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淮月把頭埋在他懷裏,悶悶不樂說:“不好。”


    她一刻都不想留在這裏。


    這裏給了她無盡的痛苦和噩夢。


    雖然她在昏迷時聽到謝聞洲說放過自己。


    但誰又知道謝聞洲會不會改變主意呢?


    她不敢去賭謝聞洲的心,隻想快點和阿朝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賀朝野垂睫凝著她俏麗的麵容,嗓音又輕又柔:“別的我都可以答應你,唯獨這件不行,你身體吃不消。”


    向淮月聽到這番話,慢吞吞地抬起茫然無措的眼眸看他,晶瑩水潤的眼眸忽閃幾下。


    似乎在說:真的不可以迴去嗎?


    “月月乖,暫且留在這宿一宿,天一亮我們便迴去。”


    賀朝野眼眸溫和,掌心撫著她的後腦袋,指腹插進發間,在她鼻尖落下蜻蜓點水般的吻。


    向淮月對這麽溫柔的他毫無招架之力,眉眼彎了彎:“好,都聽阿朝的。”


    賀朝野輕刮了刮她的鼻尖,低低道:“時辰不早了,先睡覺好不好?”


    “可是……”


    “我哄你睡?”賀朝野問。


    拒絕的花剛到嘴邊,向淮月笑著應下:“好。”


    “睡吧,我的公主。”賀朝野語調緩慢,掌心輕撫她的背後,哄她入睡。


    向淮月身子本就羸弱,適才說了不少話,眉眼已然出現疲倦,很快便在他的聲音中緩緩睡了過去。


    賀朝野目光一直在她恬靜的容顏遊走,不舍得移開一刻。


    生怕別過目光,她就不見了。


    他如視珍寶般擁著她。


    漫天的黑暗散盡,霞光漸漸升起。


    賀朝野淺睡了一個時辰,便悠悠睜眼。


    晨光透過窗台灑了進來,正巧落在向淮月的臉上,鍍了一層金光,更為閃耀奪目。


    “陽光明媚,你也明媚。”賀朝野無聲笑了下。


    向淮月感到光線刺眼,小臉微微皺起,下意識喊了一聲:“阿朝……”


    “好,我幫你遮住陽光。”賀朝野知道她想要表達什麽,勾唇輕笑。


    下一瞬,他便俯身輕柔地沿著她的眉眼往下親,最後在柔軟的唇停下。


    陽光灑在他的後腦勺,順勢為她擋住了光線。


    向淮月被親得臉上一陣酥軟,登時清醒了幾分。


    阿朝竟然用這種方式為她遮擋陽光!


    他也太會了!


    不得不說,她有被取悅到。


    向淮月唇角壓抑不住地往上揚,然後被他吻住了,含笑道:“我的公主怎還偷笑?”


    聞言,向淮月立刻睜了眼,小聲說:“我這是偷偷嗎?分明是光明正大。”


    “是,我的公主說得都對。”賀朝野唇角弧度漸深。


    向淮月忽然想起什麽,問他:“蕭沉淵追到枝枝了嗎?”


    “追到了。”賀朝野道,“我們那天在附近找暗道,找了一圈無果,我迴到馬車上,便看見沈翩枝坐蕭兄腿上。”


    向淮月聽著,雙眸忍不住彎了起來,笑道:“沒想到蕭沉淵這麽快就抱得美人歸了。”


    “你是沒看到蕭兄那得意忘形的樣子,臉上很明顯寫著:看,我夫人很愛我。”賀朝野語氣輕緩,“我當時都沒眼看了。”


    “阿朝,你吃了挺多狗糧呀,心疼你一秒。”向淮月語氣捎上一抹趣意。


    “狗糧?”賀朝野劍眉淺淺蹙了一下,“所為何物?”


    “美曰其名為秀恩愛。”


    “那我的公主怎就心疼我一秒?”賀朝野指骨貼著她的耳廓,語氣竟透出幾分委屈。


    向淮月微眨了眨眼,與他目光交匯一瞬,才低低笑了一聲:“逗你玩的。”


    賀朝野帶著懲罰般的姿態壓了下來,溫熱的指腹沿著她的眉眼往下滑,而後落在她的唇上。


    他低下了頭,隔著手指親了一下。


    一點即止,很有距離感。


    殊不知他的舉動讓向淮月內心掀起一陣漣漪,她輕哼一聲,把他指骨挪開,主動吻了上去。


    賀朝野的眸底深處斂上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漪。


    兩人在床榻膩歪了好一會兒,才更衣出門。


    隻是他們剛出院子,便看到了立在隨風婆娑柳樹下的謝聞洲。


    他一襲墨色長袍,身形頎長,看著還清瘦了不少,臉色憔悴,不見半點血色。


    賀朝野迴頭看向淮月,輕聲問:“要與他說……”


    向淮月眉梢往下輕壓,身子伏在賀朝野的背上,腦袋藏在了他的後頸,“阿朝,我們走吧。”


    “好。”賀朝野點了下頭,背著向淮月緩步往門口走。


    與謝聞洲擦肩而過時,他低低地喊了一聲:“小公主,對不起。”


    向淮月臉上沒有一絲波瀾,更是沒有迴應。


    賀朝野的腳步也沒有停下。


    眼看著他們背影愈來愈模糊,謝聞洲心下爬起一抹焦慮,又道:“我不會再與賀朝野搶你,我隻願你往後能自在搖曳,長安常樂。”


    他的語調真摯且坦誠,並且通過風傳進了向淮月的耳畔。


    向淮月討厭謝聞洲把自己鎖在暗無天日的屋子裏。


    更討厭他用這般惡劣的手段把自己留在身邊。


    可她到底還是不忍看著謝聞洲一直偏執下去。


    沒了她,世間照樣可以轉。


    謝聞洲沒了她,似乎就喪失了求生意誌。


    他看著憔悴了不少,放下一個人,也許是備受煎熬和痛苦的。


    向淮月在心裏沉吟片刻,迴眸看他一眼,語氣閑然,“謝聞洲,放下我吧,你會遇到比我有趣的人。”


    謝聞洲喉結微滾,過了好半晌,才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好。”


    向淮月看出他內心的掙紮,動了動唇:“你會遇到滿心滿眼都是你的姑娘,但那個人不會是我。”


    她再次堅決了自己的內心。


    也算是斬斷了謝聞洲所有的希望。


    謝聞洲眸色黯了又黯,凝著她堅決的雙眸,到底是沒說什麽。


    “阿朝,我們走吧。”向淮月輕聲對賀朝野道。


    “好。”賀朝野語氣溫柔。


    他們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謝聞洲的視野裏。


    庭院裏隻餘他孤身一人。


    冷風拂來,柳枝搖曳不止,謝聞洲苦笑一聲:“小公主,我的確放不下你,隻是不能再奔向你了。”


    她的出現為他驅散渾濁黑暗。


    可她走了,連帶著最後一絲亮光也帶走了。


    他的世界再次天昏地暗。


    向淮月離開不久,謝聞洲又病倒了。


    這一病,便是連裴言也束手無策。


    …


    溫太醫給蕭沉淵施針了兩個時辰,把盡數湯藥都灌了進去。


    蕭沉淵的身體總算流淌著一絲暖意,臉色也好轉不少。


    隻是他仍在昏迷,沒有醒來的跡象。


    寒夜眸底隱隱泛著不安,輕聲問溫太醫:“王爺何時能醒?”


    “且看看吧。”溫太醫斂了斂眸,沉聲道。


    寒夜神色沉了幾分,暗歎一聲:“若是王妃突然進來,看見王爺身上的蠱毒,可要如何是好?”


    “那便是王妃自己撞見的,與我們無關啊。”溫太醫刻意壓低了音量。


    老奸巨猾。


    寒夜在內心腹誹一句。


    未幾,溫太醫又道:“我覺得王妃不會來,她被王爺傷得太深了。”


    寒夜默了默,轉身離去。


    梅園,臥房裏。


    沈翩枝坐在貴妃塌上,清冷的目光劃過他們二人一起睡過的床榻,心裏隱隱作痛。


    這裏每一處都有他們的痕跡。


    她在這裏實在煎熬。


    選擇留下是覺得寒夜的毒有些可疑。


    她甚至開始懷疑蕭沉淵是在騙自己。


    他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別的女人,隻有她一人?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得了失心瘋,竟然會有這麽荒謬的想法。


    此時,窗台上忽然飛來了一隻信鴿,它靜靜立在那兒,炯炯有神地盯著沈翩枝。


    沈翩枝踏著輕柔的步伐,來至窗台,取下飛鴿腳環上的書信,隨後把她拋向夜空。


    打開一瞧,是賀朝野傳來的書信。


    說是找到向淮月了。


    並且在錦城等他們。


    沈翩枝的臉上露出久違的笑意,唇角壓抑不住揚起。


    找到便好。


    很快,沈翩枝的眸光便黯淡下去。


    沒有他們了,隻有她一人。


    倏然,房門被人敲響。


    沈翩枝移步去開門,瞧到來人是寒夜,神色淡漠。


    寒夜恭敬行禮問安:“給王妃請安。”


    “你來找我所為何事?”沈翩枝問。


    “王爺,其實不瞞您說,我中的是蠱毒,每到月圓之日便會痛不欲生。”寒夜語聲低沉嚴肅。


    沈翩枝臉色本就慘白,聽到他的話隻是淡聲說了一句:“那你為何會安然無恙站在此地?”


    寒夜頓時語噎。


    還能為何?


    中毒的人根本就不是他啊!


    他說的還不夠明顯嗎?王妃怎麽沒聯想到一塊去啊!


    是王爺傷透王妃的心了嗎?


    也是,王爺前一刻還在與美人纏綿在榻,王妃怎會覺得是王爺中了蠱蟲。


    沈翩枝淡瞥他一眼,“既然確定是你中了毒,我便沒有理由留在這,我就告辭了。”


    “王妃,您別走啊……”寒夜欲言又止。


    他曾跟王爺發過誓,不能把這個消息告訴王妃啊。


    所以才在這裏旁敲側擊的。


    哪能想到王妃不開竅啊!


    沈翩枝把弓箭背在身上,掃了欲言又止的寒夜一眼,語氣不摻雜任何溫度,“若是沒有旁的事,我便先走了。”


    她已經快步走至庭院。


    寒夜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半響,才擠出了一句:“您不親自與王爺告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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