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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張霓風聞聲趕緊出門去看,隻見老高大哥手裏捧著個棉布包裹,看他一個大男人邁著小碎步,樣子小心翼翼的頗有點滑稽。


    村支書不明就裏,問他咋取個東西折騰了一上午,老高大哥白了他一眼沒理他,而是扭頭對我和張霓風解釋說,他怕路上顛簸,再把祖師爺給磕著碰著的,幹脆就一路捧著走路過來的。


    村支書罵了他一句神經病就跑去廚房幫老婆收拾碗筷了。


    我看老高大哥累得氣喘籲籲,便讓他先放好瓷壇,坐下休息休息,說也難怪,他四十多歲的人了,捧著個大瓷壇子走了那麽老遠的路,確實挺辛苦的。


    “要是劉先生知道您這麽有心,九泉之下也一定會很欣慰的。”我對老高大哥讚歎道。


    老高大哥對我的誇讚似乎毫不在意,坐在凳子上邊搖頭邊說他們這行要是不懂得尊師重道,那還不如養條狗。


    他說完以後可能也覺得自己說話太直,忍不住自己先哈哈笑了起來。


    張霓風卻在一旁說道:“老高大哥所說極是,我們道教也自古便有‘道、經、師’三寶的說法。”


    我問他什麽是“道、經、師”三寶。


    他拉了把凳子讓我坐在老高大哥旁邊,自己則蹲在地上開始對我們侃侃而談。


    他對我們解釋說,太上道君以形申教是謂師寶,以氣感應是謂道寶,妙文示法是謂經寶。


    道者觀之不見,觸之不及,卻是萬物存在之規律,正所謂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經者準繩也,是指前人所著經卷,後人讀之可近大道,循之能善其身;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三教聖人無不有師,千古帝王無不有師,拜師如同睜眼投胎,弟子事師,敬同於父。


    道無形而育教,經無情而理行,師無名而指引,這便是道教“三寶”。


    我坐在小板凳上感覺自己就像是幼兒園裏聽老師講話的小朋友一樣,這些道理看似晦澀,其實一直存在於我們平時的生活中,隻是漸漸地都快被人們快節奏的生活所拋棄了。


    老高大哥雙手在胸前緊握,抿著嘴唇,用灼熱的目光注視著高談闊論的張霓風,他憋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老高大哥你怎麽了,沒事吧?”我看他樣子額頭青筋暴露,雙眼瞪如銅環,生怕他心髒病再犯了。


    “張兄弟,霓風老弟,你說得太好了,咱們同為奇門中人,尊師重道四字向來最為重視,真是說到老哥心坎裏頭啦!”他上去抓住張霓風的手激動地說道。


    張霓風似乎也被他這慷慨激昂的情緒感染了,語氣肅然地說道:“老高大哥,外人皆以為我等身懷方術,盡是恃才傲物之人,更有甚者把咱們與那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混為一談,殊不知悠悠千載,古來之訓唯我輩最為看重!”


    當今社會爭名逐利之徒遍地皆是,先賢推崇的那些仁義道德,常常被人拋諸腦後,其實這些才是真正的精髓所在。


    他倆情緒高漲,照這陣勢,若是再不攔著點恐怕就要當場對著劉先生的骨灰磕頭拜把子了。


    我幹笑一聲,對他們二人小聲說道:“那......那個,要不你們給我講講救劉先生的事?”


    被我打斷,他們這才收斂心神,開始說起正事來。


    張霓風整理了一下思路對我說道:“我們暫且先把劉先生的魂魄看做正常新死之人的狀態,把你體內的煞星看做屍煞體內的守屍魂,若是找個辦法讓劉先生的三魂之中的因果魂對你體內的煞星產生吸引力,那麽就可以順利地令二者融合,正所謂‘它山之石,可以為錯’,煞星本就屬六道之外,劉先生的因果魂一旦與之融合,便可假其之利,以避天道。”


    “與煞星融合?那這和打碎他的三魂七魄有什麽區別。”我覺得他這個辦法並不可行。


    “你傻啊,要是打碎三魂七魄的話還需要你幹嘛,我就能幹了,可是那樣的話劉先生豈不是永世不得超生了嗎,咱們隻想辦法拘住他的守屍魂,然後令其他魂魄去往投胎就行了。”他顯然對我的理解能力非常失望。


    我這才徹底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


    老高大哥擔心我身子虛經不起折騰,於是便執意要求等到明天我恢複恢複精神再作打算。


    一群大老爺們不方便,照顧我的任務自然落到了村支書老婆身上了,她姓孫,我就叫他李大嫂,晚上我們吃過飯,李大嫂怕我無聊,就陪著我躺在溫暖的土炕上聊天。


    怪不得老高大哥一直不給村支書好臉色看村支書也不跟他著急,原來當年李大嫂懷孕的時候害過一場怪病,吃什麽吐什麽。


    起初村支書以為自己媳婦是孕吐也就沒當迴事,後來吐得是在是太厲害了,連喝水都吐,眼看著自己媳婦一天比一天憔悴,村支書隻好去隔壁村找老高大哥幫忙給看看。


    老高大哥二話沒說,當即就隨著村支書迴家了,他一看李大嫂的臉色,眉心幹癟,雙目下榻,明顯是妨子孫的征兆。


    而且老高大哥還給村支書卜了一卦,卦象顯示他本就是個無兒無女的命,恐怕這肚子裏的孩子多半是保不住了。


    村支書一聽他這麽說一下就懵了,連忙求他給想想法子,誰家的娃誰不疼啊,兩口子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來了這麽個小東西,哪能說沒就沒了。


    老高大哥雖然麵相醜陋,但卻和劉先生一樣,是個十足的軟心腸,劉先生本就是宮廷出身,所傳絕學之中自是少不了保宮安胎的法子。


    老高大哥不忍心看著一條小生命還沒降臨就宣告終結,於是用祖宗傳下來的秘法給李大嫂調了劑保胎祛厄的方子,本來油鹽不進的李大嫂用了這方子以後竟然真的就有了食欲,也能咽下些流食了。


    李大嫂肚子裏的孩子得以保全,本來是件挺好的事,老高大哥當時年輕不經事,覺得自己所學能夠救人於水火,心裏也是頗感欣慰。


    他提著村支書給他的一壇老酒,高高興興的就迴了家,可剛到家門他就傻眼了。


    自己家院門口,嗚嗚泱泱地擠著少說得有二十多人,人群見他迴來了全都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通路來。


    他還沒進院子就聽見自己媳婦嗚嗚地哭聲,於是便趕緊跑進裏屋想看個究竟,一進去就發現媳婦坐在炕上,懷裏抱著自己才三歲多的兒子。


    孩子臉色已經發青,頭發濕漉漉的,蓮藕一樣的小胳膊直直地垂在身體旁,顯然已經斷氣兒了,他眼淚一下就噴了出來,跳上炕從媳婦手裏抱過孩子嚎啕大哭。


    老高大哥人長得醜,村裏的年輕姑娘哪個肯嫁個他,於是村裏的長輩兒就給他介紹了一個別村的聾啞姑娘。


    老高大哥人憨厚老實,知道自己這長相能有個伴兒就不錯了,哪裏還敢挑三揀四的,況且這姑娘雖然不會說話,但是性子卻很好,眼裏有活,長得也算水靈,於是兩人便辦了酒席結了婚。


    這姑娘也夠爭氣,沒過一年就給老高大哥生了一個大胖小子,一家人小日子過得穩穩當當的別提多幸福了。


    可是就在老高大哥走的那天下午,孩子他娘在屋裏做些女工的活計打算貼補家用,孩子就在地上自己一個人玩。


    估計孩子可能是玩得渴了,就自己爬到外屋的水缸上去舀水喝,也不知怎的腳下一滑就給掉進去了。


    孩子他娘耳朵聽不見,也不知道外屋發生了啥事,一直等到她把一隻鞋底子納完了,這才想起來去瞅瞅孩子幹啥呢,可是等她在水缸裏找到孩子的時候,娃都已經被水給泡腫了。


    老高大哥師父在世的時候曾經給他算過,說他並不是絕子絕孫的命。他思來想去,就把事想到師父口中的“五弊三缺”上去了,肯定是自己逆天施為救了村支書家的孩子,老天爺的報應來了就把自己的娃給收走了。


    當時為了這事,村支書在孩子的靈棚裏足足守滿了七天的靈,自己閨女生出來之後還認了老高大哥當幹爹,兩家人的緣分自此便算是捆在一塊了。


    孩子他娘受不了打擊,常常一個人偷著掉眼淚,後來就跟老高大哥離婚了,從那以後老高大哥就沒給過村支書好臉子看,村支書支他的情,覺得自己家欠他的,也就任由他去了。


    我聽李大嫂給我講完這故事才知道為啥老高大哥對村支書頤指氣使的,來這吃飯睡覺也一點不客氣,怪不得老高大哥四十多歲還自己一個人住,我一直認為他是沒討老婆,原來是這麽一迴事。


    “其實俺們咋個不知道哩,老高他打心眼裏就沒記恨過咱,對俺閨女比對親閨女還要好,他對俺們兇,是想讓俺們心裏頭能好受點。”李大嫂歎了口氣對我說道,我看見她眼角泛著淚花,顯然是動了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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