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誌遠與梁文惠走後,嶽炳謙坐在椅子上好久都沒有動。.kan何誌遠剛才說的話,一直在他耳邊縈繞。一時間,他陷入極度的矛盾中。一邊是白嘩嘩的二十萬兩銀子,南京秦淮河上的詩雅姑娘的柔媚,金屋藏嬌的誘惑,另一邊卻是何誌遠真真假假、步步緊逼的壓迫。到底該如何選擇,難以做出決擇。


    如果真的把餘知縣的案子翻出來,再加上這些年他與陸老板合夥走私食鹽的種種罪行,誅滅九族都不可過。這要是八年前他敢賭上這一把,現在他卻膽怯了。畢竟現在已經撈的夠了,銀子再多也要有命花才行啊。


    過了好長時間,他吩咐衙役趕快去請陸老板,所幸陸傑自打上次來淮安之後,就一直沒有離開。


    沒過一會,陸傑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他倆之間已經非常熟悉,自然無須多禮。坐定後便問:“嶽大人,這次請我來是為何事?”


    嶽炳謙有些頹廢地說道:“陸老板,那事還是放棄吧。他們沒有你說的那麽簡單。”


    陸傑兩眼一瞪,下巴的花白胡須急得直往前翹:“嶽大人怎麽又要打退堂鼓?莫非銀子不夠?”


    “不不不,這不是銀子夠不夠的問,而是關係到你們性命的問題,咱們不能因為鬥一口氣而翻了船。”嶽炳謙像一隻鬥敗的公雞,攤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說道:“他們反複提起餘知縣一案,還知道當年隻抄出幾百兩銀子的事。他們竟然還知道咱們篤定皇上不會翻案,還舉出一個皇上認錯的反例。這,這太可怕了。”


    陸傑聽到這話也驚得倒吸一口涼氣:“難道說一個舉人出身的六知州竟然有這麽大的能量?”


    嶽炳謙語重心長地說道:“陸老板啊,到現在你還以為我們的對手是一個六知州嗎?這背後是朝中一些大員啊。”


    陸傑手撚胡須,兩中小眼亂轉,心中一橫說道:“要不咱們一不二不休,幹脆把他們......”說到這裏伸出右手作出一個砍殺的動作。


    “萬萬不可,陸老板你還嫌事不夠大嗎?幹掉他們兩個隻會把事情越弄越糟,關鍵是他們背後的人。”嶽炳謙連連否定,接著又說:“前些天我曾派人去莒州打聽過,皇上確實下旨封賞了一名徐姓千戶,聖旨中確實有朕之過失此類的話。這是一個很不好的預兆!而且皇上還下旨褒獎過莒州知州。這些事情陸老板難道不知道?”


    這話中明顯有責備陸傑隱瞞此消息的意思,其實這事還真不是陸傑故意隱瞞,當時他派家丁去打聽時,皇上的聖旨還沒有到莒州呢。


    陸傑一臉委屈地說道:“從沒聽說過,當時我的人去莒州打探時還沒有皇上的聖旨。”


    嶽炳謙看他的表情不像是說謊,於是就口氣緩和地安慰道:“那也有可能,皇上下旨這事也沒有多少天。我也沒有責備你的意思,畢竟咱們也是多年的關係,我相信你不


    會騙我。”


    “我決沒有騙你,我沒想到此人還這麽難搞。那這件事就這麽算了?”陸傑問道。


    “我看還是算了吧,咱不能因小失大啊。你也不過是為了一口氣,要是因此把那件案子翻出來,那可是做命的事。朝中有多少盯著兩淮鹽司這塊肥肉,要是有人趁機作亂,你我這些年的事經得起查嗎?還是息事寧人的好。我總感覺姓何的那年輕人不那麽好惹。”嶽炳謙看他也有些動搖,趁機說道。


    “我們放棄了,他們就不再翻案了?”陸傑疑惑地問。


    “我感覺是這樣,他暗示過我,說他隻要求放人放船,其他的事不管,看來他也不想把事弄大。”嶽炳謙迴答道,他看陸傑還在猶豫,接著又說道:“這件事過去之後,北京那邊再花點銀子打點一番,估計也就沒有事了。”


    事已至此,陸傑也無法再堅持,隻能答應放棄。隨後,兩人又商量了半天,陸傑才告辭離去。


    十月二十二日一早,淮安府衙傳來消息,莒州糧船一案確係誤會所致,當即放人放船,曆時半個多月終於水落石出。鹽司淮安分司自知理虧,為了息事寧人,還給了兩千兩銀子的賠償。


    何誌遠他們四人接到通知後,都長舒一口氣,總算不辱使命,圓滿完成任務。梁文惠高興地說:“還是何公子有辦法,此事全仰仗何公子與之周旋。”


    何誌遠哈哈一笑,也高興地說:“大家都有功勞,都有功勞。”


    於是眾人草草吃過早飯,拿出前些天早就準備好的衣物,又雇了十幾輛馬車,四人帶著這些馬車浩浩蕩蕩地來到淮安府監獄外麵等候。巳時整,府衙監獄中唿拉拉走出五十多人,領頭的正是莊文宣和季九德,一個個蓬頭垢麵,衣衫不整。


    眾人重見天日,又看到家鄉的人,一個個激動得眼淚橫流。一陣噓寒問暖,感激涕零之後,何誌遠招唿大家坐上早就雇好十多輛馬車,先來到一個澡堂裏,洗澡刮麵,換上新衣服。等這一切搞完,一眾人等又重新容光煥發,紅光滿麵。


    隨後,又來到一酒樓內,要上幾桌好酒好菜,讓大家好好的吃上一頓。席間眾人紛紛給何誌遠、梁文惠他們四人敬酒,表達不盡的感激。


    隨後,有人問何誌遠與梁文惠:“這十幾天你們費了不少周折吧?這一波三折的,我們在裏麵都嚇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梁文惠迴答道:“是啊,這些天來,何公子可跑了不少路......”


    何誌遠看他要將實情說出,趕緊打斷他的話:“其實也沒費多少周折,就如淮安府衙說的那樣,是個誤會。沒有一開始我們想得那麽複雜。”


    眾人見何誌遠不想在細說,知道此事必有隱情,在這種人多眼雜的酒樓中,淮安分司的眼線眾多,自然不是討論此事的所在,所以眾人也就不再追問。隻管大快朵頤,先


    把五髒廟祭好再說。


    酒足飯飽之後,莊文宣這時說道:“今天我們大家能順利脫離囹圄,全賴何公子與梁公子在外麵多方周旋。不過我們的糧船押運任務還沒有完成。過了大雪節氣,北方的河水就要結冰,此地不宜久留,我建議,飯後我們馬上起錨開船離開此地。”


    何誌遠說道:“世叔所言極是,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已經耽誤了不少時日,還是早些離開的好。梁大人在家裏一定也非常惦念,我建議先讓徐得田和馬五雙騎趕迴州衙報信,我與梁公子一同隨糧船迴去,世叔覺得如何?”


    “嗯,此主意不錯,有你們兩位在船上,我們一路上也就更安全一些,免得再橫生枝節。”莊文宣讚許道,其實他心裏早就有這種想法,隻是不便說出。他現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知道這次他能安全出獄,決沒有何誌遠剛才說得那麽簡單。也有快些了解其中內情的想法,畢竟等上了船以後,就安全了許多,正是談這些隱秘事情的好所在。


    等到了船上,起錨開船後,莊文宣、季九德、何誌遠和梁文惠共乘一船。至此,莊文宣開始問道:“現在船上隻有我們四人,賢侄就把實情說出來吧。”


    “世叔,季司戶,中午時在酒宴上人多嘴雜,又在淮安城內,淮安分司的耳目眾多,多有不便。”何誌遠略帶歉意的說道。隨後,他與梁文惠將這些天來與鹽司嶽同知周旋的詳細一一說出。


    兩人聽說大感驚訝,他們隻想到被人陷害,沒想到此事還如此兇險。甚至整個州衙幾十人,包括梁大人全家在內,所有這些人幾乎都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同時也對餘知縣一家蒙冤被害深感憤慨與同情,也對官場之險惡深感忌憚與後怕。


    這二十艘糧船從淮安沿運河向北,一路上再也沒有遇到兩淮分司的盤查與刁難。兩天後糧船便到達了宿遷駱馬湖,此處是沂河與沭河兩條河流的終結地。過了駱馬湖再往北走大約半天的路程便到了山東境內,至此便離開了兩淮鹽司的管轄範圍,糧船便徹底安全了。


    沂水縣的十艘糧船由季九德押運,沿沂河北上,直到沂水縣城。而另外十艘則由莊文宣押運,沿沭河北上到達莒州。


    十一月初一,何誌遠與莊文宣的船隊終於到了莒州碼頭。此時,早已得到消息的梁文盛,帶著州衙的眾多官吏早已在碼頭等候,季九德走的是沂河,沂河水深而且路程短了一些,所以季九德的糧船比莊文宣他們提前一天到達沂水縣,所以今天也到了碼頭迎接。


    莊文宣和其他押運糧食的一眾人等,看著碼頭上揮手歡唿的人群,心中感慨萬千,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油然而生。現在能再次看到熟悉的沭河碼頭、熟悉的莒州城、州衙中的一眾官員、胥吏,還有自己的妻兒、父老。這一切都是那麽的親切,兩眼中都噙滿了淚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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