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朝野步伐緩慢地牽著馬前行,眼裏逐漸氤氳著一層水霧,身形一晃,倒在了地上。


    向淮月驚唿一聲後便從馬上躍下,想跑去接住他,終究是晚了一步。


    他閉著眼,臉色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臉頰濕潤,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


    向淮月肩膀微微發顫,渾身充斥著一股無力感,將他扶起擁在懷裏,呐喊出聲,“有人嗎?我夫君暈倒了,誰來救救他……”


    她迷茫無措地看向四周,發現眼前就一座院子,裏頭種滿了山茶花。


    此時正是花盛開之時,微風輕輕拂過,粉紅的花瓣帶著芬芳馥鬱吹落一地。


    但山茶花與其他花不同,它若是凋零了,便是一整朵凋落,而不是如玫瑰般一瓣瓣凋零。


    盛開時嬌豔欲滴,花團錦簇。


    凋零時剛烈堅決,冷酷無情。


    向淮月本不喜花,卻對它情有獨鍾。


    她猶豫一瞬,還是起身去敲門,“有人嗎?”


    竹門緊閉,無人迴應。


    向淮月有些不甘心地敲了幾下,聲音輕柔地道:“本無意叨擾,可事發突然……”


    倏忽間,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身著墨黑錦袍,臉上戴著鬼麵具的男子闊步而來。


    他雙手負於背後,深邃陰鷙的眸子如野獸般盯著向淮月,幾近要將她吞噬。


    向淮月身形一頓,睫羽猛顫了下。


    他看著氣勢逼人,殺氣縱橫,莫非是生死穀的穀主謝聞洲?


    她這不是直接撞槍口上了嗎?


    謝聞洲眸中毫無溫色,開口的語氣薄涼譏諷,“方才不是挺伶牙俐齒的?怎麽?我一出現就成啞巴了?”


    “謝穀主,我不知您住在此地,如有冒犯,還望見諒。”向淮月垂下眼眸,遮住其中的驚懼,穩著語調道。


    她似受驚的幼鹿,貝齒咬著櫻唇,鼻尖微紅。


    仿佛他低吼一聲,她就要哭出來了。


    謝聞洲直直望著她,輕抬眉眼,還沒吐字,便聽到她嗓音乖軟地道:“求謝穀主救下我的夫君。”


    向淮月用了不少勇氣說出這番話,頭也不敢抬一下,生怕瞧見他森寒駭人的眼眸。


    謝聞洲輕嗤一聲,“連看都不敢看我,還有膽子求我幫你夫君?”


    向淮月輕抬眼眸,唇角挽上一抹明媚笑意,“謝穀主說笑了,我怎會不敢?”


    當撞進他墨黑的眸底時,她心尖一悸,捏緊手心不讓自己失態。


    謝聞洲把玩著手中的玉扳指,鷹眸陰暗不明,“我若幫了你,於我而言有何好處?”


    向淮月試探性地開口:“我給你當幾天丫鬟?”


    “生死穀不缺丫鬟。”謝聞洲輕描淡寫道,“每當有一撥人來取鹿活草,他們皆會棄下丫鬟逃離。”


    向淮月愣了一瞬,低聲詢問:“那她們現下在何處?”


    謝聞洲意有所指道:“皆被我遣去百毒園了,有利用價值的人才有資格活下。”


    向淮月笑意凝固,“我也要去百毒園嗎?”


    百毒園顧名思義就是培育毒草的地方。


    有些毒草一旦沾上便無藥可救。


    它如同虎穴狼巢,一旦陷了進去,危機四伏。


    謝聞洲眸光薄涼銳利,幽幽吐字:“那便看你如何抉擇了。”


    向淮月又問了一句,“謝穀主,鹿活草可有被人取走?”


    謝聞洲斂眸不語。


    “我可以允諾去百毒園,前提是謝穀主賜予我鹿活草。”向淮月清澈靈動的眼眸微閃,“這算是我們之間的交易。”


    謝聞洲給她拋出了一個難題,“鹿活草還是救他,你選一個吧。”


    讓她放棄賀朝野?不,她做不到!


    可讓她放棄鹿活草,她亦做不到。


    俗話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不嚐試一下從何得知?


    向淮月索性豁了出去,又問了一遍,“謝穀主隻管告知我鹿活草在與不在。”


    謝聞洲冷笑一聲,走到院子裏甩袍落座,眉宇間盡是譏諷之意。


    向淮月知道他是在嘲諷自己癡心妄想,但臉上卻沒有一絲慍色,笑盈盈道:“還望謝穀主能救下我的夫君。”


    “玄墨。”謝聞洲朝著屋中低喊一聲。


    伴隨著沉重有力的腳步聲傳來,一道健壯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院中。


    謝聞洲發出指令,“把人帶迴。”


    “是,少主。”玄墨沉聲應下,轉身去將賀朝野弄了迴來。


    謝聞洲掀眸掃去,“救活他。”


    “屬下領命。”玄墨躬身行禮,抱著賀朝野進了屋中。


    向淮月下意識抬腳跟上。


    一道幽冷的嗓音傳來,“你留下。”


    向淮月腳步一頓,扭頭看他,“為何不讓我進去瞧著?”


    “你是質疑我,還是質疑我屬下的能力?”謝聞洲冷冷開腔。


    向淮月溫吞地冒了句:“我怎會質疑謝穀主?”


    一陣微風拂來,山茶花簌簌落下。


    幾片粉嫩花瓣落於向淮月鬢發間,襯得她愈發嬌美,風華絕代。


    謝聞洲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心口竟閃過一絲悸動。


    原來他還會心動。


    這麽多年來,他以為自己的心會如死般沉寂,沒有一絲浮動。


    謝聞洲目光直白地盯著她,沉靜道:“我忽而想起百毒園不缺人,而我倒是缺個丫鬟。”


    剛才不是說不缺嗎?


    一眨眼就改變主意了?真是善變的男人。


    向淮月莞爾一笑,軟聲道:“如此我便留下當你幾日丫鬟。”


    謝聞洲不作迴答,輕抬眼皮,淡淡道:


    “山茶花不耐嚴寒,一旦下雪便要用擋風布遮住,冬季需少澆水,三日一澆,每周施一次肥,及時修剪弱枝病枝……”


    他滔滔不絕說了一大堆,向淮月聽得一愣一愣的。


    怎麽搞得好像她要長期留在這裏似的?


    不過是留在這裏幾天,至於說一大堆注意事項嗎?


    向淮月一邊在心裏暗忖,一邊斂眸應下,“好,我知道了。”


    謝聞洲倒沒再多言,倚靠在竹編搖椅上,悠閑自得。


    向淮月候在一旁,心裏卻念著賀朝野。


    也不知他如何了。


    她剛剛探了一下,發現他身子燙得很。


    是以,她推斷他淋雨染了風寒,又經過強度作戰,身子累垮了。


    “冷。”謝聞洲掀唇。


    “我進去給你拿披風。”向淮月腳步微頓,抬眸看他,“你屋子在哪?”


    謝聞洲:“自己去尋。”


    向淮月趁著給他拿披風的空隙,溜進了賀朝野的屋子。


    玄墨剛給賀朝野施針完畢,餘光瞥見一抹倩麗的身影閃了進來。


    他眸子一沉,一把匕首甩了過去。


    向淮月驚唿一聲,瞳仁震了一下,急忙蹲下。


    匕首陷入了門檻,發出一道不大不小的聲響。


    向淮月頓感脖子一涼,若是這匕首出現在她脖子上,此時已然身首異處。


    玄墨沉聲道:“你來作甚?”


    “我來看自己的夫君都不行嗎?”向淮月氣得咬牙。


    “沒經過少主的命令,你不許擅自闖入。”玄墨眸裏盛著戾氣。


    向淮月理不直氣也壯:“就是你少主允許我進來的。”


    她頓了須臾,再度開口:“你若不信,大可去問他。”


    玄墨哂笑一聲,“我自然會去問少主。”


    話落,玄墨闊步離開。


    甚至還不忘了把門鎖上。


    向淮月懶得理他,目光直直落在賀朝野的臉上。


    他麵容憔悴,氣息微弱,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向淮月神色憂鬱地瞧著他,喃喃自語,“賀朝野,你快點醒來,我們還要找鹿活草呢。”


    她不信謝聞洲的話。


    鹿活草如此難取,怎會那麽快被人取走?


    無論如何,他們都要親自去瞧一眼。


    忽然,賀朝野的指節曲了一下。


    盡管很輕微,還是被向淮月捕捉到了,她麵露狂喜之態,“賀朝野,你醒了!”


    賀朝野艱難地睜開雙眼,喉結微滾,輕“嗯”了聲。


    “你感覺如何?好些了嗎?”向淮月問。


    賀朝野點了下頭。


    向淮月忽而俯身湊了過來。


    賀朝野眉心一跳,垂在一側的手不由攥緊被褥。


    她這是要親他?


    莫不是她見他醒過來了,特意用此舉表達她的喜悅之情?


    但這也不行。


    眼看著向淮月的丹唇越湊越近,賀朝野唿吸一緊。


    算了,親就親吧。


    如此想著,賀朝野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


    向淮月湊近他的耳畔,細細低語:“方才你昏迷不醒之時,我陰差陽錯之下找到了謝穀主,他答應救你,但前提是我得當他幾天丫鬟……”


    她將方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賀朝野。


    賀朝野神色微僵,意識到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剛從尷尬中緩過來,便聽到向淮月答應給暴怒無常的謝聞洲當幾天丫鬟!


    賀朝野眉眼往下一壓,冷著嗓音道:“不行,你不能留在他身邊當丫鬟,我現在就帶你走!”


    說罷,他掀開被子下榻,鉗製住向淮月的手腕,欲將她帶走。


    向淮月眉心微蹙,“可是我已經答應謝聞洲了。”


    “你是我的妻子,我若不答應,此事就不成!”賀朝野臉上冷淡得沒有一絲神情。


    他撐著病殃殃的身子牽著向淮月往外走。


    隻是沒走兩步,大門被人踹開。


    謝聞洲神色倏而下沉,口吻咄咄逼人,“你要帶著我的丫鬟去哪?”


    “她是我的妻子,不是誰的丫鬟。”賀朝野肅聲道。


    謝聞洲踱步而來,身上透著令人發指的壓迫感,眉眼一壓,道:


    “這是我與她的私事,與你何幹?你雖是她的夫君,但我並未看出你們二人沒有感情,如此便各自安好,互不幹涉。”


    賀朝野擋在向淮月身前,輕蔑一笑道:“你隻是剛認識我們,從何確定我們琴瑟不調?難不成你還能透視我們的內心?”


    謝聞洲在距離賀朝野兩寸之遙停下,眸光沉得攝人,“矢口否認非君子所為。”


    “置若罔聞亦是小人之舉。”賀朝野毫不客氣地迴懟。


    兩人身高相差不大,氣場頗為強大,不分秋色。


    向淮月沒想到他們一下就吵起來了,訕訕地說道:“要不你們各退一步?待我與夫君尋到了鹿活草,我再來給你當幾天丫鬟。”


    話語未落,兩道不悅的聲音同時響起——


    “不行!”


    向淮月神色有些僵硬,咬著軟嫩的唇瓣,不知如何是好。


    這一切是因她而起的。


    她也算是罪魁禍首了。


    賀朝野眉宇間隱隱透著濃戾,擠出一句話,“我的妻子無需留下,倘若你再阻攔,我會殺出一條血路。”


    謝聞洲從上而下地打量了他一眼,輕蔑一笑,“就憑你如今的身子也想離開此地?簡直是癡人做夢。”


    “你再不識好歹,我隨便拿出一顆毒藥,都會讓你當場喪命。”


    謝聞洲略微一頓,笑得駭人,“若不信,倒可以試試。”


    向淮月伸出素手扯了扯賀朝野的衣袂,壓低聲音,委婉地措辭道:


    “我們莫要得罪他,他揚言鹿活草已被取走,你且去查探虛實,我留在此給他當丫鬟,若鹿活草真被取走,我也可以在他身上打主意,他這裏定會有鹿活草。”


    賀朝野眸色倏冷,“這裏如同龍潭虎穴,我豈能將你丟下?”


    “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向淮月聲音輕得似在歎息。


    賀朝野拳頭不由攥緊,怒氣在體內萌生。


    向淮月彎眼一笑,溫聲軟氣道:


    “段亦安的時間不多了,越是這時候,我們越不能意氣用事,他不會傷害我的,我會在此乖乖等你迴來。”


    他們在說悄悄話。


    此舉落在謝聞洲眼裏卻是刺眼至極,他眉眼一抬,隱去幾分慍怒,“商量得如何了?”


    向淮月搶先一步開口:“我留下。”


    賀朝野墨色的瞳孔肆虐冷意,“你口口聲聲讓她當幾天丫鬟,具體是幾天?”


    “我可沒說讓她當幾天。”謝聞洲挑眉道,“她既然允諾了,自是得看我的心情。”


    向淮月眉心突突直跳,臉色慌亂了一瞬,怒道:“你不是答應了嗎?”


    “我何時答應了?”謝聞洲勾唇輕笑。


    向淮月這才想起她說留下當幾天丫鬟的時候,他並沒有給予正麵迴答。


    甚至給她說起了山茶花的注意事項。


    她氣得咬牙,“你真是老奸巨猾,居然算計我!”


    謝聞洲身姿挺拔,雙眸流露出睥睨之態,似高高在上的君王藐視一切,他勾唇吐字,頗有挑撥離間的意味:


    “我倒是想看看你夫君會如何抉擇,你說他是去取鹿活草呢?還是留下與你共進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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