在熟悉的階段,是大姐心切了。”蘇卿拍了拍蘇頡的手,“迴頭你需要什麽,或者覺得有哪裏不妥,找娘或者找我都行。”


    姐弟倆喝了一口茶,然後蘇卿又帶著蘇頡去了演武場。


    很明顯,這裏更合蘇頡的意。


    這演武場,比李家和旁邊幾個叔伯人家的麵積加起來都大。


    再看那些兵器,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刃在暮色中沉默佇立,如一群等待新帥點兵的舊部。


    蘇頡的眼睛亮得驚人,樣樣都比他看過的要精致好看,且鋒利許多。


    “大姐,這些都是外祖父用過的嗎?”蘇頡壓製著胸口的激蕩問道。


    “不是,你往後會有些同道好友過來較量,大家未必帶了自己的兵器,這樣就方便許多。”蘇卿說道。


    原來如此!


    那以後,也可以邀請黎屹他們過來了。


    蘇頡想到這裏,心情便愈加激動。


    “我帶你去看外祖父的槍。”蘇卿看了蘇頡一眼,帶著他來到了演武場一旁的曦和樓。


    曦和樓有兩層,一層是大家休息的地方,二層是觀武之地。


    而老南靖侯的那柄長槍,便供在正中央,且保存得極好,上麵的長矛依舊閃閃發光。


    蘇頡唿吸驟窒,烏木槍杆上深深淺淺的劃痕,金銅吞口處斑駁發暗的血漬,都在無聲訴說那句“一柄長槍守大梁”的蒼涼。


    “娘說,等你拿得起這柄長槍的時候,它就歸你了。”


    “歸,歸我?”


    蘇卿這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如同響雷在蘇頡的頭頂炸響。


    “你是南靖侯府的下一任侯爺,這長槍自然應該歸你。”蘇卿看向蘇頡,“隻是頡哥兒,如果拿起了這柄長槍,便不能辜負外祖父和大梁百姓。”


    大梁百姓——從前他揮刀是為自己劈條生路,而今這四字卻如千斤墜,沉甸甸壓上少年將軍的肩頭。


    之前,蘇頡從軍隻是為了擺脫李家,以及讓自己過上好日子。


    現在才知道,原來從軍還有一層意義,便是保護百姓。


    “你試試看?”蘇卿示意蘇頡。


    可蘇頡卻有些膽怯,半晌沒敢朝前走一步。


    “那迴頭再說。”蘇卿朝蘇頡笑了笑。


    這一瞬間,蘇頡似乎感受到了蘇卿的失望。


    “大姐,我……我試試!”蘇頡脫口而出。


    “頡哥兒,你要想清楚,手握著這柄槍杆的時候,就代表著你要承擔著什麽。”蘇卿盯著蘇頡道。


    “我知道,我既然是蘇家兒郎,自然就應該擔負起這個擔子。”蘇頡再不遲疑,伸手就去拿這槍。


    槍身的寒氣自蘇頡的掌心侵入,使得他精神一振,手中一使勁……長槍紋絲不動,蘇頡不由得麵紅耳赤,恨不能將腦袋埋進青磚縫裏,在軍營被罵廢物時都沒這般難堪。


    “無礙!”蘇卿笑得眉眼彎彎,示意一直在演武場打理的劉叔,“把流星拿來。”


    劉叔笑著提了一杆長槍過來,那槍身鐫著細密雲雷紋,尺寸較之短了三寸。


    “這才是祖父十二歲的時候用的槍。”蘇卿說話的時候,劉叔已經雙手將長槍奉上。


    蘇頡這迴不敢大意,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接過長槍,掌心貼上槍杆的刹那,寒氣裹挾著鐵鏽腥氣直鑽骨髓。


    還好,這迴輕鬆許多,但如果想要舞動起來,還是有些難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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