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淮月沉思之際,賀朝野已然披好大氅,闊步往外走去。


    向淮月翻身下榻,赤腳跟了上去,“賀朝野,我與你一起去。”


    賀朝野身形一頓,迴眸看她,劍眉微微蹙起,踏步逼近她。


    她指尖不經意間捏緊,心尖劃過一縷狐疑。


    他想幹嘛?


    狐氅微甩,在空中劃了一個完美的弧度,而後落於向淮月的肩頭。


    賀朝野微抿薄唇,垂眸給她係好狐氅,嗓音淡得厲害,“公主殿下是打算赤腳踩在雪地裏?”


    向淮月坐迴榻沿,彎腰穿鞋。


    她裙擺微晃,露出腳腕一截光滑粉嫩的肌膚,白皙如玉,曲線完美。


    賀朝野目光緩緩上移,不經意間瞥見她隱隱若現的大片春光。


    他眸色忽而一滯,心中情緒複雜。


    向淮月自小就是個慢性子,做任何事情都極慢,此時也不例外。


    賀朝野遲疑須臾,單膝跪在向淮月的麵前,一手托著她的腰身,致使她坐得穩當,另一隻手將鞋套入她紅潤素淨的玉足。


    向淮月頓感訝然,“將軍為何幫我穿鞋?”


    “公主殿下舉動太慢。”賀朝野又補了句,“莫飛還在外頭等著。”


    丟下此話,他轉身就走。


    向淮月盯著他瀟灑的英姿看了一瞬,移步跟上。


    莫飛躬身在營帳外候著,觸及他們,便沉聲道:“此人正被我們攔在了營地外。”


    他們處於營地西麵,營地外是東麵,相距甚遠。


    賀朝野差人牽來了兩匹駿馬。


    旋即,賀朝野率先翻身上馬。


    他端坐於馬背上,身著墨黑戎裝,外披暗黑大氅,容顏清雋,隻是眉眼仍是一貫的冷淡。


    向淮月立於不遠之處望著他,覺得鮮衣怒馬一詞有了具象化。


    賀朝野冷眼劃過莫飛,“還在愣著?”


    莫飛頓時會意,利落地翻身上馬。


    向淮月瞧著他們一人騎了一匹馬,眼尾輕挑,“將軍這是打算把本公主扔下?”


    “公主殿下可會騎馬?”賀朝野問。


    向淮月默了一瞬,“不會。”


    難道他是以此把她扔下?


    不帶就不帶。


    她自己想辦法去營地外。


    向淮月眼珠子一轉,落在莫飛身上,“莫飛,你捎我一程吧。”


    說話間,她已然來到莫飛身側。


    莫飛暗自觀察賀朝野的神色,竟發現他神色愈發沉了下來。


    見此,莫飛哪還敢找死,忙垂下了頭,聲音隱隱發顫,“公主殿下還是上將軍的馬吧。”


    “他是不肯讓我上馬的。”向淮月毫不猶豫道。


    一道肅冷的嗓音劃過天際,“誰說臣不肯?”


    向淮月宕機了一瞬,而後在心裏不斷腹誹。


    你既然肯,方才為何不說話!


    脾氣真是古怪極了!


    賀朝野神色冷峻地凝著她,“公主殿下是不打算去了?”


    向淮月移步至他身側,伸出了手,目光落在他持著韁繩的手上。


    他手背的青筋浮起,看著力量感極強。


    歡歡說過,這種男人看著就很行。


    她也的確見識過賀朝野的能力。


    是以,歡歡說得沒錯。


    賀朝野眉梢微挑,伸手握住她纖細的素手,臂彎往上一提,將她穩穩抱上馬背。


    他寬大的臂彎將她籠罩其中,揚鞭策馬離去。


    不到一刻,他們來至營地東麵。


    幾米開外,多名士兵將一名少年圍得水泄不通。


    少年身姿頗為清瘦,長發不用飄帶束起,隨意散落肩頭。


    他麵容清秀羞澀,眼神卻異於同齡人的清稚,而是沉穩有神。


    其中一名士兵逼視道:“你是何人?為何擅闖我們的營地!”


    “我要見永樂公主。”少年不予迴答,隻是淡聲道。


    “我們已派人去迴稟永樂公主了。”士兵一頓,又問,“你先說來此找公主何事?”


    少年置之不理,眉眼間透著一絲倨傲。


    倚靠在賀朝野懷裏的向淮月一眼便認出了他。


    是七皇弟!


    他竟自己找上門來了。


    那也好,省得親自去找他一趟。


    賀朝野躍身下馬,順帶將她一起抱了下來。


    雙腳剛落地,向淮月便小跑了過去,“阿聿!”


    向臣聿聞言看了過去,神色稍喜,“阿姐,我終於見到你了!”


    他看著迎麵跑來的向淮月,甚至張開了雙臂。


    距離他一步之遙的時候,向淮月停了下來,伸手擰著他的耳尖,“你反了啊,竟敢偷溜出宮!”


    向臣聿滿臉愕然:“???”


    按理來說,阿姐不是應該給他一個擁抱的嗎?


    眾多士兵見狀紛紛轉了過去,不敢多看一眼。


    永樂公主正擰著七皇子的耳朵,這一幕太震撼了。


    他們怕多看一眼,腦袋就會分家了!


    向臣聿感到耳尖的疼痛越來越重,忙道:“阿姐,我錯了,你別擰了,再擰我的耳朵就沒了……”


    “再者,這麽多人在場,你不顧及七弟的麵子嘛……”


    向淮月冷眼掃去,向臣聿把後麵的話咽了下去,大氣也不敢出。


    她這叫血脈壓製。


    無論現代還是古代,弟弟都會懼怕姐姐一些。


    立於一側的賀朝野看到眼前這一幕,微攏了攏眉心。


    一盞茶後。


    營帳裏。


    向淮月悠哉悠哉地抿了一口清茶,抬眸掃了過去。


    向臣聿垂著腦袋,一句話也不敢說。


    向淮月將茶盞擱下,端起姐姐的架子,“你可知錯?”


    “阿姐,我知錯了。”向臣聿邁步上前,微微弓著身子抱住了她,顯得出奇乖巧。


    無論向臣聿做錯何事惹她生氣,隻要抱著她撒嬌,她總能氣消。


    也忍不住再生他的氣。


    這一次也不例外。


    向淮月眉眼軟了幾分,“這一路受了不少苦吧?以後莫要再溜出皇宮了。”


    向臣聿眸色微凝,旋即勾唇輕笑,“我可是當今聖上的七皇子,有著這個名頭,在外怎會吃苦?”


    他輕輕地晃了晃向淮月的胳膊,又道:“阿姐,我此時迴來是有要事請你幫忙。”


    向淮月麵露訝色,“所以你不打算迴宮了?”


    “阿姐,我隻是暫時不打算迴去,不是一輩子不迴去。”向臣聿做著蒼白的解釋。


    向淮月黛眉微微一蹙,“你若不迴去,我們怎麽向父皇交代?”


    聞言,向臣聿鬆開了她的手腕,緩緩吐出一口長氣,“阿姐不幫我就罷了吧。”


    向淮月:“……”又來這招。


    她沉吟幾瞬,無奈道:“說吧,何事?”


    “我有兩名好友不見了,還望阿姐幫我四下尋找。”


    兩名好友?


    現下營帳裏的確剛救迴兩人。


    該不會是七弟所言之人吧?


    無論如何,她都要求證。


    向淮月屏聲斂氣,“叫何名字?”


    “段亦安與遲非晚。”向臣聿緩緩道。


    聽到此話,向淮月指尖微微收緊,倏然起身,“你怎認識他們?”


    “阿姐,你這話何意?難道你見過他們?”向臣聿眼神變得詫異,尾音帶著一抹微顫。


    倘若阿姐見過他們,一定知道他們在哪!


    屆時便不用費吹灰之力就能找到他們。


    枝枝姐姐就不用四下奔波,身心勞累了。


    向淮月把喜悅壓在心底,帶著向臣聿去了一處營帳。


    段亦安還未醒來,遲非晚守在一側,懨懨欲睡。


    向臣聿緩步上前,眸底冒起一絲喜色,“還真是你們!”


    遲非晚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背脊微僵,轉了過去。


    看到向臣聿的那一瞬間,遲非晚眉心微微收緊,“你怎找到此地的?”


    向臣聿道:“我與阿姐是親姐弟,自從你們不見了之後,我們便四處去尋你們,但始終無果,被迫無奈之下我隻好來尋阿姐,欲讓她派出人馬一起找你們,不曾想你們竟在此地。”


    遲非晚眉心施展開來,“原是如此,我們還挺有緣的,無意中聚在了一起。”


    向臣聿察覺到段亦安麵色蒼白,空中還彌漫著血腥味,神色淒然地問:“你們被何人所傷?”


    段亦安身上包紮了十餘處傷口,顯然對方是下了死手。


    他能活過來,已然是福大命大。


    遲非晚眸子隱隱泛著悲淒之痛,聲音軟綿無力地開口:


    “我們當時在湖麵撐船采集露珠,卻不曾想十餘名歹徒從水底破開我們的船,而後又在水底刺殺我們,至於對方是何人,我們也不知……”


    她沒有此前的記憶,不知道以前有沒有樹立死敵。


    根本就猜不出是誰對他們下殺手。


    不過,他們刺了夫君十來刀後,見她與夫君沉下水底,便沒有上前查看。


    難道是知道夫君挨了十來刀活不了,所以才沒有查看?


    如此猜測,他們像是衝著夫君來的。


    遲非晚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卻沒有論及,畢竟無憑無據。


    向臣聿拳頭緩緩握緊,麵露慍色,“我定會將他們揪出,給你們討個公道!”


    遲非晚褪去平日裏銳利的爪子,嗓音染上感激,“多謝……”


    向淮月在一旁聽著,指尖不由嵌入肉裏。


    那群歹徒太可恨了!


    若不是他們命大,她就再也見不到晚晚了。


    遲非晚似忽然想起什麽,一臉錯愕地看著他們,“你們是姐弟,那向臣聿豈不是皇子?”


    “正是。”向臣聿點頭。


    遲非晚未曾料到向臣聿的身世,眸裏溢滿愕然,“你既是皇子,此前怎會受那麽多磨難?他們是不知道你的身份?”


    “磨難?”向淮月心中一緊,追問下去,“你不是說沒有受苦嗎?”


    向臣聿抿唇一笑,“我可是七皇子,誰會欺辱我啊。”


    他還朝著遲非晚使了個眼色。


    遲非晚頓時領悟,原來他是不想月兒擔憂。


    “許是我記錯了。”遲非晚話鋒一轉,“月兒,天色漸晚,你們先迴去歇息吧。”


    “好。”向淮月也不好再問,拉著向臣聿出去了。


    兩人立於空曠的地方,空中雪花簌簌落下,撒於他們身上,一瞬即化。


    向淮月皺眉凝著向臣聿,嗓音冷得令人發指,“究竟是何人欺辱你?我是你阿姐,難不成你要連我也瞞著?”


    “阿姐,無人欺我。”向臣聿字斟句酌。


    向淮月不語,擰著眉心看他,肚子更是憋了一團怒火。


    不告訴她是吧?行,她自己去查。


    若讓她查出,定不會讓對方好過!


    賀朝野從營帳裏出來,便是看到兩姐弟僵持不下的局麵。


    他清了下嗓子,語氣輕緩,“我是否出來的不是時候?”


    向淮月紅唇微抿,些許不耐泄露而出,“知道還問?”


    向臣聿瞳孔驟縮,不是吧,阿姐把對他的不滿皆發泄在姐夫身上了?


    也不知姐夫會不會發火?


    嘶,大型修羅場啊!


    賀朝野神色稍冷,一瞬不瞬地盯著向淮月。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火苗星點在暗暗切磋。


    向臣聿仿佛能被他們身上散發的寒氣凍僵,攏了攏大氅,輕聲道:“姐夫,我阿姐口直心快,你莫要怪罪。”


    他稍微一頓,又開了口:“我有一件要事想請教你,你隨我來?”


    賀朝野神色一寸寸下沉,語氣藏著森寒沉冽,“公主殿下火氣這麽大?要不臣幫你降降火?”


    他拖著沉穩的語調,目光緩緩劃過她的眉眼。


    意有所指。


    向淮月陡然一愣,麵容逐漸僵硬。


    他這個登徒子!


    七弟還在這呢,他胡說八道些什麽?


    向淮月又氣又怒,眸光一閃,蹲下掄圓雪球,朝著賀朝野扔了過去。


    賀朝野沒有躲閃,雪白透亮的雪花撒在他身上,似草原上的星星之火,閃爍不定。


    向淮月眉眼倏跳,“你怎麽不躲?”


    她原以為他會躲的。


    誰知道他傻乎乎地站著。


    或許他躲了,她會不爽地再扔他一個雪球。


    可他不躲,又讓她有些內疚,拳頭似打在了棉花上。


    賀朝野將身上的雪花灑落,不溫不熱地吐字:“公主殿下可有解氣?”


    向淮月一愣,將頭扭了過去,“沒有。”


    “那便繼續。”賀朝野道。


    站在一旁且有點多餘的向臣聿眨了眨眼:“……”


    所以他是他們嬉戲中的一環?


    他們看著也不像是鬧了別扭打架。


    更像是調……嗯,是情。


    向淮月性子本就倔強,聽賀朝野這麽一說,哪能停下來,繼而彎腰掄圓雪球朝他一一扔了過去。


    賀朝野不但一一受著,且沒有挪動半步。


    雪花在他大氅上化成了水,將毛茸茸的大氅浸濕,寒風唿嘯而過,竟有幾分涼意。


    賀朝野神色不變,隻是忽而朝著向淮月走去。


    向臣聿眉心一跳,他該不會要去打阿姐吧?


    *


    ps:晚上應該還有一章,沒有的話,當我沒說嘿嘿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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