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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血沫嗆進了嗓子裏,將未盡的詛咒化作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窒息的痛苦中,蒹葭艱難地睜開眼睛,逃離了那場折骨摧心的噩夢。


    ——那當然不隻是夢,更是她曾經一步一步咬牙走出來的過往。


    但,此刻她已不是昨日地牢之中那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囚,而是大周昭和公主,是眼前這個男人的不受歡迎的新婦。


    這麽快,又見麵了啊。


    蒹葭強忍著胸中的恨意,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那張曾經無比熟悉的臉。


    她所認識的鍾樑是很愛笑的。千裏平川上並轡馳騁的時候,他是笑著的;軍帳之中繾綣溫存的時候,他是笑著的;火燒營盤將山戎十萬軍民盡數葬送的時候,他還是笑著的;就連最後她單槍匹馬從火場中闖出來、耗盡力氣倒在他麵前的時候,他也依然是笑著的。


    此時此刻,在山戎已經族滅、大周大獲全勝的今日,他的臉上卻不見分毫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憤怒、是憎恨,是令人一見便覺心底發寒的冷漠疏離。


    明明如今才是最該笑的時候啊,他怎麽反而不笑了呢?


    是因為她至死都不肯吐露那件東西的秘密,所以他覺得先前在她身上耗費的那些虛情假意全都白費了嗎?


    那還真是對不住他了呢。


    蒹葭越想越覺得諷刺,連頸下的疼痛都顧不上理會,隻管勾起唇角嘲諷地笑了起來。


    鍾樑的臉上漸漸地現出了幾分困惑。他微微皺了皺眉,放鬆了壓在蒹葭脖子上的手:“你笑什麽?”


    “我笑你這個下馬威隻是虛張聲勢,”蒹葭挑釁地向他眯起了眼睛,“其實你根本不敢殺我。”


    鍾樑從蒹葭的手邊撿起了那柄短刀,指尖在寒芒閃閃的刀麵上摩挲著:“你確定?”


    蒹葭慢慢地坐了起來,坦然地看著他:“當然。我若死在出嫁的路上,你還可以托辭說是意外;可我若是死在你的房間裏,父皇就不得不向你們安國公府討一個說法了。如今安國公重病未愈,恐怕不是你們舉兵造反的好時機……”


    她的話尚未說完,鍾樑手中的短刀已經抵在了她的頸下。


    刀尖緊貼著肌膚,寒意侵骨。生死不過是毫厘之間的事。


    盡管不久之前剛剛死過一迴了,此刻的蒹葭還是禁不住繃緊了神經。


    耳邊,是鍾樑冰冷的嘲諷:“公主大概還不知道,自作聰明的人,往往死得格外快。”


    蒹葭攥緊了寬大的衣袖,強作鎮定:“怎麽,駙馬果真要殺我?你可要想清楚——安國公那裏似乎出了一點兒差錯,這會兒我若死了,他老人家再要‘借命’的時候又該去找誰借呢?”


    鍾樑的眼角微微一動,怒意似乎更盛了些,手中的短刀卻悄悄向後縮了幾分。


    蒹葭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抬手在頸下抹了一把,這才發覺皮膚已經被刀尖刺破,糊了一脖子的血。


    鍾樑仍舊冷冷地看著她:“你知道的倒多。不過,父親的病不勞你掛懷,他老人家已經醒了。”


    “那就奇了!”蒹葭仰頭迎上了他的目光,一臉驚愕:“‘借命’之法從來都是一命換一命,如今我的命還在我自己這裏呢,國公爺究竟‘借’走了誰的命?”


    鍾樑臉色大變,通紅的眼睛裏兇光大盛。


    蒹葭假裝看不見,掰著手指頭作大惑不解狀:“我聽人說,借命的對象隻能是血親或者姻親,對生辰也有講究的。國公爺的親眷之中,也沒聽說誰今天剛剛死了啊——喂,你去哪兒?”


    鍾樑沒有答話,一拂衣袖轉身奔了出去,背影看上去居然有些倉皇。


    待他走遠之後,蒹葭撿起枕邊的刀鞘攥在手中,咬緊牙關強忍著胸口一陣陣的抽痛,難受得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鍾樑正靠在月亮門外的牆上,雙手握拳不住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緊閉雙目任由雨水落了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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