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赫是真沒想到,再一次開著那輛高大威武的警用防暴車行駛在公路上,已經是幾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雪把他們困在那個孤立的小別墅裏,在室外的積雪竟然超過了一米厚的時候,他們都絕望地以為這個冬天永遠都不會過去了。


    副駕駛座上,尹秀娜正在用她的母語唱著歌,唱她們女團風靡整個亞洲時的那些主打歌,也唱她的國家那些最流行的歌曲,有的勁爆歡快,有的舒緩深情。她是真的喜歡唱歌,而且演唱的功底非常紮實,音質也很好。這幾個月來她也經常都給李赫唱歌,但是在那個門窗都釘死了的小別墅裏,因為害怕聲音會引來危險,她都隻能在李赫的耳邊輕輕給他唱。


    而這時候,她終於可以無所顧忌了。


    畢竟汽車發動機的聲音,輕易就能將她的歌聲淹沒。


    而海淩迦坐在乘員艙裏,一遍一遍檢查著車裏的槍支,清理槍管並用油布擦拭。如果不是為了幫著李赫一起照顧懷孕幾個月了的尹秀娜,即使在雪最大的時候,她也會義無反顧地踏上尋找龍頭山基地的路。她堅信自己會在那裏找到她的丈夫李寂城,會找到她的部隊,會找到屬於她的歸宿。她從來沒有催促過李赫,但當他們終於開著車駛向通往龍頭山的公路時,她還是非常愉快的。


    這時候,尹秀娜的歌聲顯得特別動聽。


    盡管她也聽不懂。


    不過她能聽出來因為積雪消融,重新踏上尋找更多同類的生存之路,尹秀娜很快樂,這快樂感染著他們三個人,讓李赫和海淩迦自己也很快樂,這就夠了。


    這幾個月來,因為食物始終不夠,加上一直都要小心謹慎地躲在門窗都釘死了的小別墅裏,大家都很壓抑,尤其是尹秀娜。不過隨著她的肚子漸漸大起來,在壓抑中,她又顯得特別堅強。所以這時候她能放聲的唱起歌來,海淩迦覺得這是很好的一件事。


    積雪剛剛融化,公路上積水非常嚴重,而且他們走的這條路就挨著一條小河在延伸,很多路段河水已經跟路麵齊平,李赫開車也就開得特別小心,生怕什麽地方一個看不清楚,就把車開到河裏去了。而有的地方,路麵完全被河水淹沒了,他不得不把車開到路邊的田野裏,在一片泥濘中掙紮著前行。


    幸虧這輛警用防暴車越野性能也不是蓋的,不然他們走不了多遠,就得在路上趴窩。


    不知什麽時候,海淩迦發現車突然停了下來,尹秀娜的歌聲也停了下來,她下意識地就抓起了一支突擊步槍,哢的一聲裝上彈匣,再嘩啦一聲把子彈拉上槍膛,整個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一般一氣嗬成。然後不動聲色地站起來,輕輕地打開了車頂的艙蓋。


    然後海淩迦就知道李赫為什麽把車停下來,而尹秀娜快樂的歌聲也戛然而止了……倒不是出現了喪屍,對那玩意他們都可以說至少在心理上有了免疫力,不說完全無所謂,但隻要不是一下子來個成千上萬的,也嚇不了誰。而是在他們視線的盡頭,出現了一隻看起來很像是鹿的動物。


    海淩迦立刻用步槍上的瞄準鏡看了一下,那還真是一頭鹿,準確地說,應該是一隻麂子。也不見得就是野生動物,原來養殖的就很多。重要的是,這隻麂子看起來很健康,很正常,不像是感染過的樣子,正在瞄準鏡裏悠閑的吃著嫩草。


    “海教官,能打中嗎?”


    海淩迦耳邊傳來了李赫壓低的聲音,其實他們隔得還遠著呢,就是正常說話,那隻麂子也不可能聽得到。但是從李赫那種壓低的聲音裏不可控製的興奮,海淩迦知道,李赫是饞那塊肉了。


    海淩迦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這幾個月來他們的食物主要就是那個魚塘裏的魚,後來連魚塘裏的魚都吃得差不多了,趁著魚塘冰凍,李赫直接走上去,挖開冰塊,連魚塘最底層的田螺、河蚌都挖了個幹淨,現在一聞到水產的那股味道,別說尹秀娜了,就是海淩迦都想吐。而動物肉,特別是麂子這種東西,光是想著都流口水了。


    “太遠了。”海淩迦調試了一下瞄準鏡,測算了距離,說:“差不多得有800米。”她是一個合格的軍人,優秀的飛行員,但談不上是神槍手,這麽遠的距離,要是一槍打不中,以那種膽小的動物的天性,你要再找到它可就千難萬難了。


    開車過去也不行,再靠近一些,汽車的發動機聲音也能將它嚇跑。


    海淩迦從車頂迴到車艙內,說:“太遠了不行,我出去,靠近了再打。”


    “還是我去吧。”李赫也拿起了一支槍,說:“我是男人,而且,我不怕感染。”說一千道一萬,喪屍的威脅還是須臾不可忘記的。


    海淩迦還要堅持,不過她看到李赫的目光不容拒絕,她知道,這種時候李赫確實有必須要去的理由。他們都太需要這隻麂子了,不光是為了填飽肚子,尹秀娜更需要補充營養。所以尹秀娜縱使有一萬個不舍,這時候也隻能目送著李赫下了車,端著槍走進了泥濘的野地裏。


    這周圍一片開闊,之前是茫茫無盡的雪地,雪化了以後是茫茫無盡的泥濘,泥濘中到處是從土裏鑽出頭來的雜草,猶如一場無聲的生命交響曲。而在以前,人們還在正常生活中的時候,這茫茫無盡的可不是荒野,而是各種能夠帶來利潤的經濟作物啊。


    現在全都成了荒野了。


    李赫知道,再過幾個月,那些比人還高的荒草就會覆蓋這片荒野,到時候連路邊的房屋都會被淹沒,就像去年秋天的時候他們見到的那樣。現在可以看到的是被冰雪壓倒和凍死的蒿草的杆和葉,再幾場雨一下,它們會腐爛,新的蒿草汲取了養分,會長得更加高大和茂盛。


    走在這靜靜的天地間,李赫隻覺得世界一片荒寂。其實沒走多遠,他就發現他已經看不見那隻麂子了,在公路上的時候視野還好,走進了荒野裏,視線反而受阻礙,隻是當他求助的往迴看的時候,能看到海淩迦在給他打手勢。


    李赫在天堂島要塞的時候學習過各種戰術手勢,海淩迦又教給他很多,他能通過海淩迦的手勢修整自己的方向,把握前進的距離和速度。當他爬過一道半人高的田坎,站在一道因為無人管理而纏滿的藤蔓的木柵欄邊上的時候,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一個近百米的斜坡,這斜坡看起來很平整,長滿了新鮮的長葉草,斜坡的盡頭是幾棵高大的喬木,而先前那隻麂子,正悠閑地在其中最大的一棵喬木下麵吃草。


    近百米,盡管有瞄準鏡,但李赫還是覺得遠了點。這時候要是桑藜在就好了,要是桑藜在,剛才在車上就能開槍打中那隻麂子,絕對跑不了。可是桑藜……桑藜應該這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了。不過,隻要還能見到她,即便她不能原諒自己了,李赫也覺得那會是一件特別值得高興的事情。


    這稍微走了走神,那隻麂子就往樹後麵走去了。


    一看到自己的視線要被那棵高大的喬木擋住,李赫不由發急,他端起槍就朝麂子瞄準,近百米的距離他也不是不能打,還有瞄準鏡呢,之前是為了一槍斃命,其實打傷也可以追的……要是因為他的患得患失讓麂子跑了的話,他可完全沒辦法原諒自己了。


    但就在李赫即將扣動扳機的一瞬間,那隻麂子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然後整個就消失在了樹後。李赫的瞄準鏡裏出現了一個人影,但是不等他看清,那人影就像鬼魅似的消失不見了。瞄準鏡的視野有限,李赫趕緊放下槍去看,那幾棵大樹之間,似乎什麽都沒有。就連那隻麂子,也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李赫這下可真急了,眼看就要到嘴邊的肉就這樣消失了,對於饑腸轆轆的他來說,對於尹秀娜腹中那個急需養分的小生命來說,這隻看上去很健康的動物都至關重要。於是他不管會遇到什麽,翻身跳過那道柵欄,飛身就朝斜坡上跑去。還好,這個冬天雖然一直貓在小別墅裏,但每天他都有很多活兒要做,也在海淩迦的指導下堅持身體機能的訓練,這時候放開了奔跑,他隻覺得自己全身都是力量。


    近百米的斜坡,他跑出了運動員在比賽場上的速度,差不多也就是10秒出頭,他就衝到了視線盡頭的幾棵高大的樹下,而且他手裏還抱著槍,身上背著各種工具。一口氣跑到大樹下,他也沒有覺得特別費力,就是有點兒心慌。


    他怕找不到那隻麂子了。


    不過就在他前麵十幾米的一片荊棘邊上,一個白色的身影一閃而過,他記得之前瞄準鏡裏看到的就是這個身影。感覺應該是個人,而且應該是個穿著裙子的女人,但這身影太快,李赫都來不及開口,這身影再次從他眼前消失。


    若非現在還是青天白日的,李赫真以為自己見鬼了。


    而之前那隻麂子,就倒在了荊棘從邊上。


    這讓李赫鬆了一口氣,但隨即眉頭一皺,那道身影要是喪屍,這麂子被喪屍咬了,豈不是很快就要變異,那到嘴邊的肉,還是不能吃啊。


    他端著槍,小心的靠近那隻倒在地上的麂子,耳朵豎起來,聆聽著周圍哪怕是一絲一毫細小的聲音。他覺得那個身影並沒有走遠,這讓他非常緊張,他拿不準那東西到底是什麽,但僅以那鬼魅一般的速度,他估計自己就不是對手。那隻麂子也讓他非常緊張,他不怕這動物變異了會攻擊自己,他隻怕它變異了就吃不上了。


    就這樣過了幾分鍾,李赫守在倒地的麂子旁邊,發現它身體下麵滲出來了一灘血,血色鮮紅,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但這隻麂子似乎就是因為失血過多死了,卻並沒有變異。


    李赫總覺得那個身影正藏在什麽地方窺視著自己,但他不管了,拔出砍刀來,說:“這隻鹿是我先看到的,不過是你先抓到的,我很需要它,我想你也是,為了公平起見,一人一半吧!”說完,他就用砍刀把那隻麂子攔腰砍成了兩半,自己扛起後半部分慢慢地退了出去。


    他很小心,幾乎是倒著走的,但最終,當他迴到車旁,那個身影也並沒有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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