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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姮娥早上起來散步發現花園裏種著的那株西府海棠開了花。


    她吩咐丫鬟在花園裏支上桌子,擺上點心,帶著丫頭去花園裏賞花。


    春日的陽光下,一樹西府海棠楚楚有致,既香且豔。隻見樹上未開的花朵花蕾紅豔,似胭脂點點,已經開了的花朵漸變粉紅,有如曉天明霞,迎風峭立,明媚動人。


    姮娥來了興致,令人取來她那尊月下美人的插瓶,親手剪了幾支海棠花,錯落有致地插在瓶中,一邊欣賞,一邊讚譽道:“幽姿淑態弄春晴,梅借風流柳借輕,幾經夜雨香猶在,染盡胭脂畫不成。這海棠花的花貴妃之名當之無愧。”


    姮娥新提上來的丫頭菊喧笑著湊趣:“主子這樣的風雅人眼裏,一朵花,一株草,都有來曆。這花花草草的妍秀,也得遇到主子這樣的解語人方才不顯得沒落,到了奴婢這樣的俗人眼裏,也隻會想著那酸酸甜甜的海棠果了。”


    一番話說的明快又有趣,姮娥聽得淺淺一笑:“原以為你是個麵憨的,沒想到卻是個嘴巧的。”


    聞言,菊喧笑容脆朗:“飛瓊姐姐,您聽聽,主子這是在罵我是個憨麵刁呢!”


    飛瓊作勢掐了她一下,笑著打趣兒:“小妮子,就你話多,可不是個憨麵刁。”


    菊喧笑著躲開,不住聲討饒道:“主子救命,飛瓊姐姐欺負我!”


    姮娥含笑看她們嬉鬧,也不阻止,一時間整個花園裏都充滿了歡聲笑語。


    崔莞腳步剛邁進花園,就先聽到一陣笑語聲,因為終年抑鬱眉心印上一抹淺淺褶痕的眉眼變得更加陰翳。


    當年,崔莞不惜被逐出宗族也要嫁給傾心所愛之人,卻落得如今這副淒涼下場。如果……如果她聽從了父母的安排,會不會也像七妹這樣,有大把閑暇的時光賞花品茗,不必為了柴米油鹽大費周章。然而這念頭不過一閃而過。雖然她現在不在崔家的族譜上,但她卻有身為崔家女兒的傲氣。既然是當初的選擇,哪怕再苦,她都不會後悔,更何況,她來之前就已經做出了決定。


    想到這裏,崔莞打起精神跟著丫頭進了花園。


    花園裏花期正盛的一株西府海棠前,支了一張貴妃榻,姮娥慵懶地半躺在貴妃榻上,旁邊梳著麻花辮的一個俏美的小丫鬟正用銀叉子叉了一顆嫣紅的糖漬櫻桃送入姮娥口中。姮娥吐了核兒,小丫鬟用一方雪白的絹帕接住。


    “莞姐姐來了。”見到崔莞過來,姮娥也沒有起身,而是對著崔莞點一點頭,慢吞吞地吩咐下人給崔莞看座。


    崔莞從在崔家時就知道這個堂妹是個目下無塵的性子,和幾個姐妹關係處得不鹹不淡,更何況她今天是有求於人,自然不會在乎姮娥輕忽、散漫的態度。


    她放低身段,一副軟語相求的姿態:“五妹,姐姐有事相求,還望五妹幫我。”


    姮娥愣了愣,她雖然知道這個堂姐過得不好,但沒想到個性十分驕傲的崔莞會求到她門上來。她皺了皺眉,聲音略有些不悅:“莞姐姐也在北平,難道沒聽到風聲?崔家的事,我不會管,崔家的人我也不想見。今天肯見莞姐姐,是破例。”


    崔莞來之前已經預料到了最壞的後果,但為了女兒妞妞,哪怕尊嚴粉碎她也要搏上一搏。


    崔莞深吸了口氣,語帶乞求:“五妹,我雖然不知道崔家和你生了什麽齟齬,但我早已經算不上崔家人了。我今日厚顏來求你,實在是走投無路,希望五妹你能夠看在我們往日的姐妹情分上幫我一把。”


    姮娥輕輕一笑:情分?她和那些姐妹哪裏有什麽情分可言。


    “莞姐姐,不是做妹妹的心狠,隻是,往日我不曾求過你,今日,我也不會幫你。”姮娥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她還以為這堂姐能拿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來,如果僅是憑一點血緣就要她相幫,那未免也太天真了。


    崔莞沒想到姮娥半分情麵都不肯給自己,她心下發苦,臉上強擠出一抹笑容:“五妹,我做姐姐的求你了。”說完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姮娥目光一頓,崔莞這是要逼她就範?!她勾起唇,一雙明眸清冷如雪,慢悠悠地說道:“莞姐姐這是做什麽?難道想陷妹妹我於不義?姐姐怕是白費心思了,我這個人可不在乎那些虛名,即使你跪在我的宅邸外麵,又豈能傷的了我分毫?”


    崔莞雖然不常出門可也聽說過陳璽對她這個五妹愛若雙目,崔硯秋的下場,她也有所耳聞,哪裏敢仗著姐姐的身份逼迫於她。她如今拚死一搏,不過是走投無路,可如今,看到姮娥卻這麽冷漠,她心頭頓時生出一抹絕望之感,仿佛整個人都陷入了沼澤裏,馬上就要麵臨沒頂。隻是自己若是甘願沉淪了,女兒呢?馮家隻怕會把她的嬌嬌愛女生吞活剝了。


    崔莞想到這裏,雙眼裏盈滿了淚,就連身體都在打著顫:“五妹,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馮家無情無義,陰狠刻毒,我那夫君更是個唯利是圖的歹毒之人,我在馮家忍了七年,早已忍無可忍,如果不是為了妞妞,我早就和馮昌離婚了。五妹,你能不能……能不能幫我把妞妞要迴來?”崔莞說完目含希冀,妞妞怎麽說也是五妹的外甥女,她不相信五妹真得鐵石心腸。


    姮娥卻沒有絲毫動容吧。“莞姐姐,妞妞是馮家的子嗣,由馮家撫養,天經地義。我若是出麵,外人還以為我帥府以勢壓人。姐姐這是在為難我。”她端起杏仁茶慢慢喝了一口,一張如仙的麵容仿佛仙人一般冰冷無情。


    崔莞絕望地跌坐在地上。為了女兒,她親手將傷疤揭於眾人麵前,若是過去,這在她看來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也是有了女兒,她才知道原來母愛有一天可以讓她放棄視之如命的自尊,哪怕麵前的人根本不肯幫她,她身處絕境仍舊抱著一線希望。


    “五妹,你也是女人,我求求你了!……”崔莞聲淚俱下,哭的好不可憐,姮娥始終把無動於衷:“莞姐姐,妹妹沒有做過母親,無法體諒姐姐的一片舐犢之情,莞姐姐求錯人了。”姮娥說完,從貴妃椅上起身,不再理會身後崔莞的苦苦哀求,領著丫頭迴了屋子。


    還是碎玉心軟,多嘴說了一句:“主子,您真的不幫莞小姐嗎?”


    姮娥冷冷瞟了她一眼,那一眼之中的寒意令碎玉如墜冰窟一般,仿佛連血液都凍住了,駭地碎玉連忙跪下請罪。


    姮娥也不叫起。她最膩煩拎不清的人,碎玉恰好撞到她的槍口上。


    姮娥裙擺拂動,領著人迴了屋子。隻留碎玉一個人跪在花園裏的甬道上。


    碎玉一向得寵,姮娥卻說罰就罰,幾個新來的小丫鬟頓時戰戰兢兢的,唯恐說錯話觸怒女主子。


    飛瓊軟中帶硬地將崔莞請出了門,剛要進大花園甬道上的碎玉,她微微愣了愣,進了大廳。


    沙發上,姮娥姿態慵懶地翻著一本雜誌,幾個伺候的丫鬟低眉順目地站在那裏,客廳裏安靜無聲。


    飛瓊見了這副陣陣,頓時心中有數,定是碎玉在崔莞的事情上多嘴了,她也不敢不為碎玉求情,而是跟姮娥稟告道:“奴婢將莞小姐送到府外邊,莞小姐非要把腕子上的羊脂玉鐲擼下來,奴婢堅辭不受,你推我讓的,這才耽擱了些功夫。””


    “哦?”姮娥挑了挑眉,“我沒記錯的話那對手鐲是莞姐姐外祖母傳下來的,她從不離身,給你,她倒也舍得。”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莞小姐無非是想要婢子幫她美言幾句。”飛瓊笑吟吟地道。“其實呢,她來求主子,是求錯了人。”


    姮娥淡淡一笑:“病急亂投醫罷了。”遂不想再管這件事。她吩咐菊喧:“去問問碎玉想明白了沒有?若是想明白了就讓她進來。”怎麽說也是從小寵到大的丫頭,花園裏鋪著的花磚又冷又硬,姮娥有些不忍心。


    “主子真是菩薩心腸。”這般僵凝的氣氛,姮娥又剛剛發過脾氣,也隻有菊喧這個潑辣、大膽的還敢這樣說笑了。


    姮娥顯見得是極喜歡這丫頭的,菊喧這麽一說,她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唇角勾起,微微泄了些笑意,吩咐道:“貧嘴!還不快去!”語氣竟是和緩了不少。


    菊喧含笑退出大廳,去花園裏尋碎玉。


    客廳裏發生的這一幕讓飛瓊心中一沉,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不一會兒,碎玉便進了屋,雪青色的裙擺帶著不太明顯的汙痕,一進屋,便跪在了姮娥的麵前。


    飛瓊見狀連忙問了一句:“你這丫頭可知錯了?”說著暗暗給碎玉使眼色。


    碎玉見狀咬了咬唇,對崔莞的憐惜一時間占了上風,雖然觸怒了姮娥被罰跪,仍是忍不住求情道:“主子,莞小姐實在可憐,稚子無辜,主子就幫她們母女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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