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文宣趕緊吩咐雜役去請同知張順張大人,州判鄒秉直鄒大人,學正費約費大人,訓導陳錦陳大人等一應官員,還有六房司吏等等一應吏員前來拜見。


    梁文盛卻說道:“不用這麽麻煩,本州官員的情況我已了解得差不多了,不急於召見。傳令下去,明天一早升堂,除了莊吏目需要交接州衙公文外,其他官吏都不見。”


    莊文宣心中暗喜,看來這梁大人很有謀略,還沒有上任,州衙的官員情況已經讓他摸透。微服前來,肯定已經把近日城內糧荒的情形也了解清楚了。這些天來,州衙內都在傳知州大人即將上任,都在準備如何迎接知州大人,看來這些工作是白做了。


    不過這對於莊文宣來說,是件好事。趁公文交接之機,可以把他掌握的情況向他提一提。


    想到這裏,他問梁大人:“梁大人,不知家眷現在何處,我派人再打掃後堂,迎接大人的家眷。”


    “這些事情,讓我的護衛們去做吧。你準備好公文帳冊,一會到三堂來見我。”


    “下官遵命!”


    莊文宣迴到值房,將早就準備好的公文帳冊,收拾出來。又將季九德給他的戶房齊玉家作假帳冊揣在袖中,抱著公文帳冊就進了三堂。


    莊文宣進去行禮坐定後,梁文盛沒有問任何政務,卻問道:“莊吏目是哪一科的舉人?”


    “下官是成化十九年癸卯中舉。”


    “哦,那我比你早三科,我是成化十年甲午科中舉。”


    莊文宣趕緊起身行禮道:“那大人就是我的前輩。”


    “無須多禮,你我同為舉人出身,自然要互相幫助,互相扶持。成化十四年,我與南京戶部員外郎林大人有數麵之緣,相談甚歡,後來常有書信來往。現已成為朋友,在仕途上對我多有助力。在我來上任之前,他曾來信推舉你,說你心思縝密,辦事果敢,是少有的幹練之才。”


    “林大人是我的上司,他在莒州主政期間,對下官多有提拔照顧,對下官有知遇之恩,沒想到已過去六年有餘,他還記得下官,讓下官感激不盡。”莊文宣感激地說道:“大人既是林大人的朋友,又是我的上司,屬下必當竭力報效大人,為大人分擾,助大人再次高升。”


    莊文宣潛台詞就是,你既然表明身份,是林大人的朋友,那就是一個陣營的兄弟。那我也表明我的態度,和你站在一起,幫你在莒州做出成績,助你升遷。


    梁文盛聽後,微微一笑:“莊吏目,你在莒州從政已有十數年,對州內各項政務自然非常熟悉。本官初來乍到,極需像你這樣的官員輔佐,希望莊吏目對於莒州政務多多建言,對於州內各項政務多多參與。做出政績,本官定會向朝庭奏請提拔。”


    “多謝梁大人的信任,下官定當將所知大小政務之事多多進言。”


    就這樣短短幾句話,通過前前任知州林璿作為媒介,兩人就結成了同盟。


    “莊吏目,在我來上任前兩天,我已經在城內開始走訪,城內這兩天發生的糧荒之事也已了解一些。你在這裏多年,自然比我了解的更多,你先來說說這件事情。”


    “自弘治八年開始,幾乎每年的青黃不接的時候,莒州境內的糧價都會上漲。今年尤其嚴重,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今年有人造謠缺糧,而城內不良糧商又推波助瀾,更加劇了謠言的傳播。”


    “於是,城內四大糧商中的齊、劉、張三家又囤積居奇,造成缺糧嚴重之假象,糧價飛漲,三家從中漁利。不明真象的百姓聽信謠言,都在搶購糧食,從而造成現在的局麵。”


    “更有甚者,衙內一些官吏與商家勾結,不但不開放常平倉平抑糧價,還盜取常平倉的存糧,大發橫財。但無奈下官隻是一州吏目,無權利幹涉,隻能暗中作些調查。”


    說著從袖中拿出一本帳冊,遞給梁文盛,又繼續說道:“這是戶房典吏季九德收集的齊司吏貪汙不法,盜賣常平倉存糧的證據,一筆筆記得非常清楚。”


    “還有,季九德親眼發現常平倉王甲平偷偷將倉內糧食趁夜色運到齊記糧店高價賣出,據估計僅前天晚上就有近百車之多,這事季九德可以作證。”


    “這事我在城內走訪時也有耳聞,隻是沒有證據,隻要季九德可以作證,那就好辦得多。”梁大人說道:“關於周記糧店被砸之事你可有調查?”


    “這事我也暗中調查過,所有證據都指向齊家。據我推測,是齊家三公子齊玉旺教唆家丁,買通社會上的地痞無賴所為。”


    “此事可有證據?”


    “貴祥酒樓的老板尉貴祥證實周記糧店被砸當天,齊玉旺曾在酒樓包廂兩次見過帶頭鬧事的家丁,可以作為旁證。居民劉一道的媳婦在那名家丁鬧事時,親眼看到那家丁將所買糧食調換,並當場揭發,但被眾多地痞威脅恫嚇,此人可以作為目擊證人。”


    “好,隻要有證人,到時不怕他不承認。”


    “大人,現在是否要緝拿齊家之人?查封三家糧店?”


    “不,在此之前,我要請他們來這裏做客。”


    “做客?大人這是何意?”


    “本官明天派護衛從三家糧店好不容易買來的大米,豈能有不讓他們品嚐一下的道理。”


    “下官明白了。這就去安排。”莊文宣笑著說道。然後喚來衙役傳達下去,自然會有人辦理。


    莊文宣接著說:“查封了三家糧店,會引起百姓的更大恐慌,當務之急是要平抑糧價。”


    “現在如何平抑糧價,現在州內各倉有多少存糧?”


    “從賬麵上看,常平倉有存糧一萬一千餘石,但實際存糧估計不足帳麵的五成,社倉存糧二萬餘石,由於是民間與官府共管,估計出入不大。其實,現在城中百姓家並非等米下鍋,隻是因為謠言造成恐慌而盲目搶購,隻要糧價降下來,再貼出告示,說明存糧充足,糧荒自然消除。”


    齊玉家第一時間就知道梁大人已經到任,無奈梁大人吩咐大小官吏一概不見,他覺得這次梁大人來者不善,心中有鬼,便離開戶房匆匆迴家商量對策。


    “父親,知州梁大人今天一早就已經微服悄悄到任,沒有任何儀仗,一到衙門就吩咐今天不見任何官吏,隻留莊吏目交接公文,我感覺來者不善啊,咱們要早做準備。”


    齊鴻烈一聽,也是大驚。如此上任方式,還是第一次見到,知州何時到的城內都不知道。他感覺到一絲不妙,吩咐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快停售摻沙米,再就是如何還迴去常平倉的米。”


    齊玉家也慌了,大白天的如何還迴去?這兩天已經賣出了三千石,就是能還迴去,缺口也是很大啊。怎麽辦?怎麽辦?齊玉家急得頭上開始冒汗。


    齊鴻烈見狀,便說到:“你慌什麽,沉住氣,他不就是來了個微服上任嗎?量他莊文宣也不敢說什麽。隻要想辦法拖上半個月,讓他不去常平倉視察,江南的糧食一到馬上補上,就會沒事。”


    正在說話間,家人來報:“老爺,新任知州大人到任,今天上午在州衙宴請城內商家、大戶等眾人,這是請貼。”


    父子倆接過請帖一看,頓時放心了。齊鴻烈哈哈大笑,說道:“我就說沒什麽大事嘛,這知州大人很上套啊。你看我們還沒有去拜訪,他就急匆匆下帖子了。他梁文盛就是官聲再大,到了地方主政還是要靠我們這些商家和大戶來支持。沒有我們的支持,他就是個屁!啥事也幹不了。備好禮品,我們去赴宴!”


    不過,齊玉家還是有些不放心,說道:“父親,剛才還說今天不見客,為什麽現在又急著宴請我們呢?”


    “肯定是莊文宣的主意,這城中糧食短缺的問題,還是要靠我們幫他解決,這是當務之急,他能不急嗎?”


    盡管父親如此說,但齊玉家心裏仍然不踏實,總感覺事情不太尋常,這個知州大人太不按套路出牌了,誰能知道他會再打出什麽牌。為了謹慎,他建議道:“父親,我看還停售摻沙米吧。今天在宴會上肯定會討論城內的糧荒。”


    “嗯,你的想法也對。”說完,便吩咐家人去店裏通知。


    中午,父子倆拿著請貼帶著禮品到了州衙內的官員食堂,現在這裏成了臨時的宴會場所,廳內安排了十個大桌,城內有頭有臉的體麵人物都收到了請貼,知州大人宴請,這等夠吹八輩子的榮光之事,豈能不來?當然,周緒海也在邀請之列。


    但奇怪的是,人都已經到齊了,知州大人遲遲未到,隻有莊吏目在招唿眾人。這時,齊玉家更加不安了。


    許久,才聽到一個雜役喊了一聲:“知州梁大人到!”


    眾人紛紛站起,這時從門外走進一個年約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穿綠色官袍,頭戴黑色輕紗官帽。不用問,這就是新任知州梁文盛。


    眾人見到知州紛紛行禮,齊聲說道:“見過知州大人!”


    梁文盛還禮後,示意大家坐下,然後開始說:“諸位都是莒州境內大戶、商家,今天請大家來一是見個麵,相互認識一下,但衙內財政緊張,城內又缺糧嚴重,隻能用一碗米飯招待大家了。望諸位海涵。這是我在上任前一天在城內買的新米,請大家品嚐。”


    說完,一眾雜役端來米飯,放在每一客人麵前。


    齊玉家、齊鴻烈還有劉記、張記的一幹人等,看到麵前那碗米飯,頓時就嚇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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