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娘不是一個人來的。


    她身後還跟著個四五十歲,頭發半白,眼睛哭得紅腫的瘦弱婦女。


    這婦女看到陸強就撲通一聲跪下磕頭:“陸強,我們招娣是被人騙了,都是那個柯保全喪良心,害了我們家招娣。我們家招娣喜歡的是你啊,求求你,救救她好不好,求求你了,不然她沒活路了……”


    陸強臉色鐵青,立即退後避開。


    不用說,陸青枝也知道這女人的身份。


    陸強和陸剛兩個大男人不好動手。


    她上前一把拉住女人,強製將她拽了起來,沒好氣地說:“這位嬸子,黃招娣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但這事跟我大哥沒關係,我大哥也是受害者,你找錯人了。”


    黃招娣確實可憐,攤上那麽個重男輕女的爹,又遇到柯保全這麽個喪良心的混混,現在鬧出這種事,以後都不知道怎麽在村裏做人。


    可這關陸強什麽事?


    他已經受了一場無妄之災,被關了兩天,被多少人在背後戳脊梁骨,黃家人在這又跑過來,不知情的還不知怎麽說他們呢。


    “哎呀,青枝,你咋對長輩說話的?”陸大娘不讚同地看著陸青枝,“黃大娘今天來的意思是不如就讓你大哥娶了招娣,至於彩禮嘛,你們看著給,隨便意思意思就是。”


    黃大娘連忙感激地看著陸大娘。


    陸青枝肺都要氣炸了:“大娘,你到底是我們陸家的大娘還是黃家的大娘?胳膊肘一直這麽往外拐,非得讓我大哥接盤,我們家是得罪大娘了嗎?讓你這麽不遺餘力地坑侄兒?”


    陸大娘不幹了,指著陸青枝:“誒,青枝你這丫頭怎麽越來越不懂事了?也不瞅瞅你們家什麽條件,你兩個哥哥都二十幾歲了,誰家上門給他們說親?連寡婦都看不上你們家,你哥能娶上個媳婦就不錯了……”


    “呸!”陸青枝直接抄起竹葉捆綁的大掃帚就往兩人腳下掃去,“滾滾滾,我哥就是娶不上媳婦打一輩子光棍也不娶黃招娣!”


    兩人不得不退了出去。


    陸大娘氣得臉紅鼻子粗:“你個死丫頭,不識好人心,等你兩個哥哥娶不上媳婦,打一輩子光棍你就知道好歹了。”


    陸強拉住陸青枝,走到門口,厭惡地瞥了一眼陸大娘,直接衝隔壁陸大伯家喊道:“陸大奎,出來把你婆娘拉迴去,我們家以後不歡迎你們。還有黃家人,黃招娣肚子裏的種是柯保全的,你們想找人負責找柯家去,跟老子沒關係,老子不是冤大頭!”


    他嗓門特別大,幾乎整個小隊的人家都能聽到,陸大伯想裝瞎都難。


    他很是難堪,跑出來拉了一下陸大娘,語氣也有些不好:“你大娘也是好心,看看你們兄弟倆一把年紀了,家裏什麽都沒有,哪個姑娘願意嫁給你?現在黃家不要彩禮就把閨女嫁給你,你好好想想吧,錯過這個機會保不齊你們兄弟就真得打光棍了,你們家香火就要斷了。”


    陸大伯心裏也覺得陸強兄妹有點不識好歹。


    是,黃招娣不是黃花大閨女了,可這又咋啦?


    那寡婦都還有人娶呢!


    村東頭老馬的媳婦跟人眉來眼去了半輩子,老馬不也過了?真鬧起來,媳婦跑了,就他家那窮得老鼠都不鑽洞的家,哪個女人願意跟著他?


    陸強家這光景,不花錢娶個女人迴家,晚上有人暖床,白天有人幹活,給他們兄弟洗衣做飯,還能給老陸家傳宗接代,這還要咋樣?


    “既然黃招娣這麽好,那讓你們家老三娶了唄。”陸強沒好氣地說。


    陸大娘頓時不幹了:“這能一樣嗎?我們家老三那麽踏實,我們家也給他娶得起媳婦。”


    陸青枝冷笑:“那我哥哥們也娶得起。以後不管他們倆誰結婚,我都隨兩百塊錢,隻要我哥娶的是自己喜歡的姑娘,我未來的嫂子家家風清正,一家子都是明事理的,高矮胖瘦,有錢沒錢,都沒關係!”


    陸大娘被懟得啞口無言。


    陸青枝厭惡地掃了這些人一眼,啪地關上大門,還故意說給外頭的人聽:“大哥、二哥,以後這些沒什麽人情味,落難時也沒拉過我們家,現在還跑出來擺譜的親戚,不要也罷。”


    陸強知道陸青枝的意思,應和道:“大哥知道了。關鍵時候,不護著自家人,現在事情水落石出了,還能拉著潑我髒水的人上門的親戚不要也罷。”


    一番話算是把整個小隊姓陸的都給得罪完了。


    因為往上數個四五六七八代,大家幾乎是一個祖宗,所以都沾親帶故。


    但兄妹三人都不在意。


    當年父母死的時候,就沒人拉他們三個小娃娃一把,現在他們更不指望這些所謂的族人、親戚了。


    雖說是出一口氣,可經陸大娘她們這一鬧,兄妹三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落。


    陸剛撓了撓頭:“大哥,妹兒,你們別氣了,我,以後咱們進城有了工作,當了兵,他們就會看得起咱們了。”


    陸強看了他一眼:“就這麽說定了,讓老二去當兵。他腦子死板,吵架也不利索,沒靠山在工廠裏頭想要混出個人樣很難,搞不好還要給人背黑鍋。讓他去軍隊,隻要能吃苦,聽話,這輩子就有一碗飯吃。”


    經過剛才那麽一鬧,他更加堅定了決心。


    家裏窮,他們兄弟沒出息就會被人瞧不起。


    為啥陸大伯兩口子好意思讓他娶黃招娣,因為他們覺得他陸強這輩子連媳婦都娶不到,所以黃家能給他接盤的機會,他就該笑了。


    他不服,他陸強這輩子就要活出個人樣來。


    陸剛不知道短短幾分鍾的時間,陸強心裏是如何的煎熬,不服氣地說:“大哥,咱倆可是從同一個娘胎裏出來的,你就比我先生十幾分鍾,憑啥說我笨啊?”


    陸強不理他,看向陸青枝:“小妹,就這麽定了吧,迴去你跟周聿琛說一聲。”


    陸青枝也讚同,勸道:“二哥,大哥說得對,你這性子去了部隊挺好的。”


    陸剛性格浮躁,腦子沒大哥靈活,去了部隊好好幹,雖然大前途可能沒有,但安安穩穩應該是沒問題。


    兩票對一票,而且陸剛這票還是最沒分量的。


    他不想答應也不想,隻能懨懨地撇了撇嘴。


    陸強沒理會他這點小情緒,而是對陸青枝說:“家裏沒事了,你工作要緊,明天就迴去吧。”


    陸強不用想都知道,現在村子裏的人會如何議論他們。


    他不想陸青枝遭受這種非議。


    陸青枝倒沒想這麽多:“不行,我明天帶你們倆去買兩身衣服,還有鞋子。不許說不,你們一個八月要上班,一個九月要去參軍,總要辦兩身行頭吧?”


    兄弟倆看了一下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怕給陸青枝丟人,這才沒有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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