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行宗的是非之後再說,現在方渡要跟著沈歡趕到月溪宗。


    上次來到這裏時,隨處可見盛開的月珠草。到如今,卻是見不到大片的了,隻有零星幾株。


    沈歡說在流月宗主,也就是他的師父故去後,那些珍貴的仙草也在一夜之間失去生機,變得枯萎。


    他想了很多辦法去救,卻救不迴來。也試著從外麵高價買迴來幾袋草籽,可都是徒勞的努力。


    逝去的就是逝去了。


    沈歡為了這件事還傷心一陣,他從小就心思細膩,很容易共情。


    睹物思人,見到枯萎的月珠草,就不得不迴憶起沈流月。


    沈歡索性叫人把枯草都拔了,隻剩下幾株比較頑強的,但也隻是早死晚死的事兒。


    方渡勸慰他一句,新人有新人的氣象,這些舊物隨著記憶掩埋,未必不是好事。


    “先生,有一句話我說來或許冒犯。但是先生好像……很容易就能從這些失去和傷痛中走出來。”


    沈歡如是道。


    方渡不覺得他這話說得冒失和莽撞,他隻是淡淡地對沈歡說了一句——習慣就好。


    “如果你能活到我這麽長,或許你比我想得更開。”


    兩人步入山中,期間有弟子向他們行禮問好。


    沈歡一一迴應,他雖然年輕,看起來已經頗具一宗之主的氣場。


    沈流月的確教得好。


    新宗主帶來新的希望,沈歡幹勁十足,他要將月溪宗發揚光大,要讓它的名字響徹天下。


    方渡說有夢想很好,但是達不到也別太失望,畢竟爭取過。


    “先生,我好像被一盆涼水突然從頭澆下。”


    沈歡露出沮喪的神情,方渡淡笑著,推開了麵前的門。


    這裏是堆放法器的寶庫,平時都是鎖著的。


    沈歡有鑰匙,但他還沒來得及拿出來,方渡就推門進去了。


    暢通無阻,仿佛那沉重的三道鎖,隻是一個擺設。


    沈歡吃驚。


    “先生……難道你還有開鎖的天賦?”


    方渡背對著他,頭朝向左,又轉到右邊,整個環視一圈。


    “天底下沒有破解不了的陣法,也沒有打不開的鎖,隻是耐心和時間的問題……恰好這兩樣我都不缺。”


    沈歡頓時緊張起來。他倒不擔心方渡會偷他們宗門的東西,估計方先生也瞧不上。


    他是擔心會有其他和方渡一樣,天賦異稟的人,出入他們月溪宗的大門如出入無人之境。


    “安心吧,你們月溪宗寶庫的鎖和陣法布置得還不錯。”


    資深質檢員方渡突然又開口,給他吃一顆定心丸。


    沈歡這才安下心來,先生說得都對,他無腦信。


    方渡安靜下來,在這些高大的博物架之間轉了轉,最後來到一個牆角。


    “是這裏吧,你的生辰禮物。”


    在還沒繞過去看到東西的時候,方渡已經語氣篤定地說出這裏有什麽。


    沈歡直唿神奇。


    “這裏氣息蕪雜,有時候我都會迷路,先生頭一迴來,是怎麽做到如此輕易,如探囊取物?”


    “嗯……因為區分好意惡意,還是很容易的。”


    方渡指了指眼前這堆成小山的禮物。


    “這裏就是‘惡意’。”


    身為月溪宗的宗主,沈歡擁有朋友,同時也擁有一眾敵人。


    然而大家都是同行,不能撕破臉,有些麵子上的事還是得做一做,所以人家來送禮物,沈歡也不能不收。


    “我都已經做好篩選了,怎麽還有……”


    這些禮物沈歡會先放在太陽底下暴曬數日,不到半天就會有各種陰暗扭曲爬行的東西鑽出來。


    之後他會把剩餘的賀禮丟進陣法,再除魔除個幾天。


    等這一套繁瑣的流程走完,沈歡還是不會碰它們,要先放在寶庫內。


    可即便他如此小心,還是有漏網之魚。


    “沈歡,你先出去吧,不用陪我。”


    方渡這時已經盤腿坐在地上,也不嫌這裏到處都是灰塵,一副要準備大找一番的架勢。


    “這怎麽行?我已經推了兩天宗門事務,先生不用擔心這個……”


    沈歡想給方渡幫幫忙,方渡卻搖頭。


    “不用著急,等我找到東西了,還會叫你過來。”


    “那……那萬事就拜托先生了。”


    沈歡從小就和方渡相處,知道他是什麽脾氣。話都說到這份兒上,再多說就是打擾。


    於是他給方渡留了一盞燭台,向後退了幾步,從寶庫離開,順便把門虛掩上。


    等方渡聽見沈歡的腳步聲遠去之後,他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眼前的“小山”之上。


    他稍微調整了坐姿,腰板挺直,麵對著眼前層層堆疊的賀禮,輕輕啟唇。


    “物來。”


    方渡說出了這簡單的兩個字,卻仿佛在瞬間調動了極大的力量。


    整個寶庫內所有珍藏的寶物,包括擺放在博物架上的那些,全部浮了起來,都在迴應著他的話語。


    這是四術之一——言問的一個變式。


    方渡平時在無名山不怎麽用它,因為他的生活從簡,沒有太多的東西。


    但是到渡已堂的時候就很好用。石掌櫃家大業大,隨便拉開一個抽屜,就是各種鍍金的瓶子鑲玉的罐子,嘩啦撒了滿地。


    東西這麽多,很難記住每一個。這時方渡就會用一點巧術。


    而現在,這招依然好用。


    這一招的用處還不止於此,在過去戰亂的年代,方渡看誰不順眼,一句“人來”,把人叫到麵前暴打。


    如今倒是不需要這麽用了。


    滿屋子的寶器都在發出金屬的嗡鳴聲,聲聲傳入方渡的耳朵。


    在所有和諧的聲音中,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


    方渡抬起右手,手指在空中做了一個“撥”的動作。


    那些浮起來的賀禮突然分成兩邊,露出了隱藏其中的一個木盒子。


    方渡站起身,上前兩步,隨著他走動的動作,灰塵自然而然地落在地上,他的衣服神奇地又幹淨了。


    他來到這件賀禮麵前,手指向上一畫,隔空打開了那雕著蓮花的精致木盒。


    他看見裏麵的東西,微微抬眉。


    很怪異。


    這盒子裏麵裝著的,竟然是一件女子的襦裙。


    有誰送了沈宗主一件女人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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