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動車聽到聲音就停了下來,扭頭看向派出所的方向。


    見陸名湛在朝她招手,常青下意識地露出個大大的笑容,把小電車調頭開向陸名湛。


    陸名湛也往她的方向走過來,“又出夜活?”


    “嗯。你值班啊?”


    “不是讓你出夜活給我打電話嗎?”


    “你有你的事忙,我……”


    “不好意思是吧?”


    “對。”常青有點窘迫,但還是如實說了。


    “不用不好意思,晚上你一個小姑娘跑來跑去很危險。”陸名湛揚了揚下巴,“你下來,我載你過去。”


    “你不用上班了?”


    “本來需要,看到你就不用了。”陸名湛見她沒有動靜,拉著她的手臂將她帶下車。


    他自己很迅速地坐到了她剛才所坐的位置。


    常青瞪了他的側臉好半晌,坐到了他背後的位置。


    陸名湛見她不滿意又不知道怎麽說的模樣,嘴角微微勾起,“地址。”


    常青報了個地址。


    那個地址不是他們所在的區。


    陸名湛問道:“興寧區沒有大了?”


    “也有,那家人可能隻有我的聯係方式。”


    “你的聲譽和口碑看起來不錯。”


    常青悶悶地應了一聲。


    大半夜的,路上空蕩蕩的,不複白天的繁華與喧囂。


    殷城是座在不斷進行新老交替又不會覺得突兀的城市,城市的快速發展並沒有讓它失去了特色,它依舊是最不排外的幾座一線城市之一。


    很多人曾離開過這座城市,最後還是會迴來定居。


    哪怕曾情真意切地吐槽過這座城市,它還是最特別的存在。


    它尊重過去,保留了大量的老式建築和過往的街道。


    哪怕它們像一條舊傷疤一樣難看的蟄伏在嶄新的城市裏,這座城市和城市裏的人依舊喜歡它們。


    具有年代感的老街小巷灰撲撲的,卻藏著大量的美食。


    幾條地鐵修了十年,還在不斷地修。


    雨季有內澇,要上班還得先遊泳。


    時間長了,市民們都學會了自嘲,一到內澇季網上就一堆自嘲的帖子,玩得相當開心。


    陸名湛把電動車拐上沿江大道。


    江上的風吹過來,清爽又宜人。


    常青看著江對岸的某一處燈火,眼眶驀地發熱了起來。


    “死人並不可怕,接觸多了反而喜歡跟他們相處,他們哪怕是走了也是有情緒的,那些情緒停留在死去的人身上就變得很柔軟。一個人要是隨時隨地都做好了坦然離開的準備,他活著的約束就小到忽略不計。爸爸送走了這麽多人還是怕死,不是害怕死本身。是害怕我走了,你要怎麽辦?我舍不得你走我的路,又希望你能走一段。這條路上能看到善良的極限在哪兒,也能看到惡的底限。”


    常青捂住了眼睛,任由眼淚從眼眶裏溢出來。


    陸名湛瞟了一眼後視鏡,抿了抿唇,加快了速度。


    ……


    快到半夜三點,陸名湛才把常青送到地方。


    那是座城郊的民房,沒有裝修的三層小樓。


    屋外的雨棚和長明燈已經點起,棺木沒擺出來,還在客廳裏停著,也有不少鄰居過來暖房了。


    陸名湛掃了一眼人群中的某個人,皺了皺眉。


    主家沒料到常青是騎電動車過來,相當不好意思,“我們應該去接您的。”


    常青不是太在意這些細節,“人在哪裏?”


    “您跟我來。”


    陸名湛幫常青提著她的包,也跟在後麵。


    三人一起進了一樓的小屋子裏,小屋子隻有一扇不大的窗戶,通風性極差。


    一進屋子就聞到一股難聞的臭味和藥味。


    枯瘦的老婦人毫無生氣地仰躺在床上。


    “這是我母親,病很多年了,還是沒撐下去。接下來就麻煩您了。”


    說著,遞了個挺厚的白色紅包給陸名湛。


    陸名湛麵無表情的接過。


    主家說完就出去了。


    小屋裏隻剩常青和陸名湛。


    常青換上白色的外套和手套,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和情緒的開始整理老人的大體。


    陸名湛本要避男女之嫌,想到上次常青在所裏整理的大體也沒有讓老人有失體麵,便拖了一張椅子在旁邊看。


    她工作的時候很不一樣,會讓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停留在她的身上,周身的氣質變得從往常更安靜。


    常青整理到老人的身體時,看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眉頭皺了起來,對陸名湛說道:“你背過身去。”


    陸名湛依言照做。


    常青仔細整理老人腿上的腐肉,仔細地為她包紮傷口。


    哪怕現在的包紮毫無用處。


    一直整理到天邊泛白,才為老人穿上壽衣。


    陸名湛重新轉過頭來的時候,看到躺在床上的老人已經跟最初看到的樣子截然不同,仿佛隻是安然地睡著了。


    常青出了小屋子,主家的人便進去了。


    隨後便傳來一陣大大小小的哭聲。


    常青坐到陸名湛身後要走時,主家又追了上來,態度強硬地往常青手裏又塞了個白色紅包,比之前的更大。


    “太謝謝您了。別的大了不接活,隻有你來了。”主家的眼睛裏都泛著紅血絲。


    “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們忙。”常青接過紅包,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陸名湛適時的發動車子走了。


    常青把紅包塞到背包裏,扭頭看著還是沒什麽人的街道。


    陸名湛等她開口,等了半晌依舊沒聽到背後有任何聲響,笑道:“不怕悶出病來啊?”


    常青這才迴過神,悶聲道:“我不太理解他們怎麽想。”


    “久病床前無孝子這話你肯定聽過,能幹脆的走是福氣,走得不幹脆隻會招人煩。”


    “你說得很對。他們家這麽多人,其實不需要大了來處理。他們可以親自為長輩沐浴更衣,盡最後一點孝心。但他們寧願花這麽多錢來讓我整理,也不想自己動手。”常青停頓了片刻,“人真是太奇怪了。”


    “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沒想到疑問還是這麽多。”


    “還沒有習慣。”常青皺眉問道,“你今天是不是遇到熟人了?”


    “你的觀察力真好。你入殮的兩位阿姨那個人都在場,我已經跟所裏的同事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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