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方招招都往自己的要害處打,而且,這人還是向家的直係,許清妜便是再好的脾氣,此刻也差不多忍到了極限。


    她那如幽靜深海般的瞳孔中,仿佛有著一道颶風瞬間攪起龍騰大浪直躥海麵。


    也就是在這時,天空之中,一團黑雲驀地憑空聚來,伴隨著若有似無的雷鳴之聲,遮住了她所站位置的陽光。


    那道淩然挺立的頎長魅影隨之驟然消逝。


    這一幕發生得很快,很突然,以致於旁觀的眾人都沒能有所反應。


    向祖佩更是不可能注意到,他現在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


    他紅著眼睛,在心中嘶吼。


    還有一寸,隻差一寸,他手中銀槍的槍尖就要劃破眼前纖細的腰肢,到時,猩紅的鮮血便會噴射而出,順著銀白色的槍身流到手上。他又能感受被專屬於強者血腥氣息充斥鼻間的那種美妙感了。


    然而,他沒料到的是,便是這一寸,讓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向祖佩猛然發覺,手中長槍仿佛一下變得沉愈千斤,壓得他整個人雙膝一彎,重重的跪倒在地。


    砰!


    塵土夾雜著枯葉自他周身飛揚而起,他的膝蓋已陷入地麵三寸,手中長槍再也無法握住,咚的一聲掉在地上。


    而他的麵容還停留著那抹變態的笑意,不過眼神卻已茫然,他的嘴微微張開,似乎是想問,剛才發生了什麽,為何自己突然就跪倒在地。


    然而,正在氣頭上的許清妜,壓根不願給向祖佩發出任何聲音的機會,在那險些傷到自己的銀槍掉落瞬間,腳尖便裹滿風刃般淩厲的灰藍之力,猛地踹向後者的胸口。


    哢嚓!


    肋骨斷裂的聲音。


    啊!


    向祖佩慘叫一聲,整個人頓時如同出膛的炮彈,重重撞在背後不遠的大樹杆上。


    噗!


    他的喉嚨,鮮血早已堵滿,此刻噴出如柱,身體趴著砸在地上,隻撐了幾下腿,便再無動靜。


    灑於空中的點點猩紅,這時才落下,剛好撒在他的鐵甲上。


    直至聽到向祖佩的慘叫聲,馬家兩位管事才從抬頭疑惑這團黑雲是怎麽迴事的狀態中,咻得轉頭,眼睛驀然放大,齊齊驚喊道:“向二少爺!”


    兩位管事縱身下馬,飛速掠到向祖佩身旁,伸手一探其鼻息,陰沉麵色才好看一些。


    旋即,兩人將他扶起,靠在樹邊,郝然發現他胸口處的鐵甲,有好幾道很深的劃痕,幾乎要被劃穿。


    一旦如此,焉能有向二少爺命在?


    向祖佩的慘叫聲也驚醒了眾人,他們紛紛低頭駭然道:“怎麽迴事?向家二少爺剛才的那一招以不變應萬變還沒能得手?”


    “不知道啊,我隻不過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那團怪雲,然後就聽到一聲慘叫,再一瞧,已見向家二少爺趴在地上,一動也未動。”


    眾人之中,一位年輕的世家弟子忽然顫顫巍巍地道:“我…我知道,我剛才沒注意到頭頂上有團雲。”


    他的臉色慘白至極,就像大白天見著鬼一樣。


    立刻有人踹他一腳,道:“那你還不趕快說。”


    吃痛,那弟子才哆嗦著道:“本來,向家二少爺那橫揮一槍,差一寸就要掃到這女子的腰眼,可不知為何,向家二少爺好像被鬼壓到似的,突然就跪倒在地,這女子順勢一腳,就將他踢飛了出去。”


    “還有這等怪事?”


    “依我看,可能是那團黑雲搞得鬼。”


    “咦?那團黑雲散去了!”


    隻有悠然坐在馬上的秦舒玉知曉一切,嘴裏喃喃道:“血脈之力,果然奧妙無窮。”


    聽到那位年輕世家子弟的說法,兩位馬家管事互相看了一眼,都能瞧見彼此眼中的驚駭。


    但,即便如此,若見向家二少爺如此慘象,他們還無動於衷,豪無作為,隻怕迴去之後,沒法跟馬家、向家交代。


    說法還是要討一個的。


    於是,這兩人寒著一張老臉,步步逼近著許清妜,同時兩道有著靈海境四重的威壓也快速碾過去。


    年老的管事,嘴裏冷道:“許姑娘,向家二少爺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下這般狠手?”


    許清妜身子一顫,俏臉微白,她剛才為給向祖佩一個狠狠的教訓,使了釋心姑娘昨日才教她的利用血脈壓製的招數。


    此招果然奏效,但消耗極大,如今,她已不可能還承受得住兩位靈海境四重修者相疊的氣勢之壓。


    感覺到身上壓力一重重緩緩增大,許清妜的雙腿漸漸彎了下去。


    忽地,一柄青黑之劍從天而降插在她身前,她隻覺渾身一輕,那種重壓即刻消逝無形,仿佛剛才的遭遇隻是幻覺。


    “留他性命,已算是清妜心慈手軟。”


    熟悉的聲音越發清晰,許清妜偏過頭,一道紫色身影飄然而至,她嘴角微微上揚,雙手已環住來人的左臂。


    她親昵地喊道:“舒玉。”


    秦舒玉微笑著拍拍她的手,旋即拔出插入地上的血暝劍,直指馬家管事,麵色忽冷,道:“如果有人對我出手,招招如此狠辣,那我定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會死!”


    秦舒玉手中的劍極為普通,市麵上隨處可見這種紋理簡單、通體青黑之劍。


    即使這柄劍的劍身之上,還不斷冒著淡薄的猩紅之氣,馬家管事也不覺奇怪,因為,他們知道,一般靈器亦有此光氳,隻是顏色不同而已。


    然而,就是這柄看起來極其尋常的劍,讓他們再也不敢往前踏近一步,隻因這一步是他們退迴來的。


    他們剛剛踏出去這一步之時,眼裏突然閃過一抹讓自己膽寒的恐怖畫麵。


    一個人,如行屍走肉般,極其僵硬的走在路上,忽然,一道夾雜著血氣的黑芒閃過,那人尤自走出了一步。


    下一刻,這個人的頭猝然落下來,一股鮮血自他脖子裏衝出,撒到了還在翻滾的人頭上。


    人頭滾到腳邊,他們定睛一瞧,頓時亡魂直冒,全身冷汗淋漓。


    那郝然是他們自己的頭。


    他們下意識地扼住自己的脖子,發現頭還在,才悄然鬆了一口氣,再看向秦舒玉時,那種來自靈魂的畏懼更深。


    若要在敵手上,從向家和秦家莊中選一個,馬家管事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秦家,不是說秦家好對付,這秦少莊主的難纏,他們已認識得足夠深。而是,秦家莊做事不如向家那般決絕,絲毫不給人留餘地。


    所以,為給向家一個說法,他們依舊要硬著頭皮上。


    那年紀稍大的管事道:“可他不僅是向家的二少爺,還是縣尉大人的手下,有官家身份,傷他這麽重,你秦家莊也不好向縣衙交代吧?”


    他的語氣已遠遠不如之前那麽強硬。


    秦舒玉放下舉劍的手,冷笑道:“這麽多人都看在眼裏,此事本就是他向祖佩主動挑起,說要公平一戰,如今,技不如人,他還沒這個臉怨得旁人。”


    管事瞥了一眼身後的眾人,道:“秦少莊主莫要忘記,我等現在可算得上是你的敵人。”


    秦舒玉麵色一怔,隨後,怪笑著反問道:“怎麽,你們還打算去縣尉那裏歪曲事實,說我秦舒玉乃蓄意傷人?”


    管事道:“誰又能保證不會這麽說?畢竟,秦少莊主出現在此,並不受大夥歡迎。”


    聞言,兩百雙齊刷刷看向秦舒玉的眼睛,除了畏懼,此刻又多透出一股淡淡的敵意。


    繞是許清妜實力大漲之後,底氣足了許多,但被這密密麻麻的人死死盯著,腿肚子仍是輕顫起來。


    秦舒玉怡然不懼,他的眼眸瞬間一凜,冷聲道:“問題是,如若你們執意前往玉田鎮的話,能不能活著趟過我這一關,還猶未可知。”


    馬家這管事麵色一僵,旋即很快冷峻起來,他一甩衣袖,哼道:“想留住我們所有人,秦少莊主的口氣未免太大了吧。”


    泥人都有三分火氣,這秦少莊主也太不給他留麵子了。


    聽到秦舒玉根本沒把自已等人當人看,人群中不少修者紛紛大罵道:“小子,你別太囂張,我們這可是有著二百多人,堆也能堆死你丫的。”


    “對,識相的,趕緊滾…走,別耽誤我等的時辰。”


    秦舒玉依然不理叫囂的人,他隻是如獵鷹一般盯著馬家管事,輕聲道:“我的確留不住這麽多人。”


    他翻手揉了揉許清妜的玉臂,示意她先放開自己,旋即左手背於身後,右手斜立血暝劍,昂首闊步向前,嘴角掛起瘋狂之色,道:“可先解決你們兩人,卻不會太困難。”


    此時,他每踏出一步,眼裏紅黑氣氳便會更深一成,而兩位首當其衝的馬家管事身上,所受到那種無形壓力,亦會更大一成。


    他們的腦海中,不斷迴閃著方才自己頭顱被一道血氣黑芒斬落的畫麵,血注泉湧般噴出,灑落在慘白的臉上。


    兩人都是修者,心境本堅如銅鏡,可秦舒玉此刻的眼神,卻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利刃,正一條一條,飛快地割裂著這麵銅鏡。


    用不了許久,這銅鏡就會變得千瘡百孔,轟然崩塌。


    到時,也就是他們本心破碎,成為廢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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