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歡沒想到他會這麽做,眸底的訝異一點點泄露。


    她臉色凝重地盯著他,厲聲道:“你威脅不了我。”


    裴君珩修長的骨節握著匕首,眼也不眨一下,直接往喉間懟。


    他白皙的喉結很快便出現一道口子,且溢出血絲。


    虞歡眼睛都直了,“裴君珩,你先冷靜。”


    “歡歡一口一個和離,我如何冷靜?”裴君珩說,“我也答應了與你和離,前提是找到解藥,歡歡為何不能退一步?”


    虞歡看到他的動作停了下來,黛眉淺淺蹙起,頓時陷入了沉吟。


    她倘若沒辦法與裴君珩和離。


    那她豈不是拿不到解藥了?


    可她不退一步,裴君珩這瘋批的樣子,似乎真的會與她共赴黃泉。


    裴君珩忽略脖子處的疼痛,目光沉沉地望著她。


    氣氛靜得詭異。


    沈翩枝雖然關上了門,但是並沒有離開。


    而是和向淮月將耳朵貼在門框上,悄然聽裏麵的動靜。


    蕭沉淵與賀朝野長身玉立地站在一旁,目光皆落在自家夫人身上。


    期間還被她們鬼鬼祟祟的舉動逗笑了不少次。


    沈翩枝側眸看著向淮月,語氣頗為緊張,“裴君珩在以死相逼?”


    “枝枝,你說歡歡會妥協嗎?”向淮月問。


    沈翩枝說:“我覺得歡歡心裏是有裴君珩的。”


    “若是歡歡沒有妥協,待會血濺當場怎麽辦?”向淮月有些慌了,“要不我們現在衝進去?”


    沈翩枝想都沒想就搖了搖頭,“不行,我們剛剛才說過讓他們自行處理。”


    “行吧,我們再聽聽。”向淮月再次把耳朵貼迴了門上。


    廂房裏靜默了許久,是虞歡先出了聲:


    “你現在與我簽下和離書,待尋找解藥再放我離開,畢竟你一直在我身邊,我就算有和離書也跑不掉。”


    裴君珩神色是一貫的沉冷,“不可能。”


    “裴君珩,你為何不能退一步?”虞歡略顯不滿。


    “因為我不想與你和離,我想永遠與你在一起。”裴君珩眼眸猩紅,“尋到解藥再與你和離已是我最大的讓步。”


    “那我怎知尋到解藥後,你會不會反悔?”虞歡捏著碎片的指尖泛了白。


    “我可以給你寫一份契約。”裴君珩道。


    聞言,虞歡眼珠流轉幾下,最終還是點了下頭。


    裴君珩把利刃收迴袖中,取出錦帕遞給她,“你先止血,我來寫契約。”


    虞歡接過了錦帕。


    裴君珩在桌案前坐下,執起狼毫,神色冷峻地在宣紙上落筆。


    他任由脖子處的紅痕流血,也沒去處理。


    虞歡把錦帕丟迴他的手邊,“你先給自己止血吧。”


    裴君珩淡瞥她一眼,“我這傷勢哪有契約重要?”


    此話一出,虞歡一時語噎:“……”


    還怪陰陽怪氣的。


    可她要這個契約也沒用。


    那個男子讓她在三天之內與裴君珩斷了聯係。


    她隻有兩天的時間了。


    半盞茶的功夫不到,裴君珩把狼毫放下,摁了手印。


    虞歡也爽快簽名摁下手印。


    廂房的門突然被踹開。


    裴綰月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不要啊,你們不要和離!”


    她一把搶過契約,撕成了兩半。


    虞歡唇角的笑容凝固,表情霎時裂開,“阿綰,你幹什麽呀?這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


    裴綰月瑩亮的瞳仁蓄著淚光,“嫂嫂,我不想你們和離。”


    “我已經記起裴硯修了,我要迴去找他。”虞歡言簡意賅。


    裴綰月星眸驟然一緊,“什麽?”


    虞歡從她手裏奪過契約,最終無奈地看向裴君珩,“我們再簽一份吧。”


    裴君珩眉峰一蹙,淡漠道:“我已經與你簽了契約,既是你沒保護好契約,便與我無關。”


    虞歡懸著心總算死了。


    她就知道裴君珩不會願意再簽一份新的契約。


    就在她準備故技重施之時,裴君珩幽冷的聲音傳來,“你的以死相逼對我已經沒有用了。”


    裴綰月突然低唿一聲,“皇兄,你脖子怎麽有傷啊?還一直在流血。”


    虞歡循著她的目光看去,落在他不斷滲著鮮血的脖頸處,輕抿唇角,“阿綰,你給他包紮一下吧。”


    把事情攪黃的裴綰月突然扶住額間,“許是昨夜沒睡好,現在有些頭疼,嫂嫂,我再去睡會兒。”


    她給裴君珩遞去一抹‘自求多福’的眼神,撒腿就跑。


    廂房的門再次被關上。


    虞歡怕他們接二連三地把門踹開,邁開步伐去把門上鎖。


    可她後知後覺了過來。


    她剛剛不是有機會逃走嗎?


    怎麽沒想到這一茬啊!


    真是豬腦子!


    虞歡急起來把自己也罵了一頓。


    裴君珩將她的神色收進眸底,悠悠地說:“歡歡是想給我包紮?”


    “你自己的傷口,你自己包紮。”虞歡沒好氣地丟了句,直挺挺地躺在了榻上。


    裴君珩坐在案前一動不動。


    虞歡迴頭看他一眼,“你傻坐在那幹什麽?”


    裴君珩神色波瀾不驚,隻是抬起左臂,“歡歡沒看到我手臂有傷?”


    虞歡:“這不是你拒絕包紮的理由。”


    “這就是。”裴君珩說。


    虞歡心底躥起一股無名怒火,“噌”地一下從榻上坐起,“我上輩子真是欠了你的!”


    她氣鼓鼓地來到他的跟前,把一瓶金瘡藥全都倒在他的傷口處。


    裴君珩眼尾勾著一抹淺淺的弧度,語速慢悠悠的,“歡歡還挺擔心我的,生怕我的傷口止不了血。”


    “誰關心你了?”虞歡瞪他。


    “若不擔心,歡歡為何要幫我處理傷口,又為何會把一整瓶金瘡藥都倒了?”裴君珩深深看她一眼,薄唇微勾。


    虞歡:“怕你在這噶了,給我帶來黴運。”


    “噶了是死的意思嗎?”裴君珩雙眸微眯。


    虞歡不吱聲,埋頭給他處理傷口。


    她用繃帶在他脖子處纏了幾圈,手上忽然收緊。


    裴君珩感到強烈的窒息感,勉強擠出一句,“歡歡這是要謀殺親夫啊?”


    眼看著他的臉色漲得通紅,虞歡手上的力度微鬆,隨後打了個亂七八糟的結。


    裴君珩垂眸一看,眸中帶著淡淡的笑意,“歡歡這結打得挺別致的。”


    虞歡的氣沒消,心裏反而更堵了:“……”


    她的和離書!


    她的解藥!


    唉!


    …


    裴綰月從廂房出來後及時掩唇,否則笑聲就泄露了。


    她挽著沈翩枝與向淮月的手臂,笑得燦爛,“枝姐姐,月姐姐,我方才做得怎麽樣?”


    沈翩枝豎起一個大拇指,“你做得太好了!”


    向淮月把耳朵收了迴來,嘿嘿一笑,“歡歡幫裴君珩處理傷口了,她心裏的確是有他的,隻是不知道她為何一直嚷著要和離。”


    沈翩枝沉吟片刻,扭頭撞進蕭沉淵幽深的瞳仁,“夫君覺得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蕭沉淵意味深長地看了沈翩枝一眼。


    謝聞洲緩步而來,“若想知道原因,我們隻需假裝不經意間放她離開。”


    裴綰月輕輕顰眉,“可皇兄會接受我們的計劃嗎?”


    “除此之外,他還有別的選擇我嗎?”謝聞洲眉眼輕抬。


    裴綰月:“也是。”


    蕭沉淵道:“既如此,行程暫且取消,先留在客棧看情況吧。”


    他們輕點了點頭。


    唯獨沈翩枝巍然不動。


    他們幾人各自迴了廂房。


    隻餘蕭沉淵與沈翩枝站在原地。


    蕭沉淵垂眼看她,低磁的嗓音緩慢響起,“枝枝可是不開心?”


    沈翩枝的心仿佛被如一股麻繩緊緊纏繞,窒息感強烈且難以掙紮。


    她的星眸蒙上一層水光,“蕭沉淵,若拖上幾天,你的身體會愈發危險,要不我們二人先去尋找生死蠱,好不好?”


    “枝枝的閨中姐妹正遇著難題,不留下一起處理嗎?”蕭沉淵稍稍彎腰與她平視,語氣似哄小孩般。


    “我也想留下。”沈翩枝斂眸道,“可你的身體更為重要,何況這裏還有月月和阿綰,他們定可以處理好的。”


    蕭沉淵直勾勾地凝著她瞳仁裏的慌亂與擔憂,扣住她的後腦將其攬入懷中,低聲哄道:


    “那我們明日離開,好不好?”


    沈翩枝忍著眸裏的水光,輕輕地點了點頭,“好。”


    “今天閑來無事,不若我帶枝枝去玩?”蕭沉淵說,“據說今夜有個水上燈會,枝枝可感興趣?”


    沈翩枝瞳仁微亮,“水上燈會?是不是還可以猜燈謎?”


    蕭沉淵低低地“嗯”了一聲。


    “可現在天還沒黑,我們現在去哪?”沈翩枝問。


    “去聽伶人唱曲兒?”蕭沉淵輕扯了下唇,帶著淡淡的笑意。


    沈翩枝麵露喜色,“真的可以嗎?”


    蕭沉淵目中的笑意漸漸淡去,眸底一片幽寂,“原來枝枝這麽想聽伶人唱曲兒啊?”


    沈翩枝麵上的喜色逐步融化,迅速反應過來,“蕭沉淵,你詐我!”


    “若枝枝不想,又怎會被詐出來?”蕭沉淵微眯眼,危險的氣息撲麵而來。


    沈翩枝自知理虧,不由低下聲音,“夫君,我一點都不喜歡聽伶人唱曲,我隻喜歡你。”


    奈何她的表白沒能讓蕭沉淵沉冷的麵容恢複如初。


    反而是愈發陰沉,“既然燈會晚上才開始,我們去幹點別的事吧。”


    沈翩枝臉頰沒來由一熱,語氣中帶著幾分商量,“夫君,我們去和月月她們玩葉子牌,可好?”


    蕭沉淵斂眸看著她,“你覺得呢?”


    沈翩枝眸色暗了暗,軟下語氣,“夫君……”


    蕭沉淵單手將她抱起。


    沈翩枝下顎抵在他的肩膀上,雙腿在不斷撲騰,“夫君,你先放我下來。”


    就在她以為蕭沉淵不會將自己放下之時,她雙腳突然落在了地上。


    沈翩枝瞳仁猛然亮了起來,拔腿就往外跑。


    死腿快跑!


    不要被蕭沉淵逮住!


    而蕭沉淵神色慵懶地看著眼前的人兒似兔子般逃命亂竄,眉心輕輕一挑,“玩夠了嗎?玩夠了主動迴來。”


    沈翩枝根本就顧不上迴眸看他,跑得飛快,“我才不迴來!”


    “若是讓我逮住,可不是小懲大誡這麽簡單了。”蕭沉淵好心提醒。


    沈翩枝把他的話拋在腦後,正在“噔噔噔”地下樓。


    蕭沉淵耐心告罄,邁出修長的腿跟上。


    沈翩枝正跑著,忽然感到背後一涼,驚唿聲還未吐出,整個人跟被拎兔子一樣拎了起來。


    她機械地迴眸,對上一雙漫出幽幽笑意的銳眸。


    不是!


    他怎麽這麽快就追上來了!


    還讓不讓人玩了。


    蕭沉淵唇角的弧度顯得漫不經心,“好玩嗎?”


    沈翩枝咬了咬唇,“挺……好玩的。”


    “待會還有更好玩的,枝枝不若猜一下是什麽?”蕭沉淵勾唇看她。


    沈翩枝語氣軟得跟棉花似的:“可以不猜嗎?”


    蕭沉淵單手將她抱起,一邊往廂房走,一邊緩緩開腔:“既然枝枝不猜,那便開謎底吧。”


    “不是,不帶這樣玩的!”沈翩枝全身都帶著抗拒。


    她好不容易才緩了過來。


    哪裏還遭得住?


    隻知道就不說想聽伶人聽曲了!


    蕭沉淵沒理她。


    沈翩枝顰眉低罵:“蕭沉淵,你一天天除了吃醋,還會什麽?”


    “還會哄枝枝開心啊。”蕭沉淵薄唇挑著意味深長的弧度。


    “你那是哄我開心嗎?”沈翩枝瞪圓雙眸,“分明是懲罰我!”


    “枝枝若不開心,為何一副享……”


    沈翩枝瞳仁瑟縮了下,迅速捂住了他的嘴巴,有些語無倫次,“求你了,別說了。”


    “枝枝這求人方式不太正經啊。”蕭沉淵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語氣還有欠。


    沈翩枝:“……”到底是誰不正經?


    廂房的門被關上。


    再次打開已經是幾個時辰後了。


    夜幕降臨,月色中天。


    蕭沉淵與沈翩枝執手走在繁華的街道上。


    周圍全是來逛燈會的百姓,摩肩接踵,行人如織。


    遙遙望去,千盞如夜明珠般綻放光彩的明燈懸掛在寂黑的空中,照亮了整個夜市。


    沈翩枝被其中一盞兔子燈吸引了注意力,指著它道:“蕭沉淵,你覺得它好看嗎?”


    蕭沉淵把她摟在懷裏,避免旁人碰到她,低磁的嗓音灑在她的耳廓,“隻要是枝枝看上的都好看。”


    “你怎麽知道是我看上的?”沈翩枝故意道,“也許是我隨口一問呢?”


    “為夫還不知夫人的脾性?”蕭沉淵悠悠地道,“夫人若不喜歡,壓根不會多看一眼,更別提隨口一說了。”


    沈翩枝眸底仿佛映著漫天的明燈,“被你看破了。”


    “夫人怎不說是為夫太懂你了?”蕭沉淵輕抬眉骨。


    “是是是,夫君最寵我了。”沈翩枝眉眼彎了彎,語氣更是透著笑意。


    她懷疑蕭沉淵是故意在大街小巷喊她夫人的。


    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他的?


    嘖,小心思還挺多。


    蕭沉淵牽著她來到了千盞明燈前,凜聲問旁邊的小廝,“請問這兔子燈如何能得?”


    “此等是燈會的頭等大獎,若是參賽者猜燈謎能榮獲第一,便能得此大獎。”小廝道。


    沈翩枝眨了眨眼,“要獲得第一名?要不還是算了?”


    “怎麽能算?”蕭沉淵道,“既是夫人想要的,為夫定當為你贏來。”


    立在一旁的幾個參賽男子冷冷一笑。


    “這還沒開始猜燈謎呢,口氣倒是不小。”


    “公子,你想哄夫人開心也別誇下海口啊,當心叫她失落而歸啊!”


    “就是啊,一上來就說要拔得頭籌,這把我們置於何地?”


    “若拔不了頭籌,豈不丟臉丟到家了?”


    “哈哈哈哈哈哈!”


    周圍是一片哂笑諷刺的聲音。


    沈翩枝眉心淺淺蹙起,正想懟迴去,手卻被蕭沉淵緊緊握住,耳畔傳來他低柔的嗓音,“夫人不與他們一般見識。”


    可她還真是氣不過!


    這群臭男人竟然這麽嘲笑她的夫君!


    沈翩枝氣得腮幫子鼓鼓的,莫名透著幾分可愛。


    蕭沉淵的心宛如冰遇到了火般融化了,捏了捏她白軟的臉頰,“枝枝最乖了,別氣了,嗯?”


    沈翩枝氣消了幾分,“好,都聽夫君的。”


    “隻有贏了才能最好的反擊。”蕭沉淵又道。


    沈翩枝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嗓音溫軟,“我信你。”


    “有夫人這句話便已足矣。”蕭沉淵眸底盛著溫色。


    此時,小廝的聲音再次傳入他們的耳中,“搶答比賽即將開始,請參賽者來到前排。”


    蕭沉淵拉著沈翩枝來到前排。


    小廝一臉歉意道,“公子,隻有參賽者才能站在前排。”


    蕭沉淵眉梢輕輕一抬,目光掃向人群中的寒夜。


    寒夜立刻上前對沈翩枝道:“請隨我來。”


    沈翩枝點了下頭,跟著寒夜站在了人群裏。


    賀朝野與向淮月也來了燈會。


    看到人群聚集在一起,連忙走了過來。


    向淮月眼尖地看到人群中央的沈翩枝,朝她招了招手,“枝枝!”


    沈翩枝聞聲抬頭,與她在人群中遠遠對視一眼,“月月,你也來看燈會啊?”


    “對啊,能想到在這裏遇見你。”向淮月一頓,“蕭沉淵呢?”


    沈翩枝抬了抬下顎,“在前麵呢。”


    向淮月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看到蕭沉淵站在前排,正在與幾個男子在猜燈謎。


    小廝念了好幾個題目,皆是蕭沉淵第一個迴答出來。


    惹得旁邊一起參賽的男子們齊齊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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