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所有人都默然不語。


    現在擺在他們麵前的有兩條路,一條是按照原計劃中的那樣,直接將七心海棠之毒給灌注到厲舟體內,但是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很有可能會因為承受不住花毒的烈性一命嗚唿;另一條是使用“周天輪轉大法”來去陰排毒,但是這個陣法極其複雜,一旦中間環節出現了什麽差錯,就有可能搭上許多人的性命。


    “怎麽說啊各位?”馬嵬轉了轉手中的奪魂簫說道,目光在所有人臉上掃過,“誰來拿個主意?”


    大家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所有人就這麽輪流對視了一圈,最後很有默契地把目光一起集中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厲菁。


    “厲菁,還是你來拿主意吧。”葉無心說道,“厲舟畢竟是你的義父,我們也不好代你做決定。”


    厲菁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掙紮的色彩,似乎也很難拿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來,最後她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漸漸地亮了起來,像是下定了決心,說道:“那就試試那個什麽法陣吧,雖然聽上去風險也不小,但我們拚盡全力一試,也未必不能成功。”


    馬嵬把手一拍,然後打了一個響指,地上畫著的那個招陰符陣便隨之消失不見了。他撤去符紙和蠟燭,然後從風衣的口袋裏取出一盒朱砂和一支彤管,開始在地上塗畫起來。不一會兒,一個全新的陣法圖印便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外圈的三個陣眼,主要負責掌控‘大周天’的運轉之勢,以及引導‘小周天’的運轉,因此需要三位修為足夠高深的人來坐鎮。”馬嵬一邊說著,一邊指向葉無心、淩影和墨端,“兩位宗主都已經是十重天境界的高手了,大先生的修為也已臻化境,運轉陣法這點小事應該是不在話下了,那麽外圈的這三處陣眼,便勞煩三位來坐鎮。”


    葉無心三人點了點頭,按照馬嵬的指示,站到了陣法外圈的那三處陣眼上。馬嵬的陣法畫得很是清晰,三個陣眼剛好就是三個圓圈,三人準確無誤地走進圈內,然後盤膝坐下。


    馬嵬把昏迷的厲舟放到陣法的中心,然後說道:“陣法中央的‘小周天’,由兩個人組成便可,負責將厲舟身上的鬼氣引導出去,以及將‘大周天’所運轉的真氣輸入他體內。這兩個人在陣法中主要起到傳導作用,所以對修為要求不是很高,但是最好和厲舟修的是同一種類型的內功心法,這樣才能和他體內的紫陽真氣產生共鳴,能夠更好地加強周天運轉的效果。”


    雲霄問道:“也就是說這兩個人都要是紫陽神宗的人嗎?”


    馬嵬迴答道:“其實不要求一定得是紫陽神宗的人,真氣屬性偏向純陽功夫的也可以,但最好都是你們宗門的人,這樣共鳴起來比較容易,也降低了排斥和反噬的可能性。”


    “我們這裏總共就三個紫陽神宗的人,淩影已經在陣法外圍坐鎮陣眼了,剛好就剩下我和厲菁兩個人,那就讓我們兩個來吧。”雲霄說著,便要走入法陣中,不料卻被馬嵬攔了下來。


    “你不可以。”馬嵬搖頭說道。


    雲霄瞪眼道:“為什麽?難道我不是紫陽神宗的人嗎?”


    “你是,但是你還是不能上。”馬嵬苦笑道,“怪我剛剛沒說清楚,中間這兩個人最重要的要求就是他們必須是童子之身。因為作為傳導,必須保證元陽尚在,才不會被鬼煞侵蝕反噬。你都已經和淩影成婚那麽多年了,這這這……那啥的……肯定……咳咳咳……我說得沒錯吧!”最後那一句話說得含糊其辭的,聽上去比直接點破還要露骨,把雲霄羞得滿臉通紅,連淩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那你說怎麽辦?”雲霄雙手環抱著說道。


    馬嵬打了個響指:“多大點事,又不止你一個是紫陽神宗的人。”說著朝林逍勾了勾手指,陰險地笑了笑道:“教宗?你來客串一下唄!”


    “我?!”林逍沒想到馬嵬會找到自己頭上,“雖然我曾經是紫陽神宗的人,但是我修煉的紫陽真氣早在千百年以前就全廢掉了,你讓我上管什麽用?”


    馬嵬忽然身形一晃,眨眼間就帶著一陣陰風來到了林逍麵前,伸手扣住了他的脈門,將一道真氣注入他體內。林逍隻覺得馬嵬的真氣陰冷無比,流入他經脈裏時仿佛一道冷流一般,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急忙運功抵禦。


    馬嵬卻在此時鬆開了手指,看來是已經試探出了自己想要的結果,說道:“沒事的,從你剛剛運功的情況來看,你現在所修煉的內功心法雖然不是純正的紫陽神功,但也是純陽屬性的真氣,而且還保留了部分紫陽的路子,所以應該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除非……”說到這兒他忽然頓了一下。


    林逍剛剛把懸著的心放下來,這會兒又被他一個“除非”提到了嗓子眼:“除非什麽?!”


    馬嵬挑了挑眉,眼光從林逍身上移到葉無心身上,過一會兒又轉迴到林逍身上,然後拉長了語調陰陽怪氣地說道:“你們倆——應該沒有——背著我們——偷偷地——幹過那啥吧?!比如——‘燒柴’——或者是——‘煮飯’?!”


    這句話的暗示性和指向性實在是太過強烈,所有人一下子就把八卦的目光集中到了林逍和葉無心身上,那種意味不明的眼神都快要實質化了。饒是林逍的麵皮厚如城牆,也和葉無心一樣羞得耳根子都紅了,差點就沒冒出蒸汽來,急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沒有……不要胡說啊!我警告你‘造謠一時爽,全家火葬場’!”


    “那就沒事了,上吧教宗!”馬嵬也不敢隨便把玩笑開得太過,畢竟這句話裏調侃的對象不止是林逍,還有一個葉無心。他要是沒點分寸的話,難保那位劍癡不會記仇,迴頭要是借題發揮給自己穿小鞋的話,那就不是什麽好玩的事了。


    2.


    幾個人各自就位——葉無心、淩影和墨端在外圍的三處陣眼上盤膝而坐,催動自己體內真氣,通過陣法的聯通作用將每個人的氣息相互連接,沿周天之序緩緩運轉起來。林逍和厲菁分別坐在厲舟的左右兩邊,伸手扶在他的雙肩上,扣住穴道,將自己的真氣注入進去。


    馬嵬將奪魂簫湊到嘴邊,吹出一首曲調陰森森的《招魂》來,那簫聲忽高忽低,忽輕忽響,低到極處之際,幾個盤旋之後,又再低沉下去。整首曲子好似荒魂哀鳴一般,先是尖嘯,接著便是陣陣鬼泣,嚎盡了氣力後發出低沉的嗚咽之音,最後是幹枯的斷氣聲。曲調之幽森,聽得人頭皮發麻。


    隨著簫聲的響起,厲舟的身體也漸漸地有了些反應。從方才到現在他都死氣沉沉的像一具屍體一樣,簫聲響過一陣之後,他的身子忽然很僵硬地抽搐了一下,五指曲張,就如同詐屍了一般;接著他整個人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嘴唇掀起,牙關緊咬著發出“格格格”的磨牙聲。


    馬嵬眉頭微皺,按著簫孔的手指靈活地律動了幾下,簫聲一變,曲調驟然升高。隨著簫聲發生變化,厲舟臉上的黑氣也開始變濃了起來;在一聲刺耳的鳴響之後,厲舟五官一擰,表情一下子變得猙獰起來,猛地睜開眼睛,卻隻有一片死白——隻有眼白,沒有瞳孔!


    “爹!”厲菁帶著哭腔驚唿一聲。


    “別鬆手!”林逍急忙騰出那隻空閑的手來,按住了厲菁亂動的手,“不要激動,你爹沒事,隻不過這段時間攝入了過多的鬼氣,所以難免有些邪祟上身,我們幫他驅除出去就行了。”厲菁這才稍微平靜了下來。


    林逍點了點頭,出指封住了厲舟胸前“神封”、“巨闕”、“天溪”、“靈墟”等幾處穴位,然後和厲菁一起催動真氣。下一刻,厲舟仰頭大叫一聲,聲音之尖厲有如厲鬼,他的身子微微蜷縮起來,五官處開始不斷有一股股濃鬱的黑氣溢出,烏黑如墨,令人心悸的是,這些黑氣溢出後並未散去,而是在空中來迴盤旋飄蕩,發出“窸窸窣窣”的輕響,仿佛在喃喃細語一般。


    “把耳朵捂上,不要聽!”馬嵬停止了吹奏,發聲對陣外的人示警道:“這是‘幽魂細語’,會迷人心魄。”陣外眾人急忙抬手捂住了耳朵。


    與此同時,林逍和厲菁忽然感覺一股冷到極處的氣息從厲舟身上流入他們體內,從掌心處的“勞宮穴”開始,緩緩沿右手經脈而上。那股氣息在體內每流動一分,他們身上的寒意便更冷一分。


    馬嵬正色道:“鬼氣已經從他身上導出,分別流入你們的體內。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將自身真氣沿周天運轉,通過陣法將它們轉移到陣法外圍的三處陣眼上,交由‘大周天’化出。”


    林逍和厲菁定了定神,鬼氣入體後最怕心神被陰靈攝取,但他們兩個元陽仍在,很好地護住了他們的元神和心智,沒有被鬼氣反噬。兩人將純陽真氣自丹田與氣海內提起,循周天之勢運轉,把流入體內的鬼氣自下腹氣穴處導出,傳導到坐鎮陣眼的葉無心三人身上。


    葉無心和淩影都是十重天的修為,墨端也早就達到了巔峰境界,不需多作努力,隻需徐徐運功調息,身上的護體真氣自然會將鬼氣排斥出去。


    良久後,厲舟身上冒出的鬼氣開始逐漸稀薄淡化起來,身體也不再抽搐了,眼裏的那團死白中也漸漸顯露出瞳孔的輪廓。再過得片刻,厲舟雙眼一閉,把頭一低,再次陷入昏迷狀態。


    馬嵬收起奪魂簫,咬破指頭,幾滴血在內力的激蕩下從指尖的傷口處迸出,飄蕩到空中。他揮手把血滴打散,再用力劃了幾劃,淩空畫出一道猩紅色的符文。那些在空中的鬼魂一碰到那道血符,便發出一聲近似於人類的尖叫,然後便讓一團血焰包裹起來,瞬間被燒得灰飛煙滅。


    “好了,鬼氣已解,動手吧。”馬嵬向一旁的白骨衣使了個眼色。白骨衣會意,她戴上手套,然後解開七心海棠上的禁製,將那朵花的花蕊輕輕地摘了下來。她掌心中真氣流動,將花蕊包裹在內,不斷擠壓著,漸漸地碾成了一團花泥。


    隻見那花泥被真氣壓縮成了一團,然後外層的泥狀物慢慢地層層剝落,最後隻留下了一顆紅豆大小的水滴,黃澄澄的晶瑩剔透。


    白骨衣走入陣中,來到厲舟麵前,伸手掰住他的下巴,將那滴花液送進他嘴裏,直接用真氣將其催入腹中。幾乎就在同時,厲舟整個人再次蜷縮起來,一道道像蛛網一樣的黑色紋路開始在他的皮膚上展現,七竅瞬間噴紅。


    眾人大驚失色,早知這七心海棠的毒性非同尋常,誰知見效這般的快,毒性也是猛烈到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林逍和厲菁以最快的速度挪步換位到厲舟的身體前後,一人按住“膻中穴”,一人按住“靈台穴”,白骨衣也一掌蓋在他頭頂的“百會穴”上,三個人同時發力,將真氣自三處要穴輸入,在七心海棠之毒進一步蔓延之前,護住了他的心脈。


    下一刻,厲舟“嘔”的一聲,一口濃稠腥臭的毒血從他口中噴出,那漆黑如墨的血液中,包裹著一隻奇形怪狀的不明生物,被吐出來時還在毒血裏不停地蠕動。


    “快,那就是螭蠱,趕緊幹掉它!”白骨衣大喊道。陣外的紅塵和長風雙劍齊出,劍氣落處,將那隻惡心的蟲子絞成了一團齏粉。


    厲舟的眼睛、鼻子和耳朵都已經停止溢血,但是口中還是吐血不止。那螭蠱在他體內也不知待了有多長時間,早在他體內產下了蟲卵;厲舟這一吐把那些孵化的、未孵化的蟲卵都一起吐了出來,黑色的毒血裏夾雜著一坨坨白花花的卵狀物,散發出惡臭的味道,看起來令人作嘔。


    約莫過了有半個多小時,厲舟吐血漸止,身上的黑色紋路也不再蔓延。白骨衣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說道:“毒素的蔓延已經控製住了,趁現在驅動陣法,把他身上的毒逼出去。”


    葉無心三人長嘯一聲,周身真氣暴漲,有如澎湃的潮水一般,順著周天的運轉傳入陣中央,匯入到林逍和厲菁的體內。接受到真氣傳來的兩人渾身一震,體內的純陽真氣也跟著湧動起來,在兩人的催發下自“膻中”和“靈台”兩穴進入厲舟體內。


    一開始的時候,厲舟並沒有什麽變化,漸漸地臉上的黑氣就消去了不少。白骨衣拿來濕巾擦去厲舟臉上的血跡,發現他額頭上暴起的青筋已經消了下去。又過了一會兒,他皮膚上的黑色紋路也在慢慢變淡消退。從他露出的左手來看,那些黑色紋路從手臂漸漸退到手掌,最後化作幾道黑血細流從五指指尖的“少商”、“商陽”、“中衝”、“關衝”、“少衝”五處穴道流出。


    白骨衣伸指搭在厲舟的腕上,察覺到他的脈搏雖弱,但是不再紊亂,已經恢複了正常;又看他手上黑紋盡去,毒血流盡,麵色雖然無比蒼白,可不再是之前那種病態的灰黑色。她站起身來,轉向陣外眾人,笑道:“成了!”


    眾人齊聲歡唿,連平時不苟言笑的“鬼使神差”和向來冷冰冰的葉無心都露出了一絲笑容。馬嵬作法驅散“鬼域”,同時陣內的那幾人緩緩收力,將陣法解散。


    就在這時,厲舟的身體猛地一顫,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長嘯聲,一股無形的氣浪從他身上忽然掀起,撞向了離他最近的林逍和厲菁。


    這一來變故陡生,哪怕現場有著許多強者,都沒能反應過來在那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等他們衝上前來時,厲舟已經恢複平靜,再度陷入昏迷,身上暴走的真氣也平息了下來。


    而一起不省人事的,還有林逍和厲菁。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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