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島要塞防禦牆的落成慶典,處處透露著一種簡陋,不管是費盡心思搭建的舞台,還是東拚西湊的音響,參差不齊服裝道具,即使有康行健這樣在災難前國際上聲名鵲起的新銳導演,還有高洋這個貨真價實的大明星,整個慶典的節目以及表演效果還是充滿了鄉村話劇社的既視感。


    但這已經是他們所能做到的極致了,畢竟絕大部分人逃到要塞裏來的時候都已經一無所有,而要塞在保護幸存者的同時收集的物資,也是以生存為第一位的。至於表演,誰也沒有真正把重心放在這上麵。


    如果不是和災難前大家在繁華的都市中親曆過的娛樂現場比較的話,人們會覺得這場演出其實也不錯。起碼高洋的唱跳、主持都還是很見功底,其他的節目,至少也還是能看出編導和演員都是付出了很大的努力。觀眾們也沒有太多的苛求,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觀看到一場文娛演出,都已經像是做夢一樣不真實了。


    演出的第一個高潮當然是高洋帶來的,隨後有一個幸存的大學女教師用一把大提琴喚起了人們對藝術的迴憶,然後,就到了桑藜的舞蹈。


    這是一個獨舞,桑藜穿著一襲純白的古裝長裙,瀑布一般的黑發輕輕的係了一根紅綢,當她通過舞台上一個簡陋的升降裝置緩緩從舞台內部出現在觀眾麵前的時候,雖然效果也就那樣了,卻依然給人一種仿佛她是從一副古畫中走出來的一樣。


    桑藜將雙手交疊在額前,以一個優雅的古禮問候了觀眾,然後她緩緩把手移開、抬頭,心裏麵默默的念著一定要出現,一定要出現,她不敢動作太大,但眼睛的餘光,卻直接找到了之前那個身影出現的方向,然後,她燦然一笑,整個人都舒展開來,隻一個起手式,就瞬間給人帶來了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震撼。


    當一曲終了,舞台下掌聲如雷,桑藜的臉上也泛起了一陣紅潮。


    從最開始的不願意,覺得毫無意義,到現在,她突然有些感謝這場演出了。


    就算這個世界毀滅了,就算文明湮滅了又怎麽樣?她在這末日的絕望中綻放,絢美得像夜空中耀眼的煙花。


    當她的身形定格的那一瞬,她的目光也毫無顧忌的停留在她一直尋覓的那個位置,一時間好像其他的人都成了虛影,那些掌聲也已經凝固在千年以後,隻留下那個已經空出來的位置,以及那個位置留下的一脈餘溫,在守望著她這個絕美的綻放。


    桑藜滿臉微笑,眼中的淚水,也不禁奪眶而出。


    觀眾席上再次爆發出如雷的掌聲,所有的人,都被她沉浸在舞蹈中的情緒感染了。


    觀眾主要有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要塞防衛部隊沒有戰備值班的軍官,尤其是各部隊的帶隊主官,另一部分則是要塞內各個非戰鬥崗位上的骨幹人員,業務主管,可以說,要塞軍民兩邊的骨幹大半都在這裏了。民事方麵的人員要更多一些,占了大約四分之三,兩邊的人員全部加起來也有近千人。


    當然,最重要的,是坐在觀眾席前排的一眾要塞軍政首腦。


    就在桑藜的舞蹈完美的畫上一個休止符,她也迅速的收拾了情緒,準備按照規定動作從舞台上的升降裝置再退迴幕後的時候,她走到那個升降裝置上,卻發現那個裝置沒有反應。


    與此同時,觀眾席的邊緣,突然出現了一陣嘈雜聲。


    桑藜在舞台上轉過身來,就看到一行人快速的從觀眾席的兩側跑進來,向著前排中心的位置靠攏。舞台後麵,也突然有許多人跳出來,有兩個男人徑直衝到了她的身邊,一左一右瞬間抓住了她的胳膊,還有一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台下的觀眾有點懵,不明所以的他們甚至還有人以為這是舞蹈之後的一個舞台劇。


    但是桑藜知道不是,她聽到身旁的那人惡狠狠的說了一句:“別動!否則先割花你的臉!”


    桑藜沒動,那把刀很鋒利,割花的不一定是她的臉,它離勁動脈也很近。


    很快,觀眾席上出現了更大的嘈雜聲,直到一聲槍響之後,又突然安靜了下來。是一個軍官意識到問題不對,想要從跑過來的人手裏把槍搶過來,在這個搶奪的過程中,槍響了,是旁邊的一個人對著軍官的頭部開了一槍。


    而根據之前會場安保的要求,軍官們在入場的時候,都上繳了自己的配槍。現在,他們完全是赤手空拳,麵對著突然出現而且全部都持有武器的這一群人,軍官們在槍口下也不敢輕舉妄動。


    桑藜在兩個人的挾製中往舞台下看去,看到那些湧入會場裏的人,都是穿著工作服的平民,不過要塞本來就是全民皆兵,他們平時不承擔作戰任務,但同樣配發了武器彈藥,也進行過訓練,因為一旦出現緊急狀況,所有人都需要直接拿起武器和變異者戰鬥。


    桑藜看得很清楚,這些人,和她跟李昊以及學長馬傑學姐鄭青藍在吃飯的時候遇到的那些人很相似,都是外形精瘦,眼窩深陷,像是經曆了長久的饑餓,不過和他們遇到的那些不同的是,當時他們能夠以4打30,對方不光是看起來像經曆了長久的饑餓,也真沒有什麽戰鬥力,而眼前這些人隻是看似瘦弱,實際上他們的戰鬥力一點也不差。


    當時那些人的藍色工作服袖口上繡著紅邊,而眼前這些人的藍色工作服,則直接在胸口的位置繡上了一塊紅色的手掌標誌。


    情況,倒是很快就清楚了。


    桑藜看到高洋和她一樣被反剪著雙臂從舞台後麵推出來,隨後出來的,還有一個眼窩深陷、顴骨高聳,渾身瘦得好像隻有皮膚掛在骨架上一般的中年女人。桑藜可以肯定自己在這兩天見過這個女人,但她究竟是誰,每次都是什麽時候、在哪出現,又是一件很容易讓人記憶模糊的事情。


    這個女人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袍,右手拿著一根木杖,木杖的頂部,連著一個拳頭大小的骷髏。她的白袍的胸口上,也繡著一個和台下那些穿著藍色工作服的人一樣的紅色手掌。這一身裝扮很滑稽,說她像一個童話劇裏的女巫,她的手杖又充滿著東方的神秘色彩,說她像個鄉野裏跳神的巫婆,她的額頭上戴著的一串頭飾,又很有後現代的金屬感。


    而跟著她魚貫出來的,還有這個慶典的導演康行健、高洋此前的助理葉響等在內的一些工作人員。


    而此時的高洋,正以最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之前的助理,也是被他視為親人,在最緊迫的生死關頭都沒有放過手的葉響。他的嘴唇動了一下,想要跟葉響問點什麽,但葉響壓根就沒有看他。


    “自我介紹一下吧。”那個穿著長袍,像是東西方複合體一般的女巫巫婆的女人用她的左手拿過了話筒,目光掃過舞台下的觀眾,尤其是前排的軍政長官們,露出了一臉俯視眾生的微笑,說:“你們可以叫我主教,當然,我不是大主教,我隻是大主教座下的九個主教之一,我沒有名字,沒有人需要名字。不過為了讓你們記住我,你們可以叫我東方主教。從現在起,這個要塞由我來接管了。”


    “嗬嗬……”一聲嗤笑,這樣的笑聲毫無意外的充滿了嘲諷,是坐在最前排最中間位置上的要塞司令長官劉知遠準將,準將抱著手,滿臉嘲諷的說:“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嘲笑你的,不過我有點出戲。畢竟像我這個年紀的人,很容易聽成東方教主,和你差不多,但大體上就是不陰不陽的意思。”


    東方主教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說:“你們必須明白一件事,這場你們所謂的災難,完全就是由你們這些罪行累累的愚人自己造成的。而你們這些人現在還能坐在這裏,不是你們本身多麽值得拯救,隻不過創世主神在將這個世界推倒重建的時候,隨機抽中了你們的名字,你們除了心懷感恩,剩下的,就是皈依到主神的光芒照耀之下,協助主神完成對這個世界的洗滌。你們聽不懂沒有關係,隻要你們遵從我的旨意,做好主神的奴仆就足夠了。”


    劉知遠一臉和他的年齡和軍裝不怎麽符合的戲謔,嘲笑的說:“你們是什麽鬼,我個人是無所謂的。我現在隻想知道,你們是怎麽做到這一步的?我的意思是,有多少人做了你的內應?最高到什麽級別?不要跟我來虛的,大家都是明白人,眼前這一局,我承認我輸了。我從來都沒想過在要塞內部會發生這麽詭異的事情,畢竟災難爆發還不到兩個月,”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做了個清洗的手勢,說:“這麽短的時間要做到這一步我認為不太現實。當然,也許是我低估了人在絕望中精神變異的速度。給我個明白吧,然後幹掉我,對於你來說,這是控製局麵的必要手段。”


    東方主教的臉上依然毫無表情,不過隨著她的視線在劉知遠身邊的一個人身上略加停留,劉知遠也就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轉頭看向坐在他身邊的行政長官狄永航,在對方並未躲閃的視線中,他歎了口氣,說:“我想知道,你又能得到什麽好處?我的位置?對你來說也毫無意義啊?把我拿掉了,軍事方麵你不擅長的。”


    狄永航波瀾不驚的說:“這是神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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