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除了林逍和厲菁,厲舟心裏其實也有同樣的疑問。但眼前的局勢卻不容他分心去想別的,元殊已然在那陣古怪哨聲的加持下衝破了法陣禁錮,身上黑氣暴漲,整個人也變得更加兇煞起來,狂吼著衝向離他最近的一位紫陽弟子,右手五指箕張,直朝那人當胸抓去。


    “你敢!”厲舟長嘯一聲,瞬步而上,一掌拗住了元殊的五指,翻手倒折,隻聽“喀喇”一聲,直接擰斷了他的手腕。不料元殊卻似完全感受不到斷骨的疼痛一般,連哼都不哼一下,那隻已經扭曲的手掌硬生生地再度擰轉,直接掙脫了厲舟的禁錮,從他胸前的空隙處鑽過一把抓來。


    厲舟揮掌震開元殊,接著連退兩步,心中驚疑不定:他方才掰折對方手腕的手法,乃是“分筋錯骨手”中數一數二的殺招,他又是將紫陽真氣以“寸勁”方式擊出,按理說元殊的手掌被這麽一折一震,腕骨早就被打碎了,就算他能強忍斷骨之痛,他也無法用那隻手掌再行發動攻擊。


    但眼下的情況卻詭異到了極點,元殊的腕骨明明已被震碎,卻仍然能發動攻擊,說明骨頭的斷裂根本就沒對他造成任何影響。即便是這個世界上最精妙的蠱術,也無法讓一個人徹底屏蔽痛感,以及擺脫對骨骼的依賴。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反常”二字所能形容的了,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但是元殊可沒有給厲舟思考的機會,他滿不在乎地垂著那隻骨折的手,左手一揮,蕩起一層濃鬱的黑煙,朝厲舟劈頭蓋臉地飛來。那股黑氣就如寧子言故事中所說的那樣,不斷躁動著,就像一群飛蝗擠在一起,帶著嘈雜的鳴響劃破空氣,圍向了厲舟和紫陽神宗眾人。


    厲舟解下腰間長劍,以劍入地,握劍的手騰出來畫出一道法印,拍在劍柄上,在自己周身形成一層屏障,擋住黑氣中蠱群的攻勢。與此同時,他的左手手心亮起一道火光,隨著靈力催動,火焰變得越發熾烈,映紅了他半張臉龐。


    “厲火種子!”厲菁對林逍說道,“看來我爹是要動真格的了。”


    話音一落,隻見厲舟托起左掌,他的掌心裏原本隻是一縷焰火,此刻在靈力的催動下,已經變成了熊熊烈火。


    在護身屏障被蠱群擊碎的時候,厲舟從地上拔起長劍,在身前劃出兩道交叉的劍氣,擋住黑氣的前進之勢,給自己留出了足夠的緩衝餘地,然後左掌運勁擊出。隻聽得“砰”的一聲,一朵熾烈的紅蓮在觸碰到黑氣的那一瞬間轟然綻放,將蠱群吞入赤炎之中,轉眼間便將其焚燒殆盡。


    緊接著一道劍氣劃過,將那朵燃燒的紅蓮分成兩半。厲舟縱身從火焰中衝出,抬手一劍,向元殊的右臂削去。元殊急忙後退數步避開,怎知厲舟這招乃是一記虛招,下一刻,長劍在他手中虛挽了一個劍花,然後接上一招“流星趕月”,長劍化作一道耀眼的劍芒,脫手而出。


    元殊後退之勢尚未消除,來不及騰挪身形,那柄長劍便直接從他的肩膀處穿過。厲舟出身紫陽神宗戒律堂,對邪門歪道的事向來深惡痛絕,自然沒對元殊抱有什麽憐憫之心,這一招出手的時候也就沒有留手。那柄長劍在穿過元殊的肩膀之後餘力未消,帶著他的身子一塊向後飛出,把他死死地釘在了地上。


    紫陽神宗一行人齊聲喝彩,幾名弟子迅速走上前來,雙手撚起法訣,縱起幾道“定雲索”,將元殊牢牢纏住。厲舟取下長劍,運指如飛,快速地封住了元殊身上“玉枕”、“膻中”、“巨椎”和“誌堂”等幾處要緊大穴,如果他催動真氣,經脈運行就會在這幾處要穴中受阻,便不怕他化成黑氣逃脫了。


    “把他帶走。”厲舟將手一揮,邊上的紫陽弟子一起上前,各自施法牽引住“定雲索”的一端,讓元殊的身體懸空浮起。


    “且慢!”街旁的角落裏忽然傳來一聲唿叫,眾人一起轉頭向那邊看去,隻見寧子言從角落裏走出來,看著已經被擒住的元殊,然後對厲舟說道:“這位仙長,元殊……可不可以交給我來處置?”


    厲舟眉頭一皺:“你要他來幹什麽?”


    “他雖然無惡不作,但也曾經是我的好友,又是我阿姐的夫君,我總不能放著他不管。”寧子言沉聲說道,“而且,我還得從他嘴裏套出關於清塘村百姓的下落呢。”


    這要換作是淩影或者是雲霄,都會適當地考慮一下再作決定。但厲舟是出了名的一根筋,他從淩影那裏得到的命令,就是務必要處理掉巫蠱案的罪魁禍首,別說寧子言隻是一介凡人,就算是天門派的掌門龐萬峰來,厲舟也不會輕易放人。


    “我奉命前來此地,就是要了結巫蠱一案的罪魁禍首,若不是還有百姓尚未找迴,此子哪裏還有命活到現在。”厲舟冷冷地迴絕,“你本事低微,萬一降他不住讓他給逃了,那麻煩可就大了。我現在要把他帶到天門派去,百姓的下落我自然會幫你問出來的,你好好待在這裏就行了。”


    寧子言沒料到厲舟竟然這麽不給麵子,不由得急道:“可是仙長……”


    話音未落,厲舟長劍一揮,已在兩人之間的地上劃出了一道溝壑,森然道:“寧先生,你執意要我將元殊交給你,莫非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原因?你若是不能給我一個實在的理由,厲某可沒什麽心思去考慮你的苦衷,就隻能將你一並收押了!”


    “我……我能有什麽壞心思?仙長多慮了。”寧子言麵紅耳赤地說道,“既然仙長執意要帶走元殊,小人……小人自然是聽您安排的。”


    厲舟冷哼一聲,對眾人道:“走!”


    紫陽神宗眾弟子押著被五花大綁的元殊,向寧子言道了別,便隨著厲舟一起朝著天門派的方向去了。厲菁正打算跟上去,不料剛走了兩步,卻被林逍一把拉住。


    “小師伯你幹嘛呢?”厲菁不解道,“我爹他們都要走遠了,不跟上去的話,我們怎麽知道後麵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林逍卻望著與厲舟他們相反的方向:“不急,你先看看這個。”


    厲菁順著林逍麵朝的方向看去,不禁愕然。


    隻見寧子言目送著厲舟一行人遠去,臉上早就沒有了那種不安和頹然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一片陰暗,以及嘴角處那抹晦暗不明的笑容!


    2.


    嶺南,天門派總舵。


    厲舟正在翻看淩影和雲霄從黑白山“棋會”上給他寄來的信件,有人忽然拍響了他的房門。


    厲舟皺起眉頭,口中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將信箋收起來放到桌上,說了聲:“進來。”


    話音一落,便聽得“砰”的一聲大響,這聲音之大連厲舟都嚇了一跳。隻見戒律堂座下大弟子黃杉急匆匆地推開房門,氣喘籲籲地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對厲舟拱手行禮道:“師……師……師父,大事不好了!”


    厲舟黑著臉哼了一聲,寒聲道:“平日裏為師是如何教導你的,全都忘到腦後了是嗎?!無論何時何地,做人做事都要穩重,否則怎麽能保持冷靜的心態和頭腦來解決問題?”


    黃杉此時雖然火急火燎的,但心中不免暗自偷笑:自家師父那有如烈火般的性格在整個修真界裏是出了名的,要說教人穩重,他倒是最沒資格的那個人。當然這些話也隻是黃杉心裏想想而已,他可不敢明著拿這種話來調侃厲舟;戒律堂首座畢竟是戒律堂首座,萬一他掛不住麵子惱羞成怒起來,自己可挨不起那頓罰。


    厲舟訓完了弟子,倒也沒忘了正事:“三更半夜的這般火急火燎,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元殊。”黃杉喘著粗氣說道,“元殊有問題。”


    “元殊?”厲舟皺眉道,“我不是封了他身上的幾處要穴嗎?還會有什麽問題?”


    黃杉的臉上掛著複雜的神情:“情況……有點複雜,我也不好形容,要不……您來看一看吧。”


    掌門龐萬峰這兩天不在天門派總舵,厲舟和紫陽神宗一行弟子押著元殊來到這裏的時候,門派裏代理掌門事務的長老就讓他們把人關進了之前隔離失控村民的監牢裏。此時厲舟聽得出事,便隨黃杉一起來到牢中,隻見元殊平攤著手腳躺在鋪滿了茅草的地上,身上正冒著一陣陣的黑氣。


    “怎麽迴事?”厲舟走上前去,見元殊還穿著那件萬年不變的黑袍,巨大的兜帽遮蓋住了他整個臉龐。厲舟伸手揭開他掩在臉上的兜帽,隻見一張蒼白俊秀的臉上,額頭和臉頰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紋路,整張臉黑白分明,令人毛骨悚然。


    若是一般人看見這些黑色紋路,或許會覺得這些爬在臉上的黑色紋路看起來十分嚇人,可是他們卻不明白這是什麽。但厲舟作為修真界成名的大修行者,怎麽可能不知道那些黑線代表什麽——這說明這個人早就已經死了,死後被人以陰詭之術製成了空有軀殼、沒有靈魂的屍傀。


    厲舟瞪大了眼睛,看著躺在地上的元殊,口中喃喃道:“怎麽……怎麽會是屍傀?”他舉起一隻手,凝聚真氣,從他的胸口處注入。隻見元殊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忽然睜開一雙死白的眼睛,手腳用力一蹬,身上黑氣大盛。


    “厲長老小心!”周圍的紫陽神宗弟子見厲舟被元殊身上的黑氣包裹起來,都齊聲驚唿起來。按照之前寧子言的說法,凡是被這股黑氣包裹的人,最後都會被其中的蠱群啃噬得屍骨無存。眼下厲舟身入黑氣,顯然是兇險萬分。


    但良久之後,傳聞中所說的“屍骨無存”並沒有出現。卻見厲舟從那片黑霧中走出,掌心間托著一縷黑色的氣息,裏麵隱隱有一隻像蟲子一樣的奇怪物事。黃杉正想說些什麽,又看見厲舟催動了掌心間的靈力,那隻蟲子似的東西開始慢慢變形,變成了一個拇指大的小小人形。


    黃杉驚道:“這蠱蟲是……”


    “這根本不是蠱蟲!”厲舟麵色陰沉得仿佛隨時都能滴出水來,“這是由陰靈織就的幻象!”


    不但周圍的弟子們大驚失色,連旁觀的林逍和厲菁也是聞之色變。厲菁和他爹一樣愣愣地瞪著躺倒在地上的元殊,拉著林逍的衣袖說道:“我爹他是什麽意思?難道說……元殊從來就沒有修煉過蠱道術法嗎?”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是這樣的。”林逍揉著發疼的眉心,眼下的畫麵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他就算心理承受能力再好,一時半會兒也消化不下。“而且他不僅沒有修煉過蠱道,還早就已經死了。也就是說——之前我們所聽到的故事,至少有一半是不能信的,你還記得寧子言最後的那個表情嗎?”


    厲菁皺眉道:“所以……寧子言是在撒謊嗎?!”


    “如果寧子言沒有撒謊,那麽說明他故事中的元殊和現在我們眼前的元殊是兩個不同的人,但這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林逍咬著指甲說道,“可是如果寧子言撒謊了,那麽清塘村事件可能就不是我們所了解的那樣,或許他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厲菁不解道:“為什麽不能是兩個相貌相同但本質不同的人?之前的那個黑衣人不也是一樣嗎?還有‘屍語者’的雙魚玉佩……”


    “不可能是雙魚玉佩。”林逍果斷地否定了這個選項,“我聽鬼使雲夢澤介紹過,‘屍語者’製造出來的替身,不但在外貌方麵相同,連性格和行為習慣都會出奇一致。但元殊的前後行為顯然有著極大的差異,不像是雙魚玉佩搞出來的效果。”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摸不清頭腦的時候,一名天門派的弟子從外麵快步跑了進來,對厲舟說道:“厲長老,我們掌門迴來了。”


    厲舟急忙轉身,還沒等他迎出去,天門派掌門龐萬峰便已經自己跑了進來。他朝厲舟簡單地行了個見麵禮,便伸頭往地上看去,正好看見了身上還在不停冒著黑氣的元殊,不禁愣道:“這就是清塘村事件的罪魁禍首?一個屍傀?”


    “這是剛剛從清塘村帶迴來的,而且顯然不是巫蠱案真正的兇手。”厲舟麵色不善,冷冷地說道,“這個屍傀隻是一個表象,背後的操縱者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龐萬峰問道:“請問厲長老,這個屍傀是怎麽發現的?”


    厲舟和他簡單地說了一下一行人前往清塘村的情況,說到自己追著黑氣到了寧府,在寧府碰見了寧子言。正當他想講述關於元殊和寧家人的那個故事時,龐萬峰卻攔住了他的話頭,問道:“等一下,厲長老,你剛剛說,寧家的那個人叫什麽名字?”


    厲舟迴答:“寧子言。”


    “不可能。”龐萬峰笑道,“厲長老,你肯定是記錯名字了。”


    厲舟麵帶慍色:“龐掌門,我便是記性再不好,也不至於連個簡單的人名都記不住吧!”


    “那你一定是在和龐某開玩笑!”龐萬峰大手一擺說道,“寧家家主寧賢我是認識的,他膝下確實是有一兒一女,也確實是叫寧子君和寧子言。但是這個寧子言,早在七歲那年,就已經夭折離世了!”


    霎那間,全場一片死寂,似乎就連空氣都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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