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蟲鳥在山中鳴澗,溪水潺潺,一身段修長的少女青絲如瀑披在身後,手上把玩著一串七彩鈴鐺,在清風中同溪水泠泠作響。


    少女輕哼著不知名的歌謠,粉嫩白皙的小腳泡在溪水中,不時的擺動腳丫拍打水花,煞是自得其樂。


    呆阿福靠在篝火旁的一塊石頭上,火光映在他的臉上,讓他不由想起昨晚追逐他們的那些火把,以及盧星瑜昨晚上說的那些話。


    沒辦法閉眼,隻要一合上眼就能看到先生和盧星瑜沾滿鮮血的臉。


    為何唯獨是自己這個一無是處的人活了下來?


    呆阿福短暫收迴思緒,他看了看周圍,苗小煙還在那裏玩水,而老嫗則坐在自己的身邊閉目養神,如磐石一般紋絲不動,呆阿福也不敢去招惹老嫗。


    想了想,呆阿福放下肩上的行李,朝著苗小煙走去。


    正在哼歌的苗小煙聽見身後的聲響,迴頭看見呆阿福後便皺起眉頭,她指著呆阿福嗔道:


    “你別過來啊!臭死了!”


    呆阿福停下了腳步,憨厚地笑了笑,連忙點頭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在距離苗小煙一丈左右的地方坐了下來。


    吃了個閉門羹,呆阿福也就不再打算同苗小煙說些話,隻是盤坐下來,開始打坐調氣息。


    苗小煙沒好氣地盯了盯眼前這個呆呆傻傻的小叫花,兩隻腳丫撲騰地從溪水中拿出,氣昂昂地站了起來。


    她走到呆阿福身邊,用還沾著水的腳丫踢了踢他,罵道:


    “你就是這麽感謝你的救命恩人的?”


    呆阿福有些茫然地睜開眼,一臉乖慫地看著苗小煙,語氣憨厚地說道:


    “姐姐,別打我!我怕!”


    看見呆阿福這般沒種的懦弱模樣,苗小煙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白了呆阿福一眼,她沒好氣地在呆阿福耳邊悄聲說道:


    “你這個傻子!知不知道我今天但你那一巴掌是在救你!”


    “啊?救我?為什麽啊姐姐?”


    呆阿福一臉迷糊地撓頭看著苗小煙,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苗小煙撇了撇嘴,叉著腰迴頭看了看那正打坐的老嫗,對著呆阿福說道:


    “我問你,你覺得婆婆怎麽樣?”


    “婆婆很好!對我很好!姐姐你也對我很好!”


    呆阿福露出憨厚而又純真的笑容,甜甜地答道。


    苗小煙聽完後深吸了一口氣,瞪大了眼睛後點了點頭,再歎氣道:


    “算了!跟你這個傻子說這些幹什麽!榆木腦袋。。。。。。”


    說完,她便氣唿唿地轉身走了,似乎是再也不想搭理呆阿福。


    呆阿福看著苗小煙走到篝火旁坐下來背對著自己,托著腮幫子朝著篝火扔了一把剛才在小溪便撿的鵝暖石。


    老嫗仍是閉目養神,似乎已經睡著了。


    呆阿福沒說什麽,隻是閉目打坐,但打了片刻後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來,索性直接倒在地上,以行李做枕頭,悶頭就睡了。


    不一會兒,篝火那邊也沒了聲音,苗小煙似乎也睡了。


    夜晚越發的寂靜,夜幕低垂,一層白霧如水般籠罩在山林溪水之中,草林間蟲鳴也慢慢降了下去。


    夜,越發的淒涼。


    呆阿福蜷縮著身子,將臉埋在懷裏瑟瑟發抖,他睜大著眼睛,臉上全是淚痕。


    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慢慢地從心底滲透出來,蔓延了全身,一股藏在肚子裏的濁氣隨著眼淚慢慢從身體裏也哭了出來。


    先生,盧星瑜。。。。。。再也沒辦法與你們說話,再也摸不到你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年少的呆阿福對生死之事還一知半解,但現在的他隱隱地感覺到了其中所蘊藏的力量,那是一種他無法抗拒的力量,在這股足以摧毀世間所有事物的力量之下,就連那黑甲男子都無法抗衡。


    漸漸地,呆阿福越發放肆地哭了出來,但是他卻拚盡全身力氣不發出聲音,隻是偶爾喑啞一聲,便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不可以呆阿福!你不能哭!你不能認輸!先生和盧星瑜的仇還要你來報呢!你這麽懦弱怎麽才能報的了仇!不要哭呆阿福!


    少年死死地將拳頭攥的通紅,拚命咬牙忍住自己那份心中的痛苦,他明白,弱者的眼淚沒辦法換來強者的憐憫,隻有拳頭才能讓那些自以為是的人低下頭顱!


    少年在心中發出一聲低吼!隨後感覺渾身上下一股火氣竄出,接著一股清氣從胸中氣會直衝血會,並且一鼓作氣,猛地朝著髒腑筋脈以及骨髓這六會穴頂去。


    接著這股清氣化做了六個青色小人,呆阿福小腹之中也衝出一股精氣,不過卻是一股紅色的火氣,這股火氣幻化作一個紅色小人,瞥見那六個青色小人後便直接瘋狂地撲了上去。


    呆阿福沒有任何招式,隻是靠一股勢不可擋,擋我者死的氣勢衝了上去!


    但青色小人並沒有被嚇到,而是十分冷靜地以一種奇特的陣型排列起來,當第一個小人與呆阿福交手的時候,那小人並無退卻,隻是雙臂以一種奇特的姿勢抬起,隨後頭顱縮在雙臂之間,如同縮頭烏龜一般等著呆阿福那勢大力沉的拳頭砸上來。


    呆阿福一見那小人站著任由自己攻擊,也正是脾氣暴躁的時候,呆阿福咬牙,在拳上使了十二分的力氣,用盡全身的力量砸在那小人身上。


    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那看似勢不可擋的拳頭砸在那小人兒的手臂上,卻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所拉扯著引向了另外一邊。


    呆阿福感覺到自己的拳頭實實在在地砸在了那小人的手臂上,但是不知為何卻像砸在了烏龜的殼上一樣被彈開了。


    同時他感到自己拳頭上的力似乎原原本本地迴敬給自己,那股巨力震得自己的手臂發麻,呆阿福咬牙,剛想揮出另一拳,就發現一道快得看不見的黑影從左邊眼角襲來。


    呆阿福下意識地偏頭,但比起那拳頭來實在是太慢了,呆阿福隻能在那一瞬間咬緊牙關,隨後便感覺到一股巨力砸在自己的臉上。


    “砰!”


    雖然是兩股氣體相撞,但是卻爆發出了巨大的響聲,呆阿福被這一拳差點將整個頭顱都給打散,整個紅色小人也被打出了幾丈遠。


    呆阿福整個臉貼在地麵,渾身上下的火氣也全部被打出了體外,整個小人以白色的精氣的狀態艱難地支撐在地麵。


    呆阿福不敢置信地喘著粗氣,用兩隻胳膊死死的撐住,他現在的狀態十分不穩定,精氣似乎隨時都會潰散。


    “啊啊啊啊!!!”


    呆阿福不甘地狂叫一聲,那些浮在空中的火氣又附在了身上,一股狂暴的力量從腹底再次湧出,呆阿福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咆哮著撲向青色小人。


    青色小人仍是不慌,再次抬臂使出方才那個姿勢。


    呆阿福見狀沒有退縮,再次使出全身力氣朝著青色小人兒揮拳。


    青色小人兒以奇怪的姿勢再次迎擊,左臂宛如龜殼一般似正非正,似斜非斜,在呆阿福的拳頭擊打在左臂的一瞬間爆發出一股青色的氣流,席卷著呆阿福的拳風導向另外一邊。


    這次呆阿福也終於看清了那小人出招的姿勢,就在他被自己的拳力引導著打向另外一邊的同時,青色小人兒作為防禦姿態的右臂開始動了!


    動如遊龍!


    呆阿福隻是捕捉到了青色小人兒肩部的抬起動作,但卻完全沒有看清楚其右拳是如何揮出的!


    青色小人兒右拳的速度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眼睛所能捕捉到的動作!


    “砰!”


    呆阿福再次同上次一樣,隻來得及咬住牙關,左手臂才抬起一半便被打飛了出去。


    這一拳拳力比上次更甚幾分,呆阿福整個頭顱直接被打散,隻剩下一具紅色精氣組成的軀體躺在地上。


    呆阿福躺在地上,整個人無力地望著色彩混沌的天空,他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也許是《北武經》上記載的人身小天地,但這小天地現在看起來卻是和自己一樣,都太弱小了。


    至於對麵這強的離譜的狗日青色小人兒,難道是老天爺也覺得自己不配修煉所以派來阻攔自己的?


    聽盧星瑜說他修煉時清氣如同黃河之水天上來,源源不絕。


    而自己隻是獲得一兩縷清氣就要挨對麵這個狗雜種一頓暴打,狗日的。


    誒?我剛才說什麽?黃河?黃河在哪兒啊?


    不待呆阿福細想,那青色小人兒竟不再等呆阿福恢複過來,而是直接橫跳著對呆阿福發動進攻。


    這是呆阿福怎麽都沒想到的。


    “你大爺的!”


    呆阿福大罵一聲,忍著頭痛欲裂和全身無力從地上掙紮起來,狼狽地在地上打滾躲過青色小人兒的一記橫踢。


    就在呆阿福剛站起來的時候,另外一個方向再次飛來了一道黑影,呆阿福躲避不及,直接被一拳打在剛幻化出的眼眶上。


    更令他崩潰的是他被那青色小人兒打出後,在半空中還來不及轉向的便又被一人直接攔腰狠踢一腳。


    又一青色小人兒在呆阿福的落點等待,青色小人兒身體拉直,壓在地麵,左臂伸直探掌搭在左腳腳尖,右掌高舉頭頂做蓮花之姿。


    呆阿福整個人橫在空中,隻能用餘光瞥見身下那姿勢怪異的小人兒,他整個人對這個看起來似乎不會動的小人兒十分戒備。


    忽然呆阿福感覺眼前一陣恍惚,那青色小人竟然在眨眼間消失!


    不待呆阿福多想,他便抬起雙臂護住頭部,但很快一股宛如靈蛇纏繞的力量從手腕傳到小臂,呆阿福睜開雙眼,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接著整個人的胸口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這一摔力道十分淳厚,直接讓呆阿福感覺整個人的五髒六腑都隨之顫抖,身體裏的氣血宛如大海起了風暴,沒有一點秩序,狂暴地在身體裏橫衝直撞。


    “咳咳!咳咳咳!”


    呆阿福猛咳了幾聲,但此乃人身小天地,並不會咳出血,但卻咳出了許多紅色的精氣,飄散在空中。


    呆阿福看著那些紅色的精氣有些發愣,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但不容他多想,那六個小人兒便又再來到了呆阿福的身側,毫不留情地開始群毆呆阿福。


    呆阿福隻是死死地護住頭部,然後感覺自己像一個皮球一樣被六個人扔來扔去,拳打腳踢。


    呆阿福對於挨打,尤其是被一群人打,還是頗有經驗的。


    畢竟有段日子為了活下去,他靠坑蒙拐騙坑了不少人,但也挨了不少打,被群毆的時候切記一點,就是認慫。


    打不過就叫大哥,千萬別為了麵子死撐,乖乖護住頭部讓人家打,早點讓人家打爽,打得沒力氣了自然就放過自己了。


    呆阿福曾經見過一個乞丐王,偷了一肥胖子的東西結果被人家堵住了,還不認慫,一邊挨打一邊叫囂著要弄死那個胖子,結果最後被打得隻剩一口氣,這輩子也再也站不起來了,自然也報不了仇,甚至連乞丐王都沒法當下去。


    所以,忍耐,是呆阿福很早就學會的生存技能。


    一刻鍾,兩刻鍾,半個時辰。。。。。。


    四肢漸漸變得麻木,疼痛早已感覺不到,六個小人像是不知疲倦般地來迴折磨呆阿福。


    像龜殼一般耐打,出拳卻快如遊龍的奇怪拳法;似靈蛇般狡猾,出招摸不清套路便被那形如蓮花的小人給摔在地上;總是踢自己弱點,帶給自己劇烈疼痛如毒蛇般的腿法;勢大力沉,看似平平無奇卻無比穩健的肘擊;還有如一張紙片般輕盈,總是貼著自己身體,將自己的四肢手掌全部折斷錯位的狠招。。。。。。。。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


    不知道過了多久,六個青色小人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氣力似乎也沒有枯竭的象征,呆阿福真正的成了一個皮球,被來迴地踢來踢去,皮球不會疼,也沒人會在乎皮球會不會疼。


    自己生來就是賤命一條,書裏麵說人人平等,天下大同。


    呆阿福不對這書吐口水,因為先生說這是好書,但他從此便不進學堂,因為他覺得寫書那人沒有如自己一般,沒有為明天發過愁,沒有為吃不吃得飽發過愁,沒有為被別人隨手打死在街頭而發愁。


    人是分三六九等的,有人天生好命,生來就是那上三等,幾乎身邊所有人都圍著他轉;有人生來輕微,沒人在意他是否還存活於世。


    本來自己應該早就凍死在那個熊熊烈火的冬日,劉爺給了自己一口麵湯讓自己活了下來。


    我呆阿福身無分文,也沒什麽大本事,但好歹知道知恩圖報和坑蒙拐騙,所以我就是拚了命也要讓劉留牛去書院讀書,撓禿了頭,被陳秋生揪著打也得讓劉爺孫倆過上好日子。


    先生在我無家可歸的時候給了我一個容身之所,還願意為我重續斷掉的經脈,相當於我呆阿福的再生父親,盧星瑜是為數不多願意以平等目光視我,與我說些掏心窩子的話的人,於是我也便大言不慚地同他說些掏心窩子的話,將他視為親生兄弟。


    陳秋生嘲笑我,說我一輩子都挑人中黃,最開始我其實挺在意的,但後來有了先生和盧星瑜了,我也就不那麽在意了。


    因為我知道他不如我。


    就算他錦衣玉食,出門迴家都是前唿後擁,但我知道,他是一個沒朋友的人。


    他擁有的看起來比我多,但實際上比我少,用劉爺的話來說,陳秋生不明白活著的意義,因為他什麽都有了,


    但我明白,因為幾乎是什麽都沒有。


    現在,我真的是什麽都沒有了。


    一股磅礴的精氣從呆阿福的後背中心湧出,化作一道道清涼的氣流分別湧入他的五髒六腑,於此同時,那些本來漂浮在空中的火氣也擁附了過來,在進入呆阿福身體的一瞬間便同那清泉融合交纏。


    呆阿福整個人被踢在空中,身後一青色小人兒出現,搭上呆阿福的手臂,就要將之猛摔在地。


    但呆阿福突然動了,他一爪探出,驚如遊龍,竟先一步死死地卡住青色小人兒的手腕!


    青色小人兒似乎十分意外,但還在他愣神期間,呆阿福已經先行一步動了起來!


    他一手扣住青色小人兒的手腕,整個人的身體在空中舒展開來,呈背甲狀,右手探出剛過頭頂,呈蓮花之式。


    “砰!”


    雷光閃電之間,兩道黑影在空中急速翻轉,一道黑影被猛地摔砸在地上,甚至向空中彈起!


    “咚!!!”


    宛如龍頭探出,呆阿福一記腿鞭砸在青色小人兒的腹中薄弱之處,巨大的力量在腿腹交接之處爆發出沉悶的轟鳴。


    呆阿福這一腳直接將青色小人兒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不待那青色小人兒再起身,呆阿福直接狠戾地朝小人兒頭部揮出拳頭。


    “砰!”


    這一拳直接將小人兒的頭顱打散成清氣,很快其軀體四肢也化作清氣湧入了呆阿福的身體。


    那種久違的舒暢感漫布全身,將方才呆阿福所受的幾處格外淒慘的,精氣都無法補充的洞口給填補了。


    呆阿福看著剩下的五個小人兒,徐徐地抬起雙臂,左臂做神龜盤甲狀,右臂低垂,如蓄勢之臥龍,而頭則萎縮,深深埋在雙臂之間。


    呆阿福不禁遐想,這套拳法是誰所創?一攻一防,幾無破綻。


    但就是這縮頭的動作。。。。。。。也太像那啥了吧?


    不容他多想,對麵五個青色小人兒已經一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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