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方渡唯一的一個想法是,這迴不得不幫忙了。


    眼前的曾落聲很敏銳,她一眼就看出方渡思念故人。方渡也沒有隱瞞。


    “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相像。”


    曾落聲聽到之後,反而展顏一笑。


    “原來還有這樣的巧合。不知道我能不能借得上故人的光。”


    她也想蹭一蹭好運。


    不管是不是轉世,這兩個曾落聲都太像了,開朗大方,哪怕今天過得再苦,也期待明日會有好事發生。


    方渡也微笑起來。


    “她的故事改日再說吧,先來解決你的難處。”


    曾落聲在信中說了,她這次拜托方渡千裏迢迢過來,是為了她生病的兒子。


    小孩今年十歲,大名南雨鬆,小名黑豆。方渡見了他第一眼,便知道這小名起得有多恰切。


    男孩皮膚黑,眼睛卻又大又亮。


    他的性格完全隨了他母親,是個碎嘴子。雖然一開口就咳嗽,但他還是要說。


    “這位就是山裏的神仙嗎?神仙神仙,你真好看。你來當我哥哥吧?”


    “……”


    方渡都聽笑了。他的年紀比他母親,甚至他自己的族中長輩南楓都要年長許多,現在又要他來當他哥哥。


    曾落聲的指頭戳在男孩的額頭,讓他少異想天開。


    “你想得是真美!這種好事我都沒碰到呢,哪有你的份兒?”


    “哎呦!娘你又戳我的頭!我都變笨了!”


    “你還是知道自己笨啊?聰明勁兒怎麽不隨我呢?真是氣死我了。”


    母子倆吵得熱熱鬧鬧,方渡算是明白,他們兩個在吃不飽飯,又時刻有外人騷擾的前提下,怎麽活得這樣樂觀了。


    倆活寶,平時互相逗悶子。


    黑豆咳嗽起來,曾落聲給他捶背,兩人才不鬧了。方渡給黑豆把脈,眉頭漸漸緊鎖。


    曾落聲帶著黑豆去看過很多大夫,不怕別的,就怕大夫突然安靜。


    見方渡不吭聲,她小心翼翼地問。


    “方居士,我家黑豆,他的身體到底是……”


    “我再看看。”


    方渡讓黑豆把頭低下,男孩乖乖聽話。


    在他露出的脖頸處,有一個殘缺不全的太極。


    ……


    是陰咒。


    方渡太久沒見到這東西了。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換上一張笑臉,拍拍黑豆的肩膀。


    “沒事,能治。”


    黑豆剛剛也跟著緊張,這會兒見方渡的神情放鬆,他才鬆了一口氣。


    “那就、那就太好了。”


    他知道自己的病拖累了曾落聲,他也希望能快些好起來。


    方渡把黑豆的衣領撫平,起身離開房間。不多時,曾落聲也從裏麵走出來。


    兩人站在距離黑豆房間很遠的地方,這樣談話聲就不會被他聽見。


    這裏有一株病殃殃的海棠,斜倚在欄杆處。方渡的眼神落在一朵羸弱的海棠花上,默默不語。


    “居士,黑豆他的病……是不是很難治?”


    曾落聲輕聲地問,良久,方渡才迴她。


    “落聲……我可以這樣叫你吧?”


    “當然,居士怎樣稱唿我都行!”


    “好。落聲,我問你,你要如實迴答我。你可否知道陰生一事?”


    方渡轉過半邊身子,緊盯著曾落聲的臉。曾落聲的神情從呆怔,逐漸變為激動。她重重地捶了欄杆一下,聲音淒憤。


    “我就知道!那個老東西沒安好心!他竟然、竟然對著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手!”


    死去的閣主比曾落聲年長十歲,當年曾落聲是受娘家的道德綁架,才遠嫁到南鄉閣。當時南鄉閣還算有錢,給了一大筆彩禮,這些錢都被曾落聲的娘家人占了。


    到現在,曾落聲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個病歪歪的孩子。


    方渡從她說話的口吻中聽出,她對於陰生子,是有所了解的。


    “你知道黑豆為什麽是陰生子。”


    曾落聲深吸一口氣,用力地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眼底都是憤恨。


    “我知道的不多。但畢竟是朝夕相處的夫妻,對那老家夥的行蹤有點了解。他一直在研究陰生的秘術,試圖用這種辦法,來為自己延續壽命。”


    她提起了南鄉閣的一樁秘聞。


    “南鄉閣似乎在多年前得罪了一位高人,這位高人給整個南家下了詛咒,所有傳人都很短命。當初他非要娶我進門,也是因為找人算過了,我的命格能救他,才不顧一切要跟我成親。”


    曾落聲那時候年紀尚輕,涉世未深。她懵懂地走進了南鄉閣,卻不想自己是走入了一個火坑。


    她的確命硬,給南鄉閣閣主續了十年的命。但是,這兩年他的身體大不如前,他清楚自己命不久矣,就想出各種歪門邪道。


    “也不知是從哪裏打聽來的陰生法子,說是能用陰生子借命。陰生子都是些早逝的嬰孩,本就十分可憐。我曾經撞見過一兩次,阻止了他,把那兩個孩子重新安葬。後來他就經常不迴家,大抵是嫌我礙眼,到外麵去做這些事。”


    曾落聲的雙手緊緊攥住殘破的欄杆。


    “沒想到,他最後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骨肉的身上!”


    說到氣憤之處,曾落聲又是給了欄杆一錘。


    眼看這搖搖欲墜的欄杆要倒,方渡默默向後退了一步。


    “我見過幾位活著的陰生子,黑豆應該算一個‘半成品’,還有得救。他本來不是作為陰生子出生,是後天被改造而成的。所以,隻要解了他身上的陰咒,他就能像正常人一樣活下去。”


    “這陰咒該如何解呢?”


    曾落聲一聽有希望,連忙詢問方渡。


    方渡看著她,神情格外認真。


    “陰咒不能消失,隻能轉移。而且接受轉移的人,必須是強命之人,否則會失敗。”


    “強命……我就是啊!”曾落聲眼睛亮起來,“居士,拜托您,把黑豆的陰咒轉到我身上吧!”


    她急切地請求方渡,但是,方渡卻表現得格外冷靜。


    他沒有立刻答應曾落聲,也給出了理由。


    “落聲,你的運已經被借過一次。南鄉閣閣主,他從你身上撈走了十年的壽命。若是再承受陰咒,你可能會死。”


    “我知道,”曾落聲順嘴罵了死去的相公兩句,又接著說,“但是我不畏懼。黑豆他還有很長的人生。我……我到這裏,就足夠了。”


    曾落聲說她的前半生被人坑過好幾次,夠悲哀的。她不希求長命,隻希望她在意的人,能安穩地度過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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